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不定
伴随着隆隆的声响,一道白色的光裂过天际,尖锐的惊叫声划破淑宁宫的黑暗。
烛灯倏地亮起,风月推门而入,疾步走到床边:“娘娘,怎么了?!”
萧惜满脸湿汗地坐在空荡的床上,急促地低喘着。那一晚的肆虐又在梦中重现,东方冽优雅的笑在她眼前无限放大,让她从骨子里冰冷战栗。
风月伸手轻拍着她的背,迭声道:“没事的,都过去一个月了,避孕汤也喝过了,不会有事的……”
窗外的雨声几乎把风月的声音淹没。萧惜还在余悸。怎么可能没事,如果白辞有朝一日突然临驾淑宁宫,突然……那么……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虽然,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再见过白辞。
她从没有一刻这么希望白辞永远不要再来。
突然,萧惜脸色一变,转头对着地面干呕起来。
“怎么了!娘娘!娘娘!”风月手忙脚乱地拍着萧惜的背,萧惜呕了几下,脸色一白,靠着床壁软软倒了下去。
“娘娘!”风月吓坏了,冲着门口的小太监喊:“快去找御医!”
电闪雷鸣。
寝宫内沉寂得仿佛听得见火光的晃动声。张御医沉着脸给萧惜把脉,风月在一旁紧张地立着。
萧惜悠悠醒了过来,白玉似的脸被冷汗湿透。
张御医的指在萧惜腕上搭了一会儿,眉心忽然一展,然后霍然对着床跪了下去。
“恭喜皇后,这是喜脉啊!”
一阵死寂。
张御医抬起头的时候,几乎看见萧惜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
“……皇后娘娘?”张御医疑惑地叫了一声。
过了很久,萧惜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先下去吧。”
张御医走后,萧惜几乎要支撑不住,颓然欲倒,被风月连忙扶住。
“……怎么可能?明明……”
“娘娘……”风月急声道,“娘娘别怕,不然我们把孩子打掉,再封了张御医的口,娘娘……”
萧惜茫然了好一会儿,然后似是缓过神来,急忙就要下床,风月紧紧扶住,却被萧惜挣脱。跌跌撞撞跑到桌案边,在案上胡乱翻找着,终于,拿起案角黑沉的砚台,便要向腹上砸去。
“娘娘!”风月吓懵了,立刻拉住萧惜的手,两人撕扯着,忽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萧惜像傻了般僵冷在那里。
大门洞开,白辞缓缓走了进来。
萧惜忽然像疯了一样,挣脱风月的手就用砚台向小腹砸去,却在离衣料几寸的地方,蓦地停住了。
白辞握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手虽未用力,却让她一瞬间动弹不得。
“生下来。”
白辞的声音温和而不容拒绝,正在抽泣的萧惜以为耳边出现了幻觉,风月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把孩子生下来。”白辞又重复了一遍,目光疏淡地看着萧惜颤抖的身体一点一点平复下来,轻轻抽噎着。
白辞放开手,再未多一言,离开了房间。
-
白辞从淑宁宫出来,刘晔候在门外,为白辞拉开轿帘。
白辞没有上轿,道:“朕走回去。”
刘晔犹豫了片刻,替白辞撑开了伞。
“皇上,您真的打算……”雨声极大,刘晔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这江山是您谋划潜伏了十一年一手夺下,如今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拱手让给平南王跟皇后的种?”
