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89

    “打算?若是竹儿……你能护他周全?”分明强势的语气却带了几分犹疑不确信,张墨瑛心里也没有底气,不知道竹儿愿不愿意随他走。

    楚兰庭看向张墨瑛,没有说话,只是笃定的目光明明白白的告诉张墨瑛,他能。

    张墨瑛一时哑然,掩饰般低头饮茶。

    随着一声闷雷,暴雨终于倾泻而下,如有万马奔腾。

    暴雨声中,楚兰庭清冷的声音清晰入耳,“敢问王爷,如此急切寻子,又为何事?”

    语气中隐约几分嘲讽,张墨瑛还没有说话,站在他身后的青年忍不住上前,“休得无礼!”

    楚兰庭直起身,上下打量青年,“就凭你吗?”

    没有起伏的语气激怒了青年,他冷笑一声扔剑示意,大有一言不合便打的意思。

    楚兰庭摇头,“不必如此,我让你三招。”

    张墨瑛看着斗室之中二人相争,不悦的微微抿唇,却没有阻止。

    他知道楚兰庭这是打给他看的,虽然他不认为这能证明什么,却也很好奇,重伤之后,楚兰庭能坚持到何等地步。

    “师兄!师兄——!”稚气未退的声音让张墨瑛神色微变,才要开口,就见竹儿一身**的闯进屋内,迎面一脚踢在青年身上,把青年踢得倒飞出门外。

    “竹儿,胡闹!”楚兰庭清冷的声音惊醒张墨瑛,他的目光从门外回到竹儿身上,却看到小家伙没心没肺的,“师兄,你伤还没有好呢,怎么能动手呀?”

    竹儿说着转身看向屋内来客,目光与张墨瑛对了个正着。

    小家伙惊得退后一步,旋即又挺身站在楚兰庭身前,“不许伤我师兄!”

    坚定的话语没有丝毫犹豫,与方才那天真孩子气的小家伙相比,眼前的竹儿才是他素常见到的样子。

    沉稳中带了几分凌冽,雨水顺着小家伙身上滴落一地,这孩子却只顾着紧张地盯了他看。

    张墨瑛苦笑了正要开口,就听楚兰庭淡淡的,“还有没有规矩了?谁教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竹儿下意识的回头,嗫嚅了道:“师兄……”

    楚兰庭微微摇头,右手自然而然的搭在竹儿肩上,“还不快把蓑衣脱了?不成体统。”

    檐疏蛛网重

    山雨砸在破朽的窗棱,雨打树叶的清响伴着湍急的水流声,却遮掩不住楚兰庭清冷却略带宠溺的声音。

    竹儿笑着说了一句什么,脱了蓑衣不好意思般挠了挠脑袋。

    风夹着雨丝透过窗户吹落,有些冷。

    张墨瑛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几番哑在喉咙。他忽然觉得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初见的时候,竹儿天真孩子气,楚兰庭清冷出尘。而他,就像是一个无意打扰的外人,只能静静看着,却无法融入。

    再转身,竹儿的面容已经多了几分沉静,躬身淡淡,“王爷。”

    一声王爷,打破了所有温馨宁静。看着眼前沉肃中隐约几分戒备的竹儿,张墨瑛心头没由来的恼怒,却只是淡淡冷哼一声,“任性妄为,无法无天!”

    话才出口便又有些后悔,毕竟楚兰庭也在,他不该急着斥骂儿子才对。只是出口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张墨瑛有些紧张的看着竹儿,想着竹儿若是讨一句饶承一句不是,看这孩子这些时日也是辛苦,他便暂且揭过这一节不提了。竹儿却只是安静的垂首不语,不辩解,不讨饶。

    张墨瑛沉下脸,对着身边的青年道:“你出去。”

    楚兰庭微微皱眉,终究叹息一声,“竹儿,我去看看那几个陷阱。”也罢,终究是竹儿父子的事情,他在场,也怕不好。

    “不行。”竹儿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身上的伤怎么能淋雨?”

    竹儿看看师兄,又看看父王,终是垂头跪下,轻声,“载浛知错,凭王爷教训。”

    张墨瑛不意竹儿如此,恼恨之余,不由生出几分无奈,脱口而出,“我千里寻你,就为了这一桩事情?”

    “莫不是京城有变?”竹儿一惊,旋即补充道:“师兄是自己人,大可以放心的。”

    父王出现在这里,竹儿心中的第一反应也是有了什么变故。只是父王才来便是一番训斥,他也不好问什么,心下亦不无担忧。好在父王如今性命无恙的站在他的面前,他到底放心几分。

    京城有变?若真有不测之变,我又怎会来寻你?难道在你心里,为父便是这般无用之人?或者,只是为了这些才会想起寻你?

