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郑王》分卷阅读24

    想到李恪金夫人似乎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李恪样样比他那舅舅强了百倍,就算郑王这番撑不过,有这么多能人扶持,李恪也稳坐郑王之位。这么想着金夫人总算把心放了回去,最终什么也没做,郑王遇刺消息甚至连刘二妞也不知晓,一直隐瞒到李瑁回洛阳。

    她于宫中迎接之时神色一切如常,除了有些憔悴,显然之前心理斗争把金夫人折腾得够呛,但看在李瑁眼里却好像为自己悬心所致,不免有些感动。金夫人不经意与苏子清的视线对上,二人心照不宣相互笑笑。要不怎么说金夫人不是一般人呢,为了儿子,她是彻底把娘家出卖了。

    ///

    回到洛阳不久陈平危就从那名被抓获的刺客口中问出了阎彤安是幕后主谋,甚至他曾经亲近的师兄也参与其中。一时难以接受,陈平危去向李瑁复命的时候羞愧得抬不起头来。还是大郑王说,“与你有什么相干的,”但也感叹一番靳安邦有勇有谋,敢做常人不敢为之事。李瑁混混出身,没少见什么卑鄙勾当,对靳安邦也自然没文士那般愤慨不耻。

    然后又好奇那刺客不是死士么?连死都不怕有什么能逼他招供?陈平危只淡淡道,“有时候求死也没那么容易。”当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也想不起什么忠心了,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全部说完,最后对陈平危说了一句,“但求速死。”这事后来在郑军中私下传开,人人都惊心陈平危手段,不愧是靳安邦的师弟!

    众人再次齐聚一堂,听闻刺客的招供,无不气愤。闻人美觉得遇刺之事瞒不能久,首先泽州那边是知道的,金坪一日不回去他们就要讨说法,扣下人的理由本来就是因为牵扯其中。苏子清一摆手,“照实说,”没理由被害人还要忍气吞声,“也让天下人瞧瞧阎王厉色之下是如何卑鄙的瓤子。”众人附议。又提到金坪的处置,陈平危如今已是能说得上话的了,他便提议,“不忙管他,关着饿不死就成,眼下要紧是为主公寻到解方。”这才是关键,李瑁若然有个万一,他们做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陈平危也恼金坪,若非他多事、怎么会给刺客制造了机会?郑王要是不好必要他陪葬不可。是以冷声道,“就说金坪被误伤,主公疼惜小舅子留在身边照拂,让金家跟阎彤安哭去。”

    ☆、托孤

    郑王遇刺的消息传出,一些人在喷阎彤安人品的同时不由歪了心思,或多或少眼馋着郑王家业,不知道能不能趁机捞点油水。孙铳如死灰的心也复萌起来,但他是吃亏吃怕了,自从继位以来就一直没嬴过一仗,底下人对他多有怨气,孙铳这回再不敢轻率,凡事都与洪成丹商议着。

    洪老先生谨慎惯了,依旧劝孙铳耐下心来静观其变,“便是他李瑁真的有事,咱们也难独吞下这么一大块肉,索性再看看吧,一则怕他并没出事乃是诓阎彤安,二则紧要关头必定部署严密,咱们轻易讨不到便宜,不可忘当年的教训。”孙铳这回不哭也不闹了,服气地乖乖听话。洪老先生分析的也在理,“如果李瑁撑不住坏了事,他们自家就要先乱起来,咱们以逸待劳就好。”

    而郑王家确实有些人心浮动了。李瑁起先中毒症状并不明显,与寻常无异,谁想数月后慢慢严重起来,因毒素无法清除、渗透到了腑脏,大夫那边又迟迟没有好消息,众人看郑王每况愈下的情况都不由开始揪心,万一李瑁身死……简直不敢想啊。

    苏子清比别人心中更苦,却没个与之说道的。大夫这日悄悄与他透露,郑王的情形不过半年时光了。他浑浑噩噩回到房里锁上门,闷在被褥中大哭一场,也不敢过纵心中悲痛,还得时刻提醒自己冷静,安排着后着,就算李瑁身死,也不能让他十几年经营功亏一篑。然则心中虽是有数,精神打击却太过沉重,苏师爷第一次有了什么也不想管的念头,不是多深刻却一直扎在心里,把什么理想抱负都挤去了一边。——若那个人不是李瑁,还有什么值得他倾耗心血?

