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分卷阅读16

    终于还是体虚到支撑不下去了吗。沈如眉眼一紧,弯身将他拦腰抱起,苍白的脸实在让人心疼。

    “李荥,接下来的事你来做主,我要带子年先回去了。”

    “明白。”李荥点了点头,挥手叫来身后的随扈让他们将王妃的手脚缚起。突然又想起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脸,“那子夕,这个怎么办?”连翘的人皮面具被撕开了不是么,原来这个孩子的长相是这般的……与玉琮相像。

    被人丢弃在一边的人皮面具已经握在了青竹的手里。沈如看着面具,又看了看怀中的少年,声音清冷无欲:“都忘掉吧,或者,都埋在心底谁也别说出去。”原本还只是沈家的几人知道,现如今……他看了眼门外的那些亲卫和随扈。这里有那么多人,会有多少人看清了连翘的这张脸。李荥,应该不会告诉那个人的,他身边的那些亲卫大多歃血为盟跟随左右也绝不会有任何的背叛。但是……

    “二皇子殿下。”青竹突然出声,“我家公子希望殿下能够忘掉今日所见,若是因了今日惹出什么祸事出来,青竹不知会为公子做些什么。”

    “这位公子,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

    “青竹,不敢。”

    沈如不去理睬青竹特地表现出来的敌意,抱着连翘准备离开,却在经过那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随从身旁时停下脚步,低头冷冷道:“殿下,这件事虽是王妃所为,但王妃到底是出身良好,这种下流手段断然是她一大家小姐所不知的,殿下若是想保一下王妃的名声,不妨也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仆从。”那人自他们出现起便一直低头跪着,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之中,谁也瞧不真切。想起那日在路上的冲撞,显然都是这个仆从在那边教唆着,想必今次的掳人事件也是这人在一边出谋划策。

    如此心机,不难不让人猜测他最根本的目的。

    真不知他来自哪里,又究竟是何身份。

    怀中的少年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细柳般的秀眉微微蹙起,口中发出微弱的一声“痛”。沈如心疼地抱紧了他,不再做停留,举步往外走。青竹与鸣泱快走几步,带着宝珠跟上他们,果真将余下的事全扔给了李荥与二皇子。

    ☆、第十七章毒障(1)

    连翘身上的伤养了五天又返了五天,却足足不见好转。病榻之上,接连缠绵难以动弹,大夫下的药帖子几日一换,丞相府一时药味浓郁难以散去。花间的事全都扔给了蓝惠处理,杳娘回府专心与青梅玉珠一起服侍连翘,鸣泱也被沈如留下同青竹一块守在他身边不离左右。丞相府上下一时皆觉得公子这回的病委实怪了些。

    这十日时间内,二皇子府的丑事却是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那仆从被逼问出是后宫某位产有皇子的宫妃手下人,跟在二皇子妃身后为的也就是趁机教唆这个不懂人心人事的小王妃作出有损二皇子利益的事来。如此便也就算了,谁知,二皇子又在宫里向天子告罪,除了连翘那张面容其它的事均是一五一十的禀告了天子,最后竟是将二皇子妃定罪为“通奸”,还是与那仆从通奸。

    通奸罪,按大瀚律例来判虽不至于死罪,却仍是逃脱不了另一种刑罚——若是雨天,便捆绑在午门刑柱淋上七日,倘若是毒日头,便曝晒七日,七日后若未死便释放由他自由,但若是死了更是天意如此。

    那二皇子妃自然在天子的盛怒之下被自家二皇子逐出王府,那仆从也被关押至牢中,定下罪来等候行刑。至于后宫里的那位,据说也被打入冷宫,所诞下的皇子转付给皇后抚养。

    听闻到这些的时候,沈如正走在去到天子尚书房的路上,左右的宫女太监大多负有闲情地偷偷交耳着。二皇子妃被休之事算是后宫的事,却被一群不知东西的宫人言辞下作的议论着,这后宫主事的人倒也实在无能的紧。

