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分卷阅读5

    然而,有的时候,世事总是这么让人难以预料。

    宁静而安逸的下午,我照例笑吟吟的推开仲扬办公室的门,满脸的笑容却在看到那个高大的背影的时候,凝固在嘴角。

    他转过身来,籍着窗外暗淡的阳光,我看清了那久违的眼神和笑容,懒散的,带点邪气的眼神和笑容。虽然,那样的笑容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同样凝固在他的脸上。

    “我找——文仲扬医生。”我看着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以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所用的那种冷漠的语气。

    “涛至……”他的尴尬显而易见,然而,那份温柔却仍然如从前一样。

    “请问你知道文仲扬医生去哪里了吗?”我淡淡地望着窗外。

    “涛至……你现在好多了吗??”向来喜欢跟我开玩笑的他这个时候笨拙地让我想笑,但是一股浓浓的苦涩从我心底泛了下来。

    “你觉得呢?”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的,钱寒思医生。”我把“医生”两个字咬得很重。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极了三流电影中重逢旧情人的负心汉,我的愤愤不平在这一刻差一点转化成忍俊不禁的笑。

    “对不起,我是来找文仲扬医生的。”我不耐烦地扫开他想来拉我的手,一只脚也下意识地踢了过去,“我没有时间跟你闲聊,如果要找我的话,跟我预约吧。”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紧接着,我看到熟悉的笑容重新浮现在他脸上。

    “好,我会找时间预约你的,涛至。”他微笑着后退,直到退出办公室为止,“这段时间里,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仲扬告诉我好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很有礼貌地带上了门。

    真是个无赖。我恨恨地盯着被关上的门。什么让仲扬告诉你我的需要,钱寒思,你当我是一无用处的废物吗?

    我更加努力的配合仲扬的治疗,话也明显地少了。仲扬不是个喜欢寻根问底的人,对于我出人意料的沉默,总是报以宽容一笑。

    很快的,六个疗程过去了,而我的腿,看上去并没有丝毫的起色。

    “是这样吗??”仲扬笑着,一边拿起手边的一根银针,不轻不重地在我腿上扎了一下。

    “啊!!好痛!” 我大叫一声,“仲扬你干什么!?”

    “你说你的腿毫无起色,可你已经感觉到疼了,不是吗?”他笑笑,“看来我毕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啊。”

    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是啊!!哈哈哈!!”

    他也不由地咧开嘴:“涛至,你比以前爱笑了。”

    “是吗?”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大概是因为我以前很少笑的缘故吧。”

    他默然地看了我一会儿,研究性的眼神似乎要看到我的心里去。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将脸转向窗外。

    “雪下得这么大……真有情人节的气氛呢……”我的眼睛透过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捕捉到了那一点一点五彩缤纷的霓虹。

    “什么??”他似乎突然惊醒一般,“今天是情人节吗?”

    “你不记得了吗?”我诧异得看着他,“没有女孩给你送巧克力吗?”

    “哦……”他似乎没有听见我的问题,沉思着望着外面,过了几秒钟,他的脸重新转向我,“对不起,涛至,今天晚上不能陪你聊天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哈哈,没事没事,这样的夜晚怎么可以浪费在我身上呢??”我调侃着。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调侃,很有礼貌地送走了我。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没有打开灯,房间里黑黑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我陷在自己的轮椅里,闭上眼睛。

    这样美好的夜晚,看似不易亲近的仲扬都有可去的地方,而寒思,大概也是这样吧……只有我这个残废,独自在这黑暗中品尝着孤独的滋味。

    想到寒思,一抹苦笑浮上了我的嘴角。是啊,一个那么出色的男人,理应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

    7

    7、第 7 章

    我的疗程已经接近尾声,原来毫无知觉的腿尽管还是不能动,但却已经能够很清楚地体会到各种感觉,在仲扬的鼓励下,我尝试着站立,可是每一次都以跌倒在他怀里告终。最好的成绩,也只是腿可以微微地移动而已。

    “仲扬,别强迫我了……”终于有一天我苦恼地坐回轮椅,“我的腿是先天性的残废,谁都医不好的。”

    “你忘记了吗?我曾经告诉过你:九个疗程以后,我就可以让你勉强脱离轮椅了,但前提是,你必须要对自己有信心。”仲扬拍拍我的肩膀。

    “可是……”我嗫嚅着。

    “涛至,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与你一样不幸的人,也许,他们比你更不幸一些,但是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从没有放弃过希望。”仲扬盯着我的眸子认真地劝我,“其实我这个人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是,无论如何请你信我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仍然尝试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尽管希望仍然一次一次地落空,但是仲扬却一次一次地不厌其烦的鼓励我。

    “仲扬……”再次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我终于完全泄气地伏在桌子上流下了眼泪,“你不要在勉强我了。”

    “涛至你看着我。”他扶住我的肩膀,“知道我文仲扬这一辈子最痛心的事情是什么吗?我曾经有一个病人,是可以医好的那种,但是,我却没能医好他……”他的声音竟透着哽咽,“所以,你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

    “仲扬……”从来没有看见他如此动容的样子,我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可是我……”

    “所以,涛至,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不是以病人对医生的信任,而是朋友之间的信任好吗?”