    李瑁自己当然也是知情者,他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从没想过要与苏子清中道分绝,还以为老天总厚爱这个混混,一定能让他逢凶化吉,至少也别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师爷……事已至此,却没多少时日与他伤感了,李瑁打起精神,让大夫将此事按下,待对方问到是否对苏军师也隐瞒的时候,郑王心中一酸,还是自私地希望苏子清能与他一起承担。

    表面诸事平静,李瑁暗中已经开始部署,还修书一封给了远在蜀郡的孟宏天,简要说明了这边的事情,并强调“不可妄动”,另有一份密信一并发往,这个众人却是不知了。待孟宏天收到信看过后几乎站立不稳,心中即悲且惊,悲的是半世臣主有始无终,惊的是李瑁的交代,有疑虑却无太多不安,蜀郡经营日久早已渗透四处稳固根基,又有褚子凝不是那等毁约背信之人。他当即开始秘密调兵准备,一切只待洛阳的消息。

    虽然事情被按下去了,但郑王的情形摆在那里,不由得人多一些心思。蔺松见李瑁形容灰败颜色发青,虽然行动如常,但也难免力不从心,便觉李瑁是要不好了。他本是降将,与郑王之间实在情分稀薄,也是投机取巧之辈,难免不安分起来。闻人美冷眼旁观多日,及时给他把那点小心思给摁灭了。恐吓威胁一番将蔺松吓得牙齿打颤,再不敢有什么念头,只死死抱住闻人美大腿告罪求救。

    若非局势不稳不宜生事端,闻人美才懒得管他死活,此刻一门心思都在郑王身上。李瑁与他有提携之恩,若非此自己何能一展长材?满腹愁肠暂且不提,只恨不能周全妥当以报臣主之义,是以恨死了蔺松这起小人。

    应付了蔺松之后闻人美过了几天往李瑁跟前报备,一来蔺松有了异心不得不防,二来也把自己摘个干净。李瑁应了却没半点吩咐下去,闻人美此刻突然警觉,想起自回洛阳之后郑王已许久不与自己议事,此等关节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越想越是心惊,手心都攥出汗来。他从前就看不透李瑁的心思,如今更觉心乱眼花,深怕自己被排挤在外,又有一事不得不担心。

    闻人美自觉与苏子清貌合心不合,且众人皆知,而李瑁在时尚可按压住两人维持平衡,李瑁身后,他二人又该如何自处?是以许多话梗在喉中难以倾吐,到底不想临了还遭李瑁猜忌。只盼望着郑王足够清明,决不要留下苏师爷才好。李恪年幼不过十五,不说能不能服众,单就苏子清他便拿捏不了。可郑王与师爷情分到底不比寻常,难保不会心软,届时主弱臣强,郑军上下便掌握在苏子清一人手里,岂不又是一个国仗?

    闻人美几次想要劝说都无从开口,最后还是把话闷在了心里。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李瑁确实没往那方面想……大郑王与他家师爷的情分,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在安排后事上,李瑁担忧继承人之余更多的还是放心不下苏子清。他不但没想过要削苏子清的权,还生怕给的不够,自己人死灯灭之后师爷就受人欺负。

    这般过度耗费心神又加之毒患渐深,回到洛阳四个月后李瑁彻底病倒。李恪日夜侍奉榻前,看着长子憔悴神色郑王心中更加酸涩,却一句话也不能透露,只对金夫人说,“是我亏欠你。”又怕她多心便扯了许多陈年旧事,惹得金夫人落下泪来。他们夫妻十几年,就算心中儿女情长早已磨灭,这许多岁月相伴依旧铭刻入骨。可是这十几年,李瑁却从来没看透过这个女人。她看上去深明大义,却每每行事果决之余又见其冷酷,比如对金家。至亲骨肉尚且如此,由不得李瑁不提防她。

