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狐疑的打量他一番,似是不太相信。眼看天色不早,最终还是点点头,“早茶,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心甚慰。记得打理好药园子,等哪天老爷子不生气了告诉我一声。”
“早茶省的,少爷你就安心的去吧。”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早茶总算是把白沐妥妥的送出了墙。看着他家少爷的背影渐渐地远了,才醒觉一般地追在后面问:“少爷,您当真不要早茶跟着吗?”
白沐头也不回,摆摆手。
“少爷,早茶虽姓楚归苏,但一心忠于少爷。我知你心中有事时看见早茶便心烦,你不让跟我就不跟了,但是春夜寒凉,明天又刚巧到清明了,您一定记得按时饮用药酒啊,何况您今天还受了伤……”早茶拍拍脑袋,突有所觉的想起来:“对了少爷,方才我在花楼里打晕的那位小公子”
这话题跳跃的未免太快,白沐面色一变,脚下一个踉跄,趁早茶不觉,做速离开。
早春天气里,梨花尚自半开,杏花却堪堪落尽。
白沐在城内转了一圈,却无甚好的去处。眼看着天色已晚,才想起一个人来。
对,可以去找褚良远。自己于他有救命之恩,且此人性子冷清,旁的事从不多嘴多问,信得过。可惜那人住在城外,倒又是一阵好走。
心里有了打算,白沐便不急,捡了清静点的小巷缓缓往城门走,顺便理理今日里的头绪。
映日影斜,漫漫金晖洒遍天际。青瓦白墙,次第炊烟,处处里倦鸟归巢,总是一派轻暖温馨的情景。白沐一路数着烟柳而下,倒也畅意。
绕过一条小巷时,突然有一大一小两个孩童嬉闹着跑了出来。小点的孩子生的灵秀剔透,大点的孩子长相文雅细致。
大点的孩子落在后面,眼看着小点的孩子抢到了竹马骑上去了,便努嘴道:“好东西都被你抢了。”
小孩子抢到了竹马,兴高采烈的回头:“可是我最喜欢的风车和风筝都在你手里啊。”
大孩子皱眉:“可我只喜欢竹马。”
小点的孩童兴致缺缺的趴在马上,拗脾气却上来了,撇头道:“竹马算什么好东西,我还不稀罕呢。但我就不给你,你能怎么样?”
白沐觉得有趣,便站住了脚在远处看。
却见那大点的孩子不怒不争,不语不动,径自转头玩风筝去了。年岁小些的孩子百无聊赖地骑着竹马,目光却被那高高的纸鸢带上渐黑的暮空,神情很是向往,但又不好开口求软,脸上便有些后悔的意味。
大孩子放着纸鸢,慢慢的朝小孩子跑去,小孩子生着闷气,犹自不觉。
白沐心下微微一动,走前几步却又顿住。
变故转瞬既生。
大点的孩子生的温和,却有心计,跑到小孩子骑着的竹马边上,抬脚便是一绊。小孩子被远远的摔了开去,擦得头皮也破了,双手渗出鲜血,疼得哇哇哭起来。大孩子冷眼看了,远远的哼一声,踢坏竹马径自走了。
好一会儿,才有妇人来找,看到小孩子独自狼狈摔在一边,不知道多心疼。
白沐在旁静静站着,只觉眼前之境何其相似,心下不由百味杂陈。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周遭渐渐的起了冷风,寒气上涌,这才醒觉天色已黑,再不快点,城门怕是要关了。
冷风渐吹渐大,白沐周身上下便被止不住的寒意围裹。
清明前夕夜寒路冷,风声尖锐,直要吹到骨子里去。
因了幼时落下的病根,白沐直被吹的牙齿都咯咯打颤。扶了墙,怀中虽有药,但需用酒送服,白沐便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先去买酒。
正强撑着往城外走,却见一个身影轻巧利落的跃至身前。
“白大人,我家大人在前面的酒楼里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改ing
☆、有山来就(一)
白沐很不喜欢走在前面的那个人。
白沐不明白,月白风清温雅和润的苏大人手下怎会有这么一个、这么一个……怎么说呢?
