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9

    竹儿红了脸低头不肯说话。

    “竹儿这小子是淘气,兰庭还记得那时候师父吩咐竹儿每天练十张纸的字,每隔五日检查,少写了一张打一板子。竹儿这小子倒好,每次偏要少个一两张,这一两板子打不疼人,竹儿是打皮了的,两板子下来没事儿人一样,照样淘气去。”

    “过个那么一两次师父就察觉了,扒了裤子扔在门外头罚跪,大晚上的,竹儿又羞又冷,哭了喊了求师父打他。”楚兰庭说到这儿,忍不住抿嘴儿一笑,看着倒是少了几分清冷,有了少年人特有的稚气活泼。

    竹儿听得早就羞得滚进钟氏怀里,任由钟氏心疼的问他,“这是真的?”也不吭声。

    钟氏看着儿子害羞的模样,面上的气色瞧着倒是好了很多,闹得乏了,楚兰庭拉着竹儿告退。

    看着两个孩子走的远了,钟氏收敛了笑容,静静坐了一会儿,问丫鬟,“你看清楚了,少爷当时想冲去堂屋?”

    “是。”丫鬟屏气凝神。

    钟氏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下去,靠了床闭目养神。良久,她轻轻叹道:“还是不够啊。”眼底带了一丝焦灼,“只怕要来不及了。”

    竹儿跟在师兄身边静静的走着,小脸上有来不及褪去的羞红,面上却多了几分淡淡哀愁,“师兄,竹儿该怎么办呀。”

    “你真的想好了,考衡文书院?”楚兰庭淡淡的问他。

    “嗯,金榜题名,玉尺衡文,这也是爷爷未尽的心愿。”

    楚兰庭沉默半晌,轻轻叹息一声,“我没有过爹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清冷的少年,清冷的声音,仿佛是在说着别家院子的花草玩物,不带一丝波澜。只是雨中的背影,显得分外孤寂。

    竹儿怔了怔,抓紧了师兄的手,沉默了没有说话。

    太叔爷一来便奔了竹儿的院子,却得知竹儿已经去了灵堂。看到灵堂里竹儿跪着烧纸钱的小模样,太叔爷怜惜的搂过竹儿,“好孩子,比你叔叔们都强!还疼不疼?听你爹说,打的狠了,都不能骑马了?”

    竹儿一怔,接不上话。爹不肯带了他去,是怜惜他的伤势吗?

    太叔爷见竹儿红着眼圈不说话,只当是他又疼又伤心,转了身拿拐杖打莫敬韬,“你也是,由着你弟弟们撺掇?他多大个孩子呀,懂什么?你这样打他?”颤颤巍巍的声音带着郁怒,慌得莫敬韬忙去扶他,“叔爷,您当心,都是敬韬的不是,莫累着您了。”

    “还有他。”太叔爷打眼看到立在一旁的莫行文,恨恨地道:“他是什么身份呀,也能跟了你一起?我听说那天去山里玩,他也跟了一起的。定是他自己贪玩,拉了行秋一起去,还反而累得行秋挨了打,我看他也该好好管教管教才行!”

    “叔爷,瞧您说的,孩子都吓着了,也知错了。就饶了他这一遭吧。敬韬这里打了长子打次子,没得回头您又得说我。”莫敬韬扶了太叔爷往堂屋里去,使了个眼色给莫行文,让他留在灵堂别跟上来。

    竹儿被太叔爷拉着,见状心酸的低下了头,“太叔爷,您就饶了二弟吧。都是竹儿自己贪玩,带坏了弟弟。”

    太叔爷说得强硬,可是下面的叔叔堂叔们却看得出莫行文得家主看重,纷纷帮着求情,一是趁势讨好了莫敬韬,二来,也乐得看莫敬韬房里也来一出什么嫡庶相争兄弟不和的戏码。

    太叔爷被这么叽叽喳喳的说得烦闷,喝了一句,“都闭嘴!还有你们!别以为我老头子不知道你们心里的小九九!今儿个,你们爹在上头看着,敬韬这个家主也在这儿,要我说,你们都该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都整理好了等着查一查,免得私底下什么动作,纠缠不清!”