    如果自己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年,何至于对此生最愧疚之人一再亏欠?何至于亲手葬送最爱重的儿子?李瑁想至此更觉胸闷压抑,竟吐了口血。

    ///

    时已入夏,郑王回转洛阳已过五月,身体却越来越差,行动都见迟缓艰难。是日,李瑁忽然召集众人于大殿,连带着姬妾并几个孩子都在。由冯汇(冯裕次子)带着近卫将整个殿堂围住,瞧得人无不变色,要知冯汇管着近卫、直属李瑁,轻易不在人前露脸。苏子清事先没有收到李瑁任何话,见此情景就知是要交代后事了。众人也心中有数,或悲或忧,满满一殿百来号人竟鸦雀无声。

    李瑁已不便入席,就在上位处设榻落座,拉苏师爷在身边坐了。闻人美心中暗道不好,郑王果然舍不得处置苏子清。不但舍不得处置,还在这种场合要苏子清与他平坐,心中惊骇,郑王之意不言而喻。

    李瑁说,“人生荣辱,终归尘土。我得百姓拥戴,尔等扶持,成就如今局面,已是上天厚爱,不敢贪求更多,”言至此处已有人垂头低泣,“仍记初衷誓要澄清宇内、匡复社稷,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不敢松懈,却奈何天意如此,与诸卿中道分绝,不能应誓,瑁心愧之。”他忽然站起身来向众人深揖,底下纷纷起身跪伏在地痛哭,原有那些心思松动之人也被他一番话说得悲怆不已。更多人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了人,暗暗咬牙立誓,即便郑王崩猝,也要守好基业。

    李瑁说完这些叫来四个儿子到跟前,他仍握着苏子清的手,对诸子道,“为父如今功业全赖师爷一路扶持,若无师爷,也无你们荣华。”便要诸子拜苏子清为亚父。底下闻人美险些昏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也不能怨他老是巴望着苏子清死,而是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当初梁王朝那位国仗也是先帝临终托孤,彼时也立誓鞠躬尽瘁,也真个想要辅佐小皇帝成一代明君,可架不住权利养大了人的野心。

    可惜李瑁听不到他的苦心,接下来更是宣布了让所有人都惊掉眼珠的决定。“着立幼子李谨为王,望诸卿团结一心相辅。”满殿哗然,别说他们,就是苏子清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李瑁事先连他都没有透露了。

    没人注意到金夫人颓然坐倒在地,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上座,眼睛恨不得在郑王身上戳出个洞来。李瑁一反先前温和,目光一沉,“可有人不服?”他虽然一直御下宽厚,但到底积威久矣,就算有质疑的此刻也不敢出声。只在心中嘀咕郑王莫不是病傻了?之前耗费心血培养长公子,如何忽然决意要传位给小的那个?除了刘夫人从中作梗,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他们倒是真冤枉了刘二妞,自李瑁回来数月,二妞拢共只见了他几次,还说不上十句话。

    郑王并不需给他们解释,只要他们听命。将每人的神态一一看尽,刻意忽略去已呈呆滞的李恪,李瑁强按下心中不忍,不自觉又攥紧了苏子清的手。对于谁来继位与苏子清而已都是无所谓的,因为那都不是李瑁了。所以他最先回神,就看到李瑁脸色苍白,身体有些微微颤抖。知他心中难过,毕竟诸子之中唯长公子与众不同,李瑁几乎付出了全部的爱给了这个儿子,自幼便时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其他的儿子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见着李瑁几面,而李恪却能独占父亲。

    苏子清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一切有我。”如往常一样拍了拍他的背,李瑁安心不少,点了点头。接下来声音还算平静地说从今而后李谨便是郑王,凡有质疑与他不服与他者,尽可离去。这话说得极重,便是有不满的声音也要吞回肚里,再加上畏惧四围的近卫,显然郑王早做好万全准备,是以殿中慢慢安静下来。