    人已到了尚书房门前,却见房门紧闭,向来贴身跟在天子身边的太监立在门前躬身道:“沈大人,陛下现正与几位殿下闲话家常,还请大人稍等。”

    他离得远,虽听不见房内的父子对话,心里却也是明白他们几人闲话的是什么家常。后宫出了这样的乱子,皇子府出了王妃通奸的罪孽,一切都不过是欲而已。

    在尚书房外立了半晌,房门终是开了,最先出来的是大皇子亦,其后便是府上事务闹得沸沸扬扬的二皇子琉,其余几位皇子或年纪尚幼还需奶娘抱着或懵懂无知一脸天真,见着沈如就在门外均是躬了躬身。沈如点头回礼,与二皇子迎面时更是露出微笑,那一笑分明惊扰到了这位殿下。

    “朕不让你来尚书房,沈大人你是不是就一下朝处理完公事便马上回府照顾你那小表弟去了?”

    不去理睬天子的揶揄,沈如立在正中,面无异色地问道:“陛下找微臣来所谓何事?”

    果然还是受不了这人平素一本正经的性格,天子略带无奈地靠上椅背,抬手轻揉额角,明眸闭上却藏不掉方才的一抹光亮:“匀琉说,若不是那位王公子被掳,他恐怕至今都还不知道原来府里发生了这么件龌龊的事来,所以他倒是要多谢沈大人。”他顿了顿,“还有,那个女人……哼,再不受我皇族承认,不仅逐出皇子府,更会被逐出京城,和那狗仆从一起流放天涯!”

    沈如浅浅一笑,微微躬了躬身,只道了句“谢主隆恩”便不再多言。

    “你倒是客气地心安理得!”天子睁开眼,抚掌大笑,突然又似乎想到什么,双掌撑在桌上,整个身子向前倾去,眯起眼,“对了,他怎样了,听说一病不起,伤好了又复发?大夫是怎么说的,药材全不全,要是民间的大夫行不通,朕可以让宫里的御医上你府里去看看。”

    御医?“怕是连御医也不知他的伤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还请陛下恩准微臣带御医回府。”

    “朕恩准了。”天子点头。

    罢了这个话题,二人又在尚书房内说了一会儿的话,无意间又提到朝堂上下所求的立储一事,沈如的意思是一如既往的不赞同在当前时局立储,而且自是出了连翘被掳一事,立储一事更是应该慎之又慎。大皇子亦确实温文儒雅,学识广博,二皇子琉也的确孔武有力,有勇有谋,几位皇子之中当前唯有他二人最适宜立为太子,但表面的温文和孔武拆开之后内里会是什么,无人得知。想来,大瀚王朝的这位天子也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才屡次搪塞掉文武百官所请求的朝廷大事。

    “朕如今不过三十五六,后宫嫔妃仍有所出,立储的事朕实在不想这么早就做决定。”

    “是因为后宫之中宁妃尚无所出么?”

    他一语点破其中玄机,天子想来也是知晓很多事情自己不说,他也猜得透。

    “登基前朕心中就只有宁妃一人,后来皇后登基,朕只能勉强允了她做个贵妃,只等着有朝一日能让她所出的皇子成为朕唯一的太子,可惜……”

    “可惜宁妃至今无所出,所以陛下也就至今还不想立下王储。可是陛下应该明白,这后宫一日未立下储君,一日便可能有骨肉相残,嫔妃相互迫害的事发生,陛下能保证到时候一切平安吗?”

    “子夕你,还是希望我早日立储么?”