    老爷子别看年纪近百了,还不糊涂。这家大业大的,谁帮着做事不私底下藏了分呢,就等了这会儿趁乱子能糊弄过去。别的不说,莫敬安私自买的铺子就不下十处,都是坐吃利息不营业的,没有入到公帐上,总想着新的家主为了人心,不会急着下手。哪里知道莫敬韬没提出来,让个老族长提出来了。众人都面面相觑的沉默了,帮人家儿子说话,也没想到能引火烧身呀。

    莫敬韬也微微皱了没不吭声。太叔爷冷哼了声颤巍巍的喃喃,“罢了罢了,到底隔着一层。是我多事。我乏了,去看看你们爹。”言下不无凄凉意。

    “您这是什么话,敬韬听爹说,爹小时候爷爷走的早,全仗了叔爷您拉扯着长大,嘱咐我们对您就该和亲爷爷一样!何况同宗同源,您还是咱们莫家族长呢,谁敢说您多事?”莫敬韬好声好气的劝了太叔爷坐下,直起身子淡淡的道:“老叔爷的话,大家都听到了。过一阵子,都整理了账目查对一下,包括些没营业的店面房产,也该清点出来另作打算。”

    众人一时沉默了不知该不该答应,莫敬韬微微冷笑,平静地,“诸位叔伯兄弟放心,敬韬才接掌家事,还仰仗了叔伯兄弟们。兄弟们现在掌管着什么,往后还是什么!”

    莫敬安张了嘴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莫敬定躬身应了一声是,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莫敬韬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面色冰冷阴沉。

    看着众人都散了,莫敬安恼怒的问莫敬定,“老四,干嘛拦着我!”

    “族长的话,你敢不听?真是想背上个不孝的名声?”莫敬定微微冷笑,“真是好算计,我拿莫行秋挤兑他,不过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却直接搬出了族长来恶心人!”

    “那,就这么算啦?”莫敬安呆呆的问。

    莫敬定看了莫敬安一眼,冷笑了不语。

    四月初九日,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歇了口气,久违的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天气晴好。

    竹儿摔了盆,由莫敬安打幡在前,莫敬韬抱着灵牌,其他众人抱着哭丧棒浩浩荡荡的往郊外走去。

    下葬的地方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去处,眼看着爷爷落葬,竹儿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老太爷的丧事告一段落,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楚兰庭提前回了山里,竹儿却要在家里再多待几日。

    仿佛是一下子忙碌起来,莫敬韬每日早出晚归,安置各种事物,家中的生意还是要做,各家的帐房也都集齐了往小小的青石镇跑。

    莫敬韬说竹儿家族业务不熟悉,让他先去安置了莫家老人和留在青石镇的祖产。莫行文则由莫敬韬的心腹陪着,应对前来等着查账的帐房先生。

    竹儿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好做,便天天陪在了钟氏身边,承欢膝下。

    春末夏初天气,动辄出一身热汗,竹儿干脆赖在了钟氏屋里吃冰镇西瓜,不肯挪动。

    “怎么啦,你们一个个的?”钟氏见身边的丫鬟一脸好笑的走进来,问道。

    那丫鬟顿时收敛笑意,“奴婢放肆了。”

    “说说,这是看到什么新鲜事儿了?”钟氏慵懒的问。

    小丫鬟犹豫了片刻,道:“是南边院子里的二少爷呢,听说是查出了三老爷的账目有问题,可是又看不出错处,起了争执。三老爷的帐房,刘先生,咬紧了牙关说二少爷诬陷。二少爷气不过,拉了刘先生要打呢!”

    “瞧瞧这算什么事儿,到底是个八岁的孩子,给他把刀也不会用呀。”钟氏叹息了摇头,“要说老爷也真是急切了,都才多大。”

    竹儿听了,面上变了颜色就要往外走,“什么时候轮到三叔的奴才在这儿猖狂了!”

    “竹儿。你站住!你要去哪?”钟氏喝道,“那是你爹吩咐你二弟的差事,你凑什么热闹?!”

    竹儿站住犹豫的看向娘亲,他知道娘亲一早不忿爹的安排,等了看文儿笑话。可是,竹儿的眼前闪过二弟那傻愣愣的笑容,捧了小老虎说,“文儿的就是大哥的。”

    竹儿叹了口气,道:“娘,什么谁的差事,都是咱家的事儿。”竹儿知道,三叔这里若是松动了,只怕这一次的查账就难办了。

    竹儿进了二弟院子,正看到莫行文抓了刘先生不放,面上像是要哭出来,“你这账目明明有问题,凭什么要我签字盖章!”

