韩承之一张脸干脆就白到底,嘴唇抖抖索索,“你、你说什么?”
崔冰支撑着坐起来,已经这样了,没有后路了。他平静看着韩承之,“是我对不住你。承之,你说如何就如何。我,是没有半分不愿意的。”他可以为韩承之负责,他可以依照韩承之的意思,跟他在一起。
但是,崔冰是个直性人,就算是在一起,也要先把原因说明白了。
他并不会懂委婉一说,他想得简单,就是先把事说开了,以后就免了那么多尴尬。
韩承之何尝不明白崔冰的话,他可以为这件事负责,可以与自己在一起,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
但是,他并不能爱自己。
不管是什么原因,崔冰说了,无爱无情。
亦是无恨。
韩承之猛地站起来,眼前忽然出现了好多黑点,他一时没站稳,晃了几下。崔冰见状,忙爬过来搀扶住他。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愧对于我么?”韩承之紧紧抓住崔冰的胳膊,低低的说道。
“”崔冰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眼光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一把推开崔冰,韩承之跌跌撞撞的退到一边,倚着墙,心肺都像被揉碎了一半的疼。昨晚喝酒的时候,明明,他明明还说对自己有好感的。
“承之,我知道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发觉韩承之不太对劲,崔冰勉强支撑着下地,他不敢看韩承之,自己做了这样的事,然后又对人家说那种过分的话,还算是人么?!但是他不能骗自己,他骗不了自己!从小到大,从来就是别人骗他,他一个字,也没有骗过别人的!更何况是他视如兄弟的韩承之,要骗他,哪怕说句好话,也是做不到的。
“你不要过来!”韩承之言里忽然满是悲哀,他死死的抓住胸口的衣襟,嘶声喊着,活该,真的是自己活该!原以为,原以为,都是两厢情愿的,现在看来,全是自己在唱戏。唱的是哪一出折子戏阿,台下也没有看戏的,整个台子,就他一个人在那咿呀了半天。
眼泪忽得就上来了,模糊了视线。
“崔冰,我与你相识这么久,到底在你心里,是个怎么样的关系?”就算是要死了,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
“”如果可以不说,崔冰也不想说。但是两个人忽然就被逼到了这样的境地,还能怎么办?
“说啊!你说啊!”韩承志两眼睁圆,睚眦欲裂。
“兄弟。”
咔的一声,韩承之霎那间就觉得自己的心没了,化成粉了,散在身子里,连疼也没有了。
“承之!你还好?你没事罢?”崔冰想去扶韩承之,手刚碰到韩承之的衣服,就被打落。
“啪!”清脆的一声。
韩承之的手还在半空,崔冰的左脸已经浮现了五个手指印。
“离、离我远点,”韩承之喘息着,脸上满满的浮现了不正常的红晕,“崔冰,你、你无需担负什么责任,你听着,是我自己活该,活该!”
韩承之慢慢的后退到门边,他那张邪美的脸已经完全扭曲,昨晚的折腾,让他体力大耗,今天又忽然受了这样的打击,只觉得心性不能完全了。
“我去给你叫大夫。”崔冰也慌张起来,他无暇顾及自己的脸,是他对不起承之,是他酒后乱了心性,是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是他,全是他!崔冰心里堵满了懊悔,愧疚,还有羞耻。
韩承之望着他,眼泪明明就在眼里打转转,但一直没有落下来。他抬起手,颤抖着指着崔冰,半天却没有说出话来。
跟他同朝为官,跟他相邻为居,只知他是个直性人,只知道他一腔的热血,却不知会有这么一天,他的直性子会如此伤了自己。
第13章 12
“我暂且问你最后一句,”韩承之捂着心口,把所有都押在了这一句上,就像个赌徒,把所有希望都押在最后一局上,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你说。”崔冰怎么能不难受?只是他的难受,是单纯的,远不及韩承之来得那么复杂。
“如果我与你在一起,你,你能不能爱上我?”以前,你不爱我,就算了。我不愿意跟你计较。毕竟,我待你如此。那以后呢?以后呢?
“我,”不敢去看韩承之的眼睛,崔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我不知道。”他摇摇头,“我,我不想瞒你。”
“好,好,”韩承之喃喃道,“好一个不知道啊!”
崔冰阿崔冰,你究竟要将我逼到何处才甘心!