——妇人走路,步步生莲袅袅萝萝,定会有人跟在其后大赞一声妙。但若男人走路,风摆杨柳雾笼云纱,怕是谁都看不惯吧。
白沐使劲的踩着那人的影子腹诽,走在前面的秋茗却似毫无所觉。
周遭面貌胜过秋茗的男人不少,但白沐还从未见过有人敢这么个走路法。纵是美如严凤诉,也从来都是立如青松动似流云,身姿笔挺端正,毫不女气。所以此时白沐看着眼前之人,心下不由暗斥:汰,非男非女,是为妖人。
心思这么一打岔,身上的彻骨寒凉倒是稍稍好了些,先前的一些繁杂心事也慢慢飘散。
白沐想,果然还是简单好。
秋茗没回头,突然淡淡抛出一句:“白大人,我家大人主动找你,你高兴么?”
这话当真无理,也没来头,白沐被问的直发愣。突地便在心底骂早茶:还说你们楚家全家上下都感激我,少爷我怎么就觉不出来?至少眼前这位可就没有半点儿感激的意思。
白沐调整好心绪,正准备了一肚子精妙绝伦的调侃之语,待张口,却听秋茗说:“到了。”
到了?
走在前面的秋茗闪开身去,视野骤然开阔。
白沐张口结舌:嗯,果然是好大的一座酒楼!壁雕彩凤,檐上九霄。
很好、很妙、很气派。
更妙的是,大酒楼前有一处露天的小棚,棚上挂块残布,也依稀辨得是个“酒”字。可见京中生意人之间,当真是和睦相处友好发财。作为京中官吏的一份子,白沐自感心中甚慰。
小酒棚傍着一湾小河,河边的拱桥头上有一株歪柳。枯柳枝上挂一盏灯笼,正随了夜风轻轻晃动。河水潺潺,灯火落在小河中,仿若一簇簇细碎的流萤划过。
夜有些深了,沽酒的老翁袖了手,偎在小棚里昏昏欲睡。棚前,仅有的一张方桌上一灯如豆,跳跃闪烁。
小棚唯一的木桌边,侧身坐着一位月白衣袍的青年公子,眉目清雅,风姿毓朗。他唇边总带着三分不浅不淡的笑意,如晚风贴面般细致熨帖。
气质中透着种说不出来的雅致温和,只让人觉得没来由的想亲近——君子雅极,如兰似玉。
此人,正是近日来折腾得京中暗流涌动的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苏清晗。
风景观赏完毕。
结论:苏大人的作风,果然朴素到出人意料。
吏部尚书摆酒,竟然摆在大酒楼前的小酒棚里……
白沐慢腾腾走前几步,想起这人在朝中雷厉风行的手腕作风,不仅暗暗打几个寒颤,再看到那人温和细致的笑颜时,便有些变味。
似是听见有人到来,苏清晗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恍若林间晚花次第开放。
“小白,我在此处请你喝酒,你意外么?”这声线分外的和缓,听在耳中只如石上清流,薄雪初霁。
意外啊,让人怎能不意外。白沐强自忍住一腔泪水,饱含感慨道:“以天为盖地为庐,喝起酒来,方能使人觉的分外心胸开阔。苏大人费心了。”
“小白,我找你来,你高兴么?”
白沐心中生疑:这主仆俩事先说好的么?怎么问个问题,都一样的莫名其妙?
“高兴,蒙苏大人抬举,下官受宠若惊,窃喜不已。”
晚风拂过,除了两三声突兀的虫鸣和淙淙水声外,四下里一阵寂静。
难道方才的回答有问题?怎么没回音了?白沐心下暗暗琢磨。
“苏大人邀下官前来,是为何事?在此隆重备酒,会不会太奢华了些?”
苏清晗淡淡一笑:“小白,经年不见,你倒是半点儿没变,还如小时候一般的口是心非。”
这是夸奖吗?白沐不大确定。这是套近乎吧?好像是……
白沐脑中转的飞快:使朝中众人闻风丧胆又不得不腆了脸去巴结的人物,他、他竟然主动来跟自己套近乎!既然山主动来就我,咱也不好推脱,那不如,就勉强半推半就?
嗯,就先从换称呼开始。噫,他方才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夸我?
“苏大哥过誉了。”
苏清晗微微一怔,叹道:“小白,你幼时不生我气的时候,一般都叫我苏家哥哥,或者师兄。”
白沐打个冷颤,这么可着劲儿的挖往事,自己今天到底是走霉运还是走鸿运?
正琢磨着随便说点什么打打岔,却见秋茗从棚中的泥炉上拿下一个砂罐,细细的滤掉药渣,扇凉了捧过来。
苏清晗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接。
风中带来一阵药味,白沐皱皱眉头,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便夺。秋茗欲躲闪,却被苏清晗止住。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