硕大的雨点砸湿了龙袍下摆,白辞容色沉静,一言不发。
刘晔见白辞不言,急道:“您大可以再封个妃子,生个太子,给白家留个后,继承这江山……帝王延续后代本就天经地义,容小神医也不会……”
“你说够了么。”白辞道。
刘晔一凛,忙欲跪下请罪,手里还替白辞举着伞,不知如何是好,白辞却加快了步子走回寝宫。
进了房门,白辞正要将被雨打湿的龙袍脱下,刘晔拿了帕子,上前欲帮白辞擦干,白辞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衣服脱了一半,喉中忽然又冒出一阵低咳,白辞习惯性地用布绢盖住口,然后拭了唇边,在刘晔惊骇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将染透血的布绢扔进床脚燃烧着的炭盆。
看着白辞的背影,刘晔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抽痛。他是白家唯一留下的仆人,可以说是看着白辞长大,看着他由一个细弱绵软的孩子长成温和隽雅的男人,一直以来像最老成的阴谋家般暗中和朝中那些老狐狸周旋,周密沉稳,步步为营,最终一举夺得江山,也报了白家的大仇,一切都按缜密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毫无差错。如果不是出了个容神医……
如果不是出了个容神医……
刘晔张了张口,终是沉默地退了下去。
时值初冬,寝宫内炭火极旺,染血的布绢很快化为灰烬。
容镜还在床上安睡。
白辞上了床,替容镜收了收被窝,然后侧身躺下。
-
皇后喜怀龙胎,西北战捷,喜报接连而至。
萧文恪、齐越率领大军凯旋归朝,京城一片欢腾,小寒初上的冬月仿佛也变得回暖如春。
容镜听说萧皇后怀了的时候,正啃豉汁凤爪啃得津津有味,卤汁都吃了一嘴,舌头顺着唇刚舔过一半,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淡定地舔完一圈。
刘晔偷偷观察着容镜的反应,心里有那么点儿恶毒地想看容小神医误会之后的表情。
容镜慢条斯理里啃完一整只凤爪,嘴里的骨头一溜吐在旁边的空碗里,这才正眼看向刘晔,道:“这个问题,昨晚白白已经跟我探讨过了。”
刘晔:“……”
“爷爷我觉得叫白小白比较好听,白白说不错,就是有点太对称了。”
刘晔:“……”
“所以我妥协了一下,决定叫白小黑。”
刘晔:“……”
他觉得白氏王朝已经前途无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十天内完结,请容我纠结一下结局走向
☆、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删节。昨天忙+卡,所以就没更,请原谅>__<谢谢阿影的地雷,么么哒^__^
京城地处北方,冬日严寒。初冬方至,城中的百姓已尽数换了厚实的棉布衣,朝中官员们的朝服也加了棉絮进去,尚有人在下朝之后搓着手呵气,在没人的地方跺脚取暖。
白辞坐在御书房里批奏折,身上披了件深棕色的狐皮大氅,露出的手显得更白。刘晔生怕白辞冷了,将炭盆里又多添了些木炭,向白辞脚边靠了靠。热气缓慢腾起,刘晔自己都觉得暖了些。
门忽然“咣当”一声被推开,刘晔不抬眼皮就知道是容小神医。这小祖宗全然视规矩于无物,两个月来愣是把皇宫变成了他神医谷后院,该进进该出出,想去哪儿逛去哪儿逛,可是皇上半个不字也没说过,一干宫女太监侍卫们只能干巴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渐渐形成了个习惯,只要看到身高不足六尺到处乱溜达的白细少年,一概当做眼睛进了沙子,退避三尺;有那么一两个识相点的还打算上前给他老人家请个安,结果步子没等迈出去,眼前的人早已没影,不知晃到哪儿去了。
如此一来容神医魅上惑主的名声越传越广,夜夜留宿皇上寝宫、导致后宫清冷荒芜、皇后忧郁孤零的事也不知不觉传了出去。大臣们大惊失色,纷纷上表劝说,可是又没什么凭据,天下河清海晏,皇上政事条理分明,跟荒淫误政实在扯不上边,于是讨论过后,一致上书力劝,望皇上体恤身怀龙子的皇后,话间明里暗里暗示断袖之风不可长,顺便沉痛地鞭挞了容神医藐视皇威、目无王法、目中无人的卑劣行为。
更有一心为主廉正耿直的大臣,洋洋洒洒列举了容神医十七条罪状,顺便把十年前拒绝医治一个大臣遗孀导致其病逝神医谷的事儿也给挖了出来,把容神医三个字批判得狗血淋头。
容镜进来的时候,白辞正在看这篇字字血泪的长篇大论,刘晔从旁边瞄了两眼,冷汗就下来了。
白辞见容镜来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逐条向下看去。刘晔忽然莫名有种皇上看得饶有兴致的错觉。
容镜走到他身边,顺手把手里的葡萄塞进他嘴里一颗,白辞张口咽下,看着那份奏折,随口淡淡道:“听说你曾经拒绝了一个遗孀求医,眼睁睁看着她死了。”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