“我心里有人了,已经很多年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喜欢上你。”
轰隆一声,又一个惊天大雷,朝着韩承之就下来了。他傻站在那里,半张着嘴,像一尾离水的鱼,有人,有人了,崔冰,心里有人了……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有人了……
韩承之目光茫然,他就像瞎了一样,缓缓的转过身,手忙脚乱的打开门拴,开门,只是那门拴明明就在手下,他还四处摸来摸去,好像门拴长了腿,会跑似的。
崔冰也站在原地,等意识到自己说出什么之后,已经晚了。
“我不想骗你的,承之……”说了,才发现这句话多么没有力道。
“我,我要回去,好冷,冷”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是种什么状况了,韩承之皱着眉头,就好像只是做了个梦,醒来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就可以重新开始。
韩承之双手在门板上摸索着,眼却一直望上看,门框上有什么呢?看起来好像有只蜘蛛,正在织网,还有,门框上积了层厚厚的灰尘,该找人来打扫了……
“承之……”崔冰上前一步,伸手想帮韩承之一把,他不能留韩承之在自己面前,他难受,韩承之业已经受不了了。
或者,韩承之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
自己,也是没有脸再见他了。
哗啦一声,韩承之猛地把门打开,迎面而来的就是凌厉的风雪,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韩大人!”程安端着刚刚熬好的药,一眼就看见了韩承之从里面走出来,脸色白的吓人。
韩承之没有听见程安的喊声似得,径直的向一边走过去。步履轻浮,就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将军!”程安看见崔冰也站到门边,脸色也十分得不好看,这两个人,不是闹翻了罢?刚刚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程安,你过来,你过来看看我,是不是个该千刀万剐的人?”崔冰盯着韩承之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程安一看不好,赶紧进屋放下药碗,搀扶了崔冰坐下,把门掩上了。
韩承之恍惚的走着,对迎面而来的风雪一点感觉也没有。靴子早就湿透了,身上也被雪打了厚厚的一层。好在是下雪天,营内除了例行的巡逻士兵,也没有几个人。不知不觉,他就到了营门。看着远方,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路。
“他心里有人了啊,”韩承之茫然的盯着前面的营门,嘴里,心里,全是这句话。
“韩大人!”站岗的兵士看见他,忙过来行礼,“大人,这等大雪天气,还是请大人回营罢。”虽然这个韩大人不如崔将军来的熟悉,但也是个为他们着想的好官,好几次都主动上奏朝廷,在冬天来临之际,多拨了些棉衣被褥。因此,在兵士心中,韩承之也是有些威信的。
“大人!”兵士见着他有些怪异,又小心的叫了一声。
怪不得他对自己的婚嫁一点也不在意,原来不是因为思蓉,那只是个借口。原来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他藏的可真是深,连自己也没有看出来。如果不是这次,怕是他一辈子都不会说。还以为,还以为,他就是这么个脾性,喜怒哀乐在他脸上,也看不出大倪端。原来,“哈哈哈哈”韩承之忽然放声大笑,自己还在这里计算来计算去,想这个想那个,真是蠢到家了!
那个兵士被韩承之这么一笑,吓了一大跳,就越看越不对劲,他忙招呼了同伴过来。
“大人,我们送您回营。”说完,一边一个,就要搀着韩承之回去。
“不,不,我不回去!”韩承之忽然发现自己被别人搀扶着,拼尽了力气,也要挣脱开,“我回去做什么?来人,来人啊!送我回京城!送我回京城!”俗话说,不怕蛮劲的,就怕耍疯的。那两个兵士饶是练得久了,力气也比韩承之大许多,但还是架不住韩承之这么疯了一般的闹腾,其中一个还是有些心眼的,朝着另一个说道,“你先看着他,我去叫唐大人。”
韩承之此时,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就一个劲的叫嚷着要回京城,余下的那个兵士架不住他,一个不留神,跟他一起摔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韩承之已经站不起来了,就在雪地里胡乱的爬着,就朝着营门的方向,嘴里叫着“来人,来人,我要回京城!来人啊!”那个兵士哪敢让韩承之再翻腾,这等寒冷的天气,这个韩大人也不是练过的身子,哪能禁得起这般折腾?一个扑身上去,就把韩承之死死的抱住,不让他再爬。
待到唐旭带了人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已经过了好一会了,那个兵士早就是气喘吁吁,额头上也冒出来些小汗珠。韩承之却一点累也感觉不到一般,在那个兵士怀里乱扑腾,张牙舞爪的,头发早就散落开,全无平日里的形象了。
“韩大人!”唐旭忙同身边的人上去,一边两个人,死死的架住韩承之,“我是唐旭!您这是怎么了?”
被两边的人掐住,韩承之是没有余地再动了,听到唐旭两个字,他忽然就顿下身来,死死的盯着唐旭。
“韩、韩大人?”被韩承之的眼睛这么一盯,是个人都要头皮发麻,唐旭就觉得韩承之此时就如个鬼魅,再加上风卷着雪片嚎哭着从身边刮过,更是瘆人。
“唐旭。”韩承之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指着面前的人,“我是认得你的。”
“是!在下是唐旭,大人,自然是认得我的。”唐旭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虽然韩承之怪异,但好歹还是傅相,今天这件事,又要花些时候来处理了。
“给我备马,马车,我要回京城。”韩承之一下子脑筋就转过来,浑身冰冷。他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大营里,要回京城,马上,越快越好。
“大人!”唐旭惊慌得不知所措,“这等恶劣天气,大人有什么急事?不妨等雪小点再说——”
“唐旭!我说最后一遍!给我备马,马车,凡是能走的全都给我拿过来!我要回京城!你是聋了么?还要我再说一遍?!”韩承之虽然是被人扶着,但是说起话来,马上就有了狠劲。
“那是不是要禀报一声将军?”唐旭并不知道韩承之与崔冰之间发生了些事,还以为京城里确实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也是想这顾全周到,就问了这么一句。
“”崔冰!一提起这两个字,韩承之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的,他咬紧了牙,脸一下一下的抽搐起来。
冷。这是他唯一的感觉。
“你自己处理去罢,只要给我备好马,其他的,你看着处理罢。”用尽了全身力气,韩承之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是。”不敢再多呆,使了个眼色给左右,好生看护着韩承之,唐旭马上去调马,还有车把式,这等雪天,只能用营里最好的马和车夫了。
等到唐旭走了,韩承之才轻声说,“放开我。”
左右的人开始没敢动,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他那一番折腾,谁敢松开手阿,万一再来那么一出,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