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意终于有些兴奋了,虽然他并不确定这幻境中的东西是否可以带出,但是尝试还是必要的。
所幸这株植物,并没有像安溪南之前遇到的帝品合欢与霜华纸草一般通灵,他轻柔将植株连跟拔起。
未想到,就在朔紫苏离开泥土的一刹那,慕子意脚下突然一震,紧接着,林子最深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吼声响彻云霄,震得枯叶簌簌落下。慕子意眺目望去,只见一片密密麻麻五彩斑斓的灵兽着望向自己,怒目而视,脚下奔腾,冲向慕子意。
慕子意吓得当下将手中的朔紫苏一扔,飞快祭出初云剑,拼命向后逃窜出去。
森林中藤蔓树枝参差交错,慕子意左支右拙的上下翻腾躲避,回首望去,却发现与那片兽海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缩小。
饶是慕子意从小修养颇高,此时也不禁想要爆粗口:老子不就拔你一根朔紫苏吗,你用得着全军出动吗?你丫的随随便便长在路边,也没说不让采啊?!!
腹诽归腹诽,慕子意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思量如何逃出这片结界。
可是自己如何进来的都不知道,又谈什么出去。慕子意心中愤愤。
远远望去,庞大的原始森林里,一个小黑点在飞快逃窜着,身后带着一大片兽海,两者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减小。
慕子意见逃脱无望,心中一横。本少爷不愿和你交锋是怕伤了和气,还真当我怕了你了。
他骤然一停,反身傲立于初云剑上,睥睨地下咆哮的兽群,双手飞快闪动,白色光芒以慕子意为中心逐渐向四周扩散。
无奈之下,慕子意只好祭出杀手锏。可惜目前这招还不是自己身体可以承受,此次回去,怕是要卧床一月了。
白色光芒迅速向外扩散,几只大胆的灵兽一股脑的闯入光域中,便立即消融殆尽。这几只灵兽的死似乎大大刺激了整个兽群,一只似乎是首领的三角蛇尾狼仰天一阵咆哮,整个兽群似乎得到了号召,突然发狂似得向慕子意冲去。
正当兽群即将与慕子意拼个鱼死网破之时,兽群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高亢悠扬的笛鸣,霎时间,整片森林的古树藤蔓仿佛立刻活了过来,树影翻飞,剧烈摇晃。无数的尖嘴蜂鸟与九彩画蝶从斑驳的古树之上盘旋飞出,在兽群前凝成一团云雾。
紧接着,林中纷杂鸣叫的昆虫小兽仿佛听到了只会,竟然同时合着节奏,共鸣起来。一曲灵动空明的曲子从兽群后方传来,笛声舒缓悠扬,慢慢安抚着这群暴怒的灵兽。
躁动的灵兽渐渐安静下来,目露迷惘,纷纷向后方望去。
笛声倏然一转,尖嘴蜂鸟与九彩画蝶瞬时如落叶一般盘旋隐入林木之中。慕子意怔怔的望着前方,只有一个清俊的少年背影,身着白衣,坐卧在一棵古木的残枝之上,正吹奏着手中的玉笛。
兽群们侧着耳朵,目露沉醉,享受着自然的交响乐。,一步一步踏向少年。
少年亦不回头,身畔的树枝却如通灵般将他柔软的缠绕起来,往远处送去。前方的树木纷纷如同母亲拥抱自家幼儿一般,将他护在胸口,送至森林深处。兽群们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一场原本惊心动魄的战斗,就在白衣少年一支婉转的笛曲中,消弭无形。
慕子意痴痴的望着前方。那是谁?森林之子吗?一袭白衣,纯净的仿佛积雪消融后盛开的三月桃花,一曲天籁,似乎是广袤的森林在你耳畔温柔的呢喃低语。
走马灯(一)
第二十一章
慕子意望着白衣少年远去的背影,一时陷入了怔忡。
心神失守的瞬间,森林忽然被漫天的云雾掩盖。乳白色的雾絮如春日最和煦的微风,轻柔的将慕子意拥入怀中。
他思绪渐渐模糊……
一片白雾之中,竟然幻化出那个吹笛少年的身影,朝着慕子意微鞠一躬,恭声道:“幻灵,见过素风公子。”
一阵清风悠扬。慕子意体内的九品剑道---太初,竟然支配了失去神智的慕子意的身体。原本沉睡的慕子意倏然睁开双眼,体内涌出一股无法比拟的气势,仿佛让人一瞬间,回到万年之前的远古战场,他就那么披散着头发,随随意意的站着,便能压抑住战场上冲天的杀气。浑身的青色袍子在战风中猎猎作响,剑指苍穹,睥睨天下,让人不由得升起一种想要跟随他一起征战天下的**。
“两万年了。”温润的声音,似乎浸染了风霜的尘埃,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浓重的忧伤:“两万年了,念儿,我终于,看见了你的身影。幻灵,是时候履行你的使命了。”
白雾少年屈身行礼:“幻灵明白。公子,这个慕子意,就是,你的传人了么?”
素风摇了摇头:“他与我当年,最为相像,不过,要成为我的传人,尚缺最后一步,幻灵,你可懂得?”