    ……

    我仍然一遍一遍努力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尽管仍是一遍一遍地跌倒,可是仲扬几近乞求的眼神让我狠不下心来拒绝他的好意。

    有很多时候我也会想到寒思,想到自己对自己立下的誓言,可是随着一次一次的失败我的斗志也一点一点地消失——毕竟成事在天啊,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很快的,我的九个疗程全部结束了,而我,依然在轮椅上坐着。仲扬并没有能够实现他的诺言,但我却没有一点嘲笑他的意思——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至少他让我的腿拥有了正常人应有的感觉,不再是两条无生命无知觉的多余物,无论如何,我因该感谢他。所以这一天下午,我静静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等待他的到来。

    门开了,我微笑着抬起头,然而,笑容在望见来人的那一瞬间,却凝固在脸上。

    他似乎没有看见我一样,径直走到仲扬的办公桌前,拿起资料返身就走,俊秀的脸冷冷的没有表情,向来温和的眼神此时淡漠得仿佛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个人,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曾经熟悉的影子。这个曾经笑嘻嘻地跳我家的围墙的人,曾经为我不眠不休彻夜画像的人,这个曾经不辞辛苦背着我站在漫天雪花中看雪的人,这个曾经说我像雪一样纯洁的人,此时的他,眼底没有了从前的温柔和宠溺,他冷静的表情使得他看上去像一个真正的职业医生,而不是什么任性而热情的美术系大学生。

    他好像没有看见我这个人的存在似的,拿着资料与我擦肩而过。

    “钱寒思!”我怒视着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有事吗??”他低下头毫无表情得看着我,我顿时语塞。

    是啊,我应该说什么??我叫住他又有什么用呢?可是,若是这么不言不语地离去,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在见面吧??

    “请问……你知道文仲扬医生在哪吗?”我支支吾吾地看着自己的膝盖,“我是来向他道别的,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

    “是吗?”他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仲扬很快就来,你在这里等他好了。”

    “可是……可是……你不跟我说一声再见吗?”我鼓起勇气仰视着他,心里的愤恨越涨越满。

    “你觉得我们会有机会再次相见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聪明如你,其实也应该知道我们的交往只是暂时的。”

    “你!”我瞪着他,好像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人一样。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早就知道,然而,亲耳听见他说出来,却是另一番椎心的疼痛。

    “你当然知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一个残废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也没有义务护理一些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这些都在其它医生以及护士的业务范围内,与我这个心理医生并无多大的关系。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必要咨询心理方面的问题,那么就跟我预约时间吧。”他冰冷的微笑带着嘲弄的意味,微挑的眼眸射出刺人的光来。

    我愣愣地看着他,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钱寒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屑地一撇嘴,双臂打横一抱:“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我只是把你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而已,又有什么不可以?你有父母疼你,还有仲扬这样尽心尽职的医生想方设法治疗你的腿,我这样一个帮不上什么忙的人对你又有什么用途可言??”

    我豁然开朗:原来搞了半天,他是对我和仲扬太过亲密耿耿于怀啊。一念之间,郁闷的胸口不由顺畅起来。

    “寒思,仲扬他本来就是个尽心尽职的医生,你和他这么多年的好朋友,难道不比我更了解他吗?”我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

    “是吗?看来你比我更了解他啊。”他连声冷笑,“连我和他是好朋友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来他对你简直是知无不言言不不尽。”

    一股怒气蹭蹭地蹿上心头,我实在不明白那个善解人意的寒思怎么会变得像一个醋劲十足的女人一般不近人情,我怒不可遏,一拳重重砸在轮椅的扶手上:“你简直是无理取闹!我真是看错了你!”

    他耸一耸肩膀,微微挑了下嘴角:“对不起,我是来拿东西的,为了你我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我的病人还等着我,失陪。”他看也不看我,直向门外走去。

    “钱寒思!!”我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他的衣角,却怎么也够不着。他越走越远,我的手指也离他越来越远,“寒思!!”我失控地大叫,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腿上,似乎有什么力量牵引着我一样,我本能地站了起来,站立不稳地扑了过去,死死揪住他的衣服,紧接着,在裂帛的声音中,他的衣服被我撕下一角,我紧紧抓着那白色的布片跌倒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

    一双有力的手臂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温柔地抱住我,他毛衣上特有的雪花般的香气轻轻地钻入我的鼻子,泪眼婆娑中我看到寒思狡颉而淘气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涛至,你终于站起来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看着他这一刻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温柔,从前的狡猾,从前的宽容,恢复到了从前那个陪我看雪的寒思。转过头去,才发现仲扬靠在门框上,淡笑着看着我俩。

    “所以说我不是什么江湖骗子,既然我说过在九个疗程后让你勉强脱离轮椅,就一定能做到。”他施施然地走进来,坐到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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