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分卷阅读6

    “其实你早就有站起来的能力,只是不够努力开发不出来而已。”他说,“我的药物虽然可以帮助你激发体内的潜能,但是,没有你的意志做动力,这些药的功用是没有办法百分之百发挥出来的。你对自己站不起来这个现象死抱着不放,这样又怎可能做到接受外界强大的援助,来调动自己强大的免疫系统呢?”他不紧不慢地继续,“所以我没有办法,只好利用你对寒思的感情,请他扮演了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角色,来激发你的能量,希望你不要见怪。”他笑着看了一眼寒思。

    我瞪大眼睛看了仲扬半响,憋了半天才愤愤地憋出一句:“什么叫始乱终弃啊?我跟他……我跟他……”再转过脸去看看笑得很不好意思的某人,他眼中的宠溺毕露无疑,还有——浓浓的——爱恋。

    我赶忙转过头去,逃开他滚烫的眼神。再看仲扬,也已经转过身去,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看着窗外的风景。

    “等等,仲扬,我有几个问题。”我急急地问道,“这么说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们安排好的?”

    “这个,你去问他好了。”仲扬回过头朝寒思努努嘴,“我只负责执行任务,不负责善后事宜。”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涛至。”寒思扶着我坐回到椅子上,“我知道你的问题多得不知道从何问起,但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你,这次我绝对不会再骗你,相信我。”他的眼神恢复到了从前的诚恳和澄澈,狡颉的笑也渐渐隐去了。

    “我……我……”第一次面对这样认真的他我反而有些害羞起来,“其实,我只想知道关于云溪的事。”

    他微微一愣,轻松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我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四目相对之中我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很有节奏地交融在一起。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去过之后,我会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你。”

    我们俩人坐上寒思的车,离开医院,直向上海的郊外驶去。

    也不知道车开了多久,我们离市区越来越远,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无边的绿荫中,那郁郁葱葱的绿色中我依稀可以辨出零星分布在其中的别墅小楼,空气中流动着花的香味。

    我们的车在一幢乳色的小楼前停了下来,寒思推着我的轮椅走到门口,摁下了门铃。

    一个清秀的女孩出现在我们面前,看见寒思,她很有礼貌地笑了一下:“寒思哥。”

    “我来看看你们。”寒思点了点头,“这位是我的朋友,鲁涛至。呃——你妈妈他们都好吗??”

    “都很好,进来坐吧。”女孩侧身把我们让了进去,“他们都不在家,你们要去云溪那里吗?”

    “好。”他搂着我的肩膀,“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我们来到二楼的一扇门口,寒思低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一眼那扇紧闭着的门,表情异常复杂。他的眼神很怪,与从前完全不一样。还没等我开口问为什么,他已经推开了那扇门,在我的眼前,顿时出现一个异常纯净的世界。

    这是一个男孩的房间,乳色的墙壁和天花板,米色的床罩,洁白的窗帘随风轻轻起舞,空气中荡漾着若有似无的香气,透着一股安静恬淡的气氛。

    我睁大眼睛望着这个色彩单纯到几近单调的房间,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我努力寻找着云溪的身影,然而,目及之处,却是墙上挂着的几幅画。

    那些都是纯粹的写实,有静物,有风景,有花草,还有人像。工具无一例外用的是铅笔和炭笔,黑白灰三色把物体的质感刻画得淋漓尽致,笔法细腻而严谨,看得出作画的人必然是个安静而沉稳的人。

    “这些,都是云溪的作品。”寒思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画的边框,“我自己也有几张他的作品,都是他亲手送给我的。”

    “他也喜欢用铅笔。”我仔细看着离我最近的一张画,“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这不是什么巧合。”他转身凝视着我,“他和你不一样。”

    “什么意思??”