白雾少年淡淡一笑:“幻灵自然懂得。”
“那便拜托你了。”慕子意眼中属于素风公子的光彩逐渐消散:“当他过了最后一关考验之后,我便会再次苏醒。”
“恭送公子。”白雾少年注视着逐渐失去意识的慕子意,嘴中呢喃:“最后一个考验,是对本性的抉择呢。”
白雾再次漫天涌起,吞噬了天地万物。
恍惚中,仿佛亘古传来的呢喃:“第一世,三月桃花。”
“公子切要保重,一路舟车劳顿,无小顾服侍,可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入秋便添件衣服,打尖住店莫要随便,断不可在外风餐露宿。”面色苍白的青年眼含不舍,仔细打量,竟然有三分模样,与安溪南肖似。
慕子意将形销骨立的青年拥入怀中:“小顾,我慕子意向你担保,此次进京,定当多的魁首,向陛下央得明芝,医愈你身上病症,然后……”他轻抚青年面容,轻唇触眉:“此生此世,唯你相伴。”
然而,进京途中,于官道遇伏,钱财皆被洗劫一空,慕子意身受重伤,为当朝郡主所救。
“你是谁?”慕子意眼神茫然,忘却前尘。
豆蔻年华的少女情窦初开,望着清秀俊雅的青年,鬼使神差的道:“慕哥哥,你是我的爱人呐。”
“爱人……是么?”一片恍惚的记忆之中,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个人,被自己放在心头,念念不忘。
“是我呀。”
皇榜张贴,登时轰动了整个帝都。哪家的公子得了贡士,心满意足急欲归乡迎娶青梅竹马的表妹,哪位大文豪的心爱弟子未能夺得会元,犹自俊眉凝蹙咬牙切齿。真真假假,一如百姓门前旧塘里的一池春水,春日融融下碧波荡漾耀人眼。客栈里的说书人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好似他便是圣人钦点的铁面考官,一览众生相。
话题的最后,总是同一个人。
新科状元慕子意,一篇策论让太傅叫绝,一首绝句另百官击节,当朝天子亲自斟酒三杯。年少有为,丰神俊朗,学富五车,全天下的赞美之词,让他一个人占尽了去。
权倾朝野的青王爱女,青萝郡主非他不嫁。
“听说那郡主美貌天仙,与慕状元,可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啊。”
“慕哥哥,你真的愿意,与我共结连理么?”少女面含羞涩。
“那是自然。”慕子意一把将他拥在怀中:“你不是我的爱人么?”
软玉温香入怀,却没有熟悉的悸动。是因为自己失忆了么?
“慕哥哥,可是,我听说,你在家中,还和其他人有染?”少女生气别过脸去。
慕子意心中叫冤,连忙安抚:“我不是失忆了么,那些人任你处置。”
“真的?”“真的。”
一车车的金银珠宝急匆匆运回慕府,状元回乡的阵势可谓仆从浩荡仪仗如云。
慕子意拗不过青萝郡主的执意要求,一回家,便立刻准备起了新婚事项,下聘,迎亲,布置慕府……
只是,每次对上自己的父母,都能看到他们复杂而略带失望的眼神。
洞房花烛,慕子意缓缓掀开红盖头,眼前的女子眉目似画,含笑而视:“慕郎?”
明明是人间喜事,为何,心里仿佛遗落了某个角落,空荡荡。
红唇相交的瞬间,耳畔似乎想起了糯糯的声音。
是谁,在孩提时代每次回首,都能听见他糯糯的唤一声公子?
是谁,在夜阑人静之时,默默陪伴自己挑灯夜读,俯身磨墨。
又是谁,气若游丝的躺在病床之上,对即将出行的自己,千叮咛,万嘱咐?
不是眼前这个凤冠霞帔的女子,自己所有美好的回忆里,都不曾含有眼前这个女子。
是另外一个人。
慕子意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怀中的女子,匆匆跑出了洞房,留下气急败坏的女子在房中哭泣。
双脚不听控制的在府中行走着,脚下的道路仿佛被自己一千次一万次走过一般,分外熟悉。
那是一间小小的宅子,白墙墨瓦,简约朴素。
房屋之中,铺就着一张小榻,小榻上躺着一个形容消瘦的青年,自己的二弟和三妹侧立身旁,回首见到自己,眼神依旧是无法言喻的复杂。
“哥,你来了。”二弟低声道。
“你来做什么?”三妹双目含泪:“你既然为了攀权富贵,给小顾服下了无相散,又何必在这里卖弄你的好心?”
一向温顺粘人的三妹竟然如此刻薄尖酸。
二弟拉住哭泣的三妹,对慕子意道:“大哥来了也好,小顾服下无相散后,浑身瘫痪,五感尽失,但终究还是希望能见你最后一眼的。”
小顾?无相散?无感尽失?
被禁锢在脑海之中的回忆似乎被针尖戳了小孔,纷繁的记忆喷涌而出。
慕子意挪动着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艰难的来到床前。
“公子,小顾会一直等你的。”三月温顺日光下桃花的灼华如约而至,缤纷飘落道一席白衣的少年肩头。
床上的少年,不再是记忆中阳光明媚的模样。无相散让他无感尽失,同时也无法进食。那是一张瘦骨嶙峋的面容,唯有眉角的轮廓,似乎还能描摹出当年的模样。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