    “陛下还可考虑一两年,再后面就请三思。”说完,行礼退下,不再去看身后天子沉思的脸。

    ☆、第十七章 毒障(2)

    从御医院请过来的御医向来专为天子看病,这次被沈丞相找来为个不明身份的公子,老御医虽觉得没不快,但到底是天子的意思也不好拒绝什么。

    偌大的丞相府,老御医是第一次来,身前的领路的人不是相府的下人,正是那一入府,连朝服都顾不上换下便直冲冲要带他去见公子的沈丞相。这位大人……老御医摸摸下颚。这位大人朝堂之上素来冷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回倒是有些……冲动?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反正很不寻常就是。

    连翘这人,扮作王子年时性子活泼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逃跑,总怕会被他一不小心给算计了。可是一旦静下来回到连翘的身份,又总让身边的人觉得安静地过了火,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公子该有的性格。连老御医进到院子的时候,都不由地愣了住。现在这样子真是安静得下人呐。

    “他还在睡么?”青竹立在门外,见沈如这样问,如实答道;“回爷的话,爷上朝的时候公子醒来过,吃了点粥不小心吹到风,又发了点寒,刚刚喝了大夫开的新药睡下了。”

    “又风寒了?”

    沈如皱眉,来回打量着房门与窗户,窗棂上的纸依稀有破损的痕迹:“你们都在门外守着吧,要是有客人来,就说我很忙不能见客,都回了去。”他说着,对着身后的老御医又是一鞠躬,“还请司徒先生随我进屋,好给病人诊疗。”

    司徒汤,御医院首席御医!

    听见沈如尊称一声“司徒先生”,向来不跟随着他入宫的青竹顿时想起这个人的名声。传闻司徒汤年轻时闯荡江湖,前朝未灭时担任的便是皇宫首席御医,后来又被劝降留在了当今天子身边。这个人……

    “汤……汤先生?”无意识地发出声音来,青竹愣住,及时住了嘴,可司徒汤的视线仍是直直*过来。那目光里,有探究,也有迟疑,像是想要将他看得清清楚楚,突然又明亮起来。

    “原来是你个臭小子!”司徒汤压低了声音笑着瞪了青竹一眼,分明是带着宠溺的神情。而青竹,却只是躬了躬身,低头不再言语。

    “沈大人,门外那人是谁?”

    一直走在前面的沈如自然是没有瞧见方才在门口那二人的小小对话,听到司徒汤这样问只当他是单纯的好奇,于是随口一句:“我的随扈,现在跟在连翘的身边。”

    “连翘?沈大人似乎没打算在老臣面前隐瞒什么。”司徒汤呵呵笑着。

    “欺上瞒下的事,子夕绝不对陛下及司徒先生做。”

    缠绵病榻的连翘脸色并无起色,一双凤眼紧紧闭着,看不出光亮来。沈如觉得心疼,不由伸出手,手指轻轻抚弄他的脸颊——太苍白了,让人忍不住想要紧紧呵护着不让他经历任何风浪。

    “看来,外面的传闻倒也不尽然是胡诌的。”

    见沈如抬起头来注意自己,司徒汤一边放下手里的行医箱一边瞅着床上面无人色的少年:“有人说,沈大人这些年不近女色,府上还未迎娶夫人,可能有着龙阳之癖。现在看来,这位小公子似乎与大人关系不浅呢。”

    “是我心尖上的人怎样,不是又怎样,还请司徒先生尽快为他诊疗。伤和风寒都拖不得了。”

    司徒汤本就不是什么无聊之人,见他这样说了,也就收起玩笑心态,坐到了床榻边上。望闻问切,四步就诊中,单是这第一步的“望”,便已经能让寻常医者看出其中的不妥了,想看看他的舌苔,可人还在昏睡,只好伸手去切他的脉。脉象过虚,隐隐却有絮乱的影子。司徒汤的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问沈如拿来之前那些大夫开给连翘的药方后,来来回回盯着看了不知多少遍,终于勃然大怒,将手里的这些药方撕个烂碎。他跳着脚叫喊道:“这哪里是救人的药,分明是害人的嘛!”

    沈如一时觉察到不安,立马问道:“这药方有问题?”