    “哎呦,二少爷,您可不能空口无凭的说这种话呀,您说说,哪儿有问题。”刘先生鞠躬作揖的说道。

    “既然没问题,你急着让他签字做什么?”竹儿沉了脸踱步进来,十一岁的孩子,人前却有几分沉稳。

    那刘帐房愣了愣,耳听莫行文请安,才知道是莫家大少爷,忙作揖道:“大少爷安好。”

    “大哥。”莫行文见大哥来了,仿佛找到了依靠,牵着竹儿的手看向刘帐房,一脸愤然。

    “账目呢?拿来我看看。”竹儿斜了眼看他问。

    “嘿嘿,您瞧,来的时候主子吩咐过了,家主说的,一切凭二少爷做主,您看这……”刘帐房陪了笑说。

    “怎么,我还看不得了?”竹儿沉下了脸。

    “哪里话,哪里话,只是这个,小的也做不了主……”

    “我是家主的嫡长子,倒不知道连看个账目都看不了了?!三叔若是追究,你让他只管来找我!”竹儿冷笑道。

    刘帐房讷讷的递过账本,又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他一个十一岁的奶娃娃,逞强好胜的,能看出个什么。

    竹儿仔细的翻看了账本也不吭声,半晌冷笑了把账本甩回去,“拿回去,糊弄谁呢!”

    “大少爷,您瞧,没问题的,不信您问二少爷!”刘帐房赔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谁说没问题了,经营这么多年,没有余银也便罢了,怎么可能落下亏空!”莫行文不忿的说。

    “那您倒是说说,这问题出在了哪儿呀。”刘帐房委屈的说。

    “出在哪儿,哼。”竹儿指了账本冷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支出了三万两的银子?”

    “那是给各位老爷太太们的,新店开张,总要送他们一些,还有上下的打点。”刘帐房看是珠宝店的开张支出,笑道。

    “打点?打点用的了这么多银子?公帐上一文都没有出,都是你们自己掏的钱?”竹儿慢悠悠的看着刘帐房面色一点点变白,“信不信我们现在翻出公帐,核对一下?”

    刘帐房抱着账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滚!我懒得跟你一条一条的列出来,滚回去做清楚了再来!”竹儿勃然变色,喝道。

    看着竹儿和刘先生都走了,二姨娘才探头探脑的出来,拉了莫行文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哭!”

    她悻悻的看着院子门,“你爹不是吩咐了你,有处理不了的等他回来吗?怎么看到你大哥跟看到了救星似地?”

    莫行文哭得越发厉害。

    莫敬韬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莫行文还在哭,皱了眉喝道:“哭什么!怎么了,让你三叔的帐房逼着盖了章?!”

    莫行文一顿,吓得哭的越发大声。

    “哎呦,老爷您消消气,有大少爷在呢,哪会发生这种事儿?那个刘先生,是大少爷打发走的,大少爷说了,他是嫡长子,虽然是老爷吩咐文儿的事儿,他也过问得,把那个刘先生赶跑了。要不说是嫡长子呢,真是像了老爷,比文儿是有能耐多了……唉,老爷,老爷!”二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呢,就看到莫敬韬匆匆的背影。

    竹儿正在书房习字,看到莫敬韬满面怒气的站在自己面前先是一怔,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竹儿莫名其妙的跪下,“爹,孩儿……”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爹冰寒的声音,“请家法!”

    两指宽的毛竹板子打在身上,阵阵的疼痛。竹儿咬了牙仰头问道:“爹,爹打孩儿,总该有个缘由吧!不教而诛,竹儿也不能信服呀!”

    “缘由?”莫敬韬冷笑了坐下,看着长子,面上恢复了素常的平淡,“你大少爷,嫡长子,好大的威风。怎么,还要向为父讨个说法?”

    竹儿愕然的看着父亲,半晌冷笑了道:“父亲若是为这个责罚孩儿,孩儿无话可说。这嫡长子,孩儿本就不稀罕。士农工商,商人是什么?下九流!孩儿自问,志不在此。”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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