    “你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我迟疑地打量着四周,“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这个房间的颜色太干净太单纯了,简直不太像一个男生住的地方。”

    “这就是了。”他望着窗外,“对于云溪而言,色彩根本就是多余的东西。”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涛至,你应该听说过色盲这个概念吧?那是一种先天性的遗传性疾病,有很多人都有这种病。”

    我当然听说过,那是一种无药可医的病,虽然没有**上的痛苦,却也一样的可怕。

    “色盲分很多种,有红色盲,绿色盲,还有红绿色盲等等。这是按照病人无法辨认的颜色类型来划分的,比如说患红色盲的病人,就无法辨认红色,患绿色盲,则无法辨认绿色,而红绿色盲的患者,红绿二色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那么云溪……”

    “患色盲的几率很小,而同时患上红色盲和绿色盲的概率更小,可是一旦患上,则是巨大的痛苦,可这还并非最残酷,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任何颜色都无法辨认,整个世界在一个人的眼里只有黑白一片,玫瑰的嫣红,芳草的碧绿,天空的蔚蓝,枫叶的金黄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概念毫无意义的东西。这就是发生概率最小的全色盲。”他不厌其烦地娓娓道来,好像在给我上课。

    “云溪就是一个全色盲患者,也是我邻居家的孩子。”他的眼中再次泛起我所习惯的那种痛楚,“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没有色彩的世界中,对于他而言,生活中的一切只能通过黑白灰,还有勉强可以分辨出来的明暗反映到他的眼睛里。而更为残忍的是,这样一个受到命运捉弄的男孩,却不可抑制地爱上了绘画,你想,对于一个爱好绘画的人来说,不能辨认颜色是多么……”他的手指紧紧抓住窗帘,无法再说下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寒思,又转头看着墙上的画。云溪看似纯净的笔触之间透着一股浓浓的哀愁。

    “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玩,因为看不见颜色的缘故,他从小就很沉默,内向,还有点轻度的自闭。他不爱说话,只喜欢在纸上不停地画,他画各种各样的东西,只用铅笔和炭笔,画完以后,如果觉得满意,就会留下来送给我或者挂在墙上。

    “尽管性格比较压抑,但云溪一直以来就是个很善良的人,从来不愿意伤害别人,而且,当看到别人不开心的时候,他还会反过来安慰他们。

    “我上了高中以后,因

    7、第 7 章

    为学习不太理想,心情总是很郁闷,这个时候我就会来找云溪,把心里的不开心都告诉他,而他,总会静静地坐在我身边,一边画画,一边听我倾诉。等我说完了,他也画完了,这个时候,他就会对我笑一下,把刚完成的画送给我。

    “也许是因为云溪的事触动了我,报考大学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填了医科大学,像云溪这样的人世界上有很多,我想,如果能尽自己的力帮助这些人,也是件很好的事。

    “在大学里,我认识了仲扬,一个和我一样同样有这种想法的人,但他跟我并不完全相同,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传统医学在他心目中好像已经走到了末路,他不停地寻找新的方法来作为自己事业的起步,他不停搜索一些新的东西和想法来奠定自己理论的基础,正好在这个时候,他接触到了中国民间流传很久的平衡医学,便好像遇到了突破口一样,从这一点上开始了起步……”

    “等等,”我打断了寒思的滔滔不绝,“我想知道关于云溪的事情。”

    “哦。”他歉意地笑了笑,“我忘了你并不是来听我讲解医学知识的。好吧,那我从头说起。”

    “因为我的缘故,仲扬和云溪有机会能够认识。对于仲扬而言,云溪无疑是个很好的试验对象——当然,这种试验是没有恶意的。仲扬千方百计想让云溪从黑白世界中走出来,然而对于色盲这种先天性疾病来说,谈何容易。但是仲扬从来没有气馁过,而云溪也特别信任他。

    “这个时候,仲扬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些突破,根据平衡医学的原理,用适当的少量药物来激发人体体内巨大的潜能,从而使得人体自身来治愈某些疾病,而这些疾病,往往是药物无法克服的。仲扬发现了这一点,非常高兴,我也为他兴奋。

    “可惜的是,云溪却没有能够同我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就在我们俩毕业前的一个月,他……他在街上遇到了车祸。”

    寒思眼中升起无法抑制的悲哀:“你没有忘记吧,云溪是全色盲,他是分不清红绿灯的,所以在过马路的时候,他闯了红灯,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到了。”

    寒思的声音消散在午后宁静的空气中,他不再出声,闭上眼睛靠在窗口,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的眼睛仍然盯着墙上的画,从一张移到另一张,最后,定格在几张肖像上。猛然间,几张熟悉的面容撞入我的眼帘,那是一张二人像,上面两张脸,帅气,英挺,带着我熟悉的笑容——寒思,仲扬!