    李瑁招招手让李谨到自己跟前,复让其余诸子退下,忍着不去看李恪的样子,知道他是被李恭搀扶下去的。将来的郑成祖李谨如今不过八岁,自幼被他娘养得娇气,寻常孩子多少这个时候都晓得些事,偏他浑浑噩噩,大约也不知道自己当了郑王是什么意思,还巴着李瑁问是不是以后能一直跟爹住一起。

    李瑁头疼,这要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偏偏是儿子,这个样子如何能成事?但他自有一番考量,选中李谨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跟后世猜测的妖妇刘夫人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李瑁摸了摸儿子的头,与他一递一递说话,整个殿中就听着李谨聒噪的童音,有些老臣不由暗暗摇头,这样黄毛小儿怎堪大任?

    陈平危心中也做如是想,突然听到上面郑王唤他,不由一愣,自起身上前,李瑁对他点了点头,然后问李谨喜不喜欢陈平危,以后让他陪你玩怎么样?听得陈平危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郑王托孤之意。除去苏师爷,他是第二个被点到托付之人。

    李谨不过半大孩儿,看陈平危模样又好,比下面一些皱巴巴的老头自然顺眼可亲。不管怎么娇气到底是男孩儿,不觉得武人可怕,听李瑁说要他陪自己玩当下欢喜答应。“那让他给你做王后好不好?这样平危就能每天陪你一起玩了。”比起让幼子继位什么的,郑王这一决定才真叫晴天霹雳呢。

    陈平危怔怔地瞧着李瑁以为自己听错了,连苏子清都霍地站了起来,底下看师爷举动仿佛是接到信号似的,纷纷大呼“不可”“有违伦常”“岂有此理”,一时场面混乱不堪,李谨何曾经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哭了。众人这才觉得失态,讪讪放小了音量,依旧想劝回郑王跑偏到大荒去的心思。

    李瑁并不管下面那些,只盯着陈平危,他已经跪在地上请辞,说于理不合。郑王缓缓道,“你跟我也有十年了吧。平危,你与他们不同,将来,你的功绩不在我之下。”他此刻声音不大,在场之人不是全都能听到,但只要陈平危听到就够了。后者心中大骇,此话之重几乎让他负担不起。

    陈平危隐约猜到了李瑁的用心,郑王忌惮他却不得不用他,所以这看似荒诞的指婚实则是在君臣道义之外又约束了世俗道德捆绑。陈平危垂在身旁的双手微颤,难说心中可悲还是可笑,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男后被世人耻笑,却比不过此刻得知李瑁心意的心凉。他少年入世就拜在李瑁麾下,由郑王亲手栽培提拔,除却恩师,李瑁是他此生最尊敬景仰之人。此种心境旁人如何体会?陈平危攥紧双拳,重重磕了三头领命,底下终于一丝儿声音都说不出来了。

    莫不是陈平危也疯了?众人满脸惊骇,大丈夫如何甘愿为男子雌伏,更何况还是个八岁孩儿!其实陈平危不疯也不傻,他清醒着呢,此刻不低头下一刻就是拉出去砍头了,郑王要的不过是他的表态。可是心中酸楚难以压抑,他甚至不敢抬头,生怕再看李瑁一眼就要落下泪来。李瑁却闭上眼,淡淡说,“平危,别令我失望”。喜欢本文请下载魔爪器()

    ☆、终章

    李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大殿,又怎么被母亲带回房内,直到一巴掌抽在脸上他才回了魂,怔怔看着金夫人想问干嘛打我又发不出声音。金夫人当时见他情形就知不好,生怕这个儿子承受不住打击从此废了,一巴掌下去见人还能打醒,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之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愤恨涌了上来。

    金夫人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十几年苦心经营忍辱吞声,难道就是为了换来这样的结果?李恪也不明白,但是他毕竟年少,他对权力的渴望没有金夫人那么强烈,他只是隐约觉得父亲抛弃他了,他成了弃子。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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