    司徒汤气得脸色涨红,指指床榻上的人,又指指地上的那些碎药方,吼叫道:“这小子的身子骨弱得根本经不起什么折腾,更何况受得是这么重的伤,像他这样子养伤,养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见好!现在倒好了,这些什劳子的药方都是些什么庸医开的,一个大夫与另一个大夫开的药居然会相冲?冲也就算了,偏偏冲到引发了这小子身子里种下的毒!”

    “毒?他好好的一个人身子里怎么会有毒种下!”

    “看脉象,种下这毒的时间该是好几年前了,‘落音丹’和‘化颜丹’,这两种丹药一齐吃下本就很冒风险,结果呢,居然还混了‘观音水’!要有多歹毒的心,才下得了这样子的手!”

    “‘观音水’是什么……”沈如开口想要问个清楚,却见连翘终是被吵醒了,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子,仿佛说话声音稍稍提高一点都能咳出一口血来,“连翘!你这样的身子就躺着别动!”

    连翘摇头,额上沁出冰凉的汗珠,眼里灰蒙蒙的一片,嘴角却扬起了一如平日里那般温暖的笑意,他抬手握住沈如伸来的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弱弱地对着司徒汤点了点头,算是行过了礼。“刚才,”他笑,“刚才听老人家说到‘观音水’了,是不是?”

    他忽然问到这样的问题,却似乎并没有急着想从司徒汤那里得到回应,侧过头来轻声应着身旁沈如的关心。而司徒汤,在他醒来后的片刻时间里,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少年公子苍白如纸的脸上,像是在努力地从那里探究着什么。突然,他往前逼近一步,伸手便撕下人皮面具,然后再度紧紧盯着少年的脸看。已经露出了西京侯萧玉琮的那张脸,可连翘似乎毫不在意,褪去那张面具后才发现,这张脸被紧紧蒙着透了好多的汗。

    “你小子,病成这样也不忘戴着面具,这人皮透气再好也出不了你脸上所有的汗。”司徒汤掂量着手里这张人皮面具的重量,感兴趣的显然不是连翘现在的这张脸,手起笔落地又刷刷下了一份药方子,“拿着这个再吃上几天。我是不大想管你是怎么吃下那些诡异的丹药的,不过‘观音水’的事,你这小子还得注意一下。没这‘观音水’怕是你脸上的易容早褪了。”

    他的话刚落音,连翘的脸顿时又白了三分。“观音水”,居然真的是“观音水”。难怪,难怪停服丹药到现在,原本的容貌怎么也恢复不过来,原来是“观音水”,竟然会是那种带着微毒的“观音水”!

    看他的脸色,沈如知道连翘定然是心里有了想法,一定知道会是谁有这个能力和理由对他喂下这种毒。

    司徒汤还在房里,见沈如揽住连翘肩膀的手还原地不动,有些不悦地瞪了这个“登徒子”一眼,手起手落,已经拍开了沈如,将连翘轻松翻了个背,然后很迅速地剥下他的衣服,露出青紫的背部。因为挨打的时候是抱着头拿背部抵挡着的,所以事后的身体只有背部和手臂被踢打得片片青紫。不过这样的青紫,已经让司徒汤这个老御医大叫起来:“怎么搞得像是后宫那些被主子虐待了的宫女似的!看看这些淤青,哪个小公子的身体会伤成这样的!”

    连翘的脸蒙在被子里,笑声低低地带动触及冰凉空气的颤抖的身子。司徒汤把眉一挑,伸手就是一掌拍在他的背上,不出所料掌下的人顿时失控叫起来,于是哼哼笑道:“小子,细皮*的身子骨可是很容易留下伤痕的,虽然只是淤青可也不容易褪下呢。”他说着又随手开了副药方扔给沈如,这才收拾行医箱准备走人。

    “多谢汤先生了。”虚弱的声音从被子里飘出来,带着隐隐的虚无。

    司徒汤走向门口的脚步顿下,回过头看见连翘已经被沈如扶起,细白的身子上有个不显眼的胎记。他顿时明白过来,眯起眼,笑纹浮上脸庞。原来是这个孩子啊,到底是长大了呢,性子愈加的像极了那位。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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