    “那是云溪专门为我和仲扬画的写真,为了这张画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那是他为我和仲扬画的第一张肖像,也是最后一张。画完它的第二天,云溪就出了事。”我看不见寒思的表情,只觉得他的伤感像水一样弥漫过整个空间。

    画上的仲扬和寒思静静着对我微笑着,云溪的画风与我似乎很相似,又好像完全不同,较之于我,他并不十分在意光影明暗等细节的处理,尽量大而化之,他所竭力刻画的,是物体的内蕴,尤其是在这幅二人像中,他竟能如此准确地捕捉到寒思和仲扬内质的东西,尤其是仲扬,那种看似淡漠实际上却十分专注的凝视,那种微觉冰冷却异常耀眼的微笑,还有,那眸底不易觉察的温柔——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在云溪的笔下,在仲扬的眸中,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

    “云溪……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出神地看着画,喃喃自语。

    “对于仲扬来说,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治好云溪,尽管他从来不说,但我知道那对他来说,是最不能触及的伤口。”

    “我可以看看云溪的照片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云溪是个有轻度自闭症的人,他从来不愿意拍照,所以……”

    “是吗?”我很失望。

    “但是云溪,是个很出色的男生呢……”寒思望着窗外,好像陷入回忆中,“他很瘦,脸色总是有点苍白,看上去不太健康的样子,他很少笑,但是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非常可爱,他虽然很少说话,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他是那么信任我,信任仲扬,他知道自己的得是什么病,也知道这种并按照现代医学是没有治愈的可能的,但他就是一如既往地相信我们,他相信仲扬承诺的一切,却没有亲眼看到承诺变成现实。

    “刚刚看见认识你的时候,我很自然而然地把你和云溪联系起来,尤其是你们画画的风格,简直同出一辙,可是我很快发现你们的区别:云溪虽然看不到彩色的世界,但是他心里的世界是五彩缤纷的,而你,却人为地把自己禁锢在黑白世界中,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真正美丽的东西。

    “我尝试着让你走出那个笼子,却被你强烈地拒绝,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有义务让你振作起来,所以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仲扬,并请我行业内的朋友通过很自然的途径认识了你的父母,有意无意地把仲扬这个人透露给他们……”

    “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掉进你设下的陷阱。”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试验品?一个可以为你和仲扬的事业添上辉煌一笔的病例?怪不得一提及云溪你就遮遮掩掩,原来是不想外人触及你最珍爱的宝贝。”

    “请你听我讲完,涛至。”他心平气和,“在这里辩论这个问题多少有点无聊,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而且,我不会逃避自己的感觉,我心里想什么,都会让我在意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我,在我的脸开始发烫之前,他柔软温暖的唇轻轻落在我的唇上。

    ……

    离开上海的当天上午,我再次来到仲扬的办公室向他道别,却没有找到他。护士小姐抱歉地告诉我们文仲扬医生一大早已经动身去巴黎。

    “巴黎?”站在我身边的寒思目光闪烁,“那不是云溪生前一直想去的地方吗?”我的心里突然一动。

    趁着上飞机前仅剩的这几个小时,我跟着寒思来到了云溪长眠的墓地。这里离市区很远,空气清新。

    远远的,还没走到云溪的墓前,我们就看见那洁白的大理石墓碑前,斜斜躺着一束娇艳的百合,走近一看,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墓碑上没有照片,介绍也很简单:“金云溪,1981214——2000615”,2月14??情人节?我猛然想起仲扬那夜满怀歉意的离开,当时还以为他去赴什么玫瑰之约,现在想来,他必定是去陪云溪了——以他自己的方式。

    在我仔细读着墓碑上的字迹时,寒思弯腰从那一捧百合花束中抽出一张小小的心型卡片,卡片上,仲扬遒劲的字迹轻轻跳跃:

    “我的记忆留在你黑白的天空里,

    我的思念留在你没有污染的视野里,

    我今生唯一能做的,

    就是带着你纯净的眼睛,

    戴着你纯洁的心灵,

    去你想去的地方,

    做你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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