    张墨瑛面色沉冷不语。

    竹儿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般叩头,“若王爷……载浛愿意去求师父。”

    张墨瑛却只是淡哼一声。

    看着竹儿就这么跪着,楚兰庭神色微微一变,他看向张墨瑛,旋即垂下了眼。

    他知道张墨瑛对竹儿的猜忌错待,可他也太过清楚小家伙这一番孺慕情怀,他自己除了来自父亲的追杀和那日永别,从不知何为父,何为子。

    他帮不了竹儿。

    竹儿就这么安静的跪着,稚气未脱的面容几分沉静,不知是在思考什么,眼底偶然流露几分锐利光芒。

    山间的夏雨来得突然,去得决绝。没有多久,便已雨尽云散。

    “随我来。”张墨瑛甩袖向门外走去,声音有些沉闷。

    竹儿远远看着张墨瑛负手而立,山风吹起衣襟,恍惚间清瘦了许多。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快走几步垂手恭敬的,“王爷。”

    “嗯。”低沉的声音带了几许鼻音,张墨瑛转身,面上是不改的严冷,“这里不是朝堂,你不必叫我王爷。”

    “是……父亲。”竹儿犹豫了轻声。

    “楚兰庭的伤势,差不多好了?”声音中多了几分温和,掩饰失落。

    “是。”竹儿试探了道:“父亲的信,儿子已经收到了。”

    当初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竹儿就想过千万次再相聚的场景。他想把这几年经历的所有委屈不平倾诉,他想过赌气不理父亲,他甚至想,父亲自知理亏,总该如师兄一般顺着他哄着他,到时候他可不能轻易原谅父亲,必定要耍赖胡闹一番才可罢休。

    却再没有想到,再相见是这样一番光景。一如既往的严冷和毫不留情的训斥,可是他竹儿却可笑的很没骨气的想,若是父亲愿意说一声抱歉,他也愿意就这样算了。

    谁让那是他的父亲呢,只要父亲还愿意认他这个儿子,他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更何况父亲还愿意不远千里来寻他,这就足够了。

    说到信,张墨瑛忍不住沉声斥道:“你还好意思说?!教你的从来不听!楚兰庭是什么人?你为着他失守城池也便罢了,怎么竟然会这般莽撞行事?”

    “堂堂渊国琏郡王临阵护敌!天大的笑话!你这段时日辛苦积累的威望何在?你将来在朝堂,又将是怎样的寸步难行?你想过没有?!”

    “你这样的性子,如何能担当大任?真是枉了你皇爷爷一番寄望栽培!”

    “早知今日,当初无论如何也该阻你出征,本以为这对你也算一番历练,哪料到你这般不中用!好好教你听不进去,非得抽着你走?!”

    在张墨瑛心中,竹儿是他的儿子,是父亲最看重的孙子,有天分有资质,将来是要承担江山的,而楚兰庭的存在,无疑是最大的障碍。

    竹儿对楚兰庭太过依赖了。张墨瑛不愿承认自己这是嫉妒,只是认为这孩子不该依赖一个人这么多。这孩子的情义会害了他。

    更何况,就算要依赖,难道不该依赖自己这个亲生父亲吗?大敌当前都能这样不管不顾,将来呢?若不是因为楚兰庭对竹儿太过重要,又是楚云潇的弟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杀机。

    竹儿被这一番话训斥得有些懵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问一句,“弟弟们还在京城吗?可都安好?”

    “嗯?”张墨瑛皱眉,不知道竹儿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都安排妥当了。”

    “这么说,父亲已是有了把握?”

    “你说呢?”见竹儿惊诧的目光,张墨瑛不觉有些好笑,“我这次来,正是接你回去的。竹儿,有些事情,你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懂得学到。如若……你是我的嫡长子,你不要辜负你皇爷爷一番心血,不要辜负你的姓氏。”

    “父亲可想过,就算是二弟也才只是个孩子,京城危机四伏,父亲不在身边,他们可会担忧,可会害怕,可会……想念父亲?”

    这孩子究竟想些什么?张墨瑛沉下脸,“不必担忧你的兄弟,只想想你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该承受怎样的责罚!”

    张墨瑛出生便是嫡幼子,王府的担子自有大哥,身份尊贵,母亲宠溺,就连父亲,也不曾过分苛求。从小阳光任性,对于感情远不及大哥敏感细腻。再后来遭逢变故,性情冷厉严苛,皇家又惯是冰冷无情的地方,这些年过去,早就忘记了正常亲人之间该有怎样的牵绊依赖。

    莫说是张载沣张载淳,就算是对竹儿,张墨瑛也未必想得到这一节。

    张墨瑛出生皇家,几个庶子出生时他已经陷在夺嫡之争中,骨肉相争,朝务纷繁,哪有时间和儿子相处?

    他有那么多儿子,却没有认真经历过一个孩子的成长,从来不曾体会过小孩子牙牙学语蹒跚学步长大胡闹的无奈与感动,在他固有的父子相处模式中,无非是父亲严厉,子女恭顺罢了。

    害怕?想念?张墨瑛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竹儿顾左右而言他的小心思罢了。

    竹儿失望的垂下眼睑,“那,父亲是来接孩儿的吗?”

    “是。”张墨瑛微微颔首,他已经谋划得差不多了,这样的事情,让竹儿参与,未尝不是一种历练。

    “父亲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儿子这无用之人便也不去添乱了。”竹儿自嘲一笑,“父亲也说了,儿子这性子难当大任,父亲有那么多儿子,总不缺儿子这一个。”

    “放肆!”张墨瑛惊怒,“何去何从,岂由得你自作主张?!”

    “是,载浛听凭王爷安排。”安静的话语没有波澜,这个前一刻还那样天真稚气的孩子,这一刻却这样的平静沉稳,张墨瑛颤了唇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这个孩子,他若不想跟自己回去,他能怎么办?强迫竹儿吗?这小子不愿意,谁能强迫得了他?

    张墨瑛微微闭眼,他是多怀念当年那个顽皮不设防的小竹儿呀,一路走过,这孩子什么时候对他这样的戒备疏远了?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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