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郑王》分卷阅读23

    契机发生在小皇帝登基那年。鲜衣怒马的国仗行过长安闹市长街,沿路仪仗摆开好不威风。围观群众之一的阎彤安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望,渴望也能这般骑在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上,被百姓驻足欣羡。——彼时的国仗还是个好国仗,彼时的阎彤安还是被唤作二狗的小奴仆。

    也就是在那一年,十来岁岁的阎彤安逃出主人家,为摆脱奴籍去边关投了军,几经辗转最后到了山东屯田。阎王没有一个好父亲劝他悬崖勒马,也没遇上一个好师爷导他回正途,于是就在中二的道路上越跑越远了。

    犹豫了两天,阎彤安最终还是把靳安邦找来令其安排,“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一击制胜,我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阎王还把自己亲手调教的一批死士交予靳安邦,后者席中一拜,“将军放心,我已有对策。”暗杀什么的也是技术活,只靠功夫好还不够,不一定能碰到郑王恐就要给那些护卫扎成刺球。

    靳安邦手指在舆图上点了一个位置,“首先须将人混入郑军之中,而两军交战之时多混乱,此事正可布置。“

    自阎军上次草草退兵不过数日,就有“粮绝”的消息传来,闻人美得知先是一喜,随后又恐有诈。李瑁却说,“纵然有诈,也是半真半假了。”已经很久没有运送补给的车队往汴梁去了,而每次交手也能明显感到对方实力不如先前。战了这么久,对方有多少人、每天吃多少粮食,李瑁大约都有个数,汴梁城中屯粮想必已近告急,迟迟又征不上来粮食,甚至兵士都在饿着肚子硬抗,阎王只怕也要到极限了。——他这点猜得实不错。若非山穷水尽,靳安邦也不会动了那等歪心思。

    “郑王周围保护得如铁桶一般,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只要在原阳安安生生蹲着,咱们就无从下手。必要引他出来、或是露出空隙。”

    情报很快得了验证,阎军正在井然有序撤出汴梁,对于是否追击的问题郑军这边又出现了分歧。以苏子清陈平危为首主张赶尽杀绝,战时弥久消耗甚大,此时阎彤安正是疲惫不堪的当口,若让他躲过此劫回去养好了,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而闻人美也有他的顾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真的逼急了他霍命一搏,我们未必能占到好处,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列强环视,咱们说不得落得要给他人做嫁衣裳。”李瑁也很为难,他觉得两边都有道理,实在选择障碍。不过没等他纠结多久,那边金坪倒给他做了决定。

    ///

    金坪看阎彤安撤军,以为机会来了。他候着这么久自然是为了渔翁得利,想要痛打落水狗,又想着须赶在李瑁之前独吞这块肥肉,一时得意都忘了自己是谁,意气风发率军追击而去。且不说阎彤安本就是佯退,就算真个被碾成了狗,那也是一条疯狗!金坪这种战斗力渣到爆的二世祖也只有被咬的份儿。

    闻人美得到消息之后大骂金坪猪头,果不其然被揍得屁滚尿流回去了。金坪越想越不服气,只安慰自己是一时大意,左右也撺掇着他一战雪耻。又有那一等眼活之人晓得这位成不了事,就推托叫他去寻李瑁,言说郑王肯定也不甘心放阎彤安大模大样地走。金坪从谏如流修书一封递过去,言辞恳切愿与郑王“共商大计”,为表诚意他还主动跑来原阳彰显李瑁之尊。把苏子清气得直想掐死他,被这混蛋一搅合,阎彤安顺利转移回了昌邑,再想追击就错过最佳时机了。

    “此事单我们还不足成事,须得借助郑王那小舅子。”靳安邦说到此阎王已经品出味儿来了,但有一顾虑,“金坪胆小如鼠,会动吗?”靳安邦胸有成竹,“他是胆小,却也贪婪,不怕他不入套。且就算金坪不肯,我也有法叫他心动。”阎彤安笑了起来,“汴梁么?确实诱人。”

    ☆、变故

    金坪屁颠颠地来了,带了点兴奋、期待还有信心满满,他若知道此行是一条死路,不知道是否悔不当初呢?

    原阳大门敞开,郑王亲自迎接这个小舅子。本来该是出城迎接方显尊重对方,不过郑军上下都对金坪厌烦透顶,苏子清还担心着场面太乱出什么事端,便只让李瑁带着李恪在城门内迎接。李恪也不乐意见这舅舅,他虽然年纪小懂得不多,但身边都是能人,这几日更是灌了满耳朵的金坪如何蠢笨坏事,若不是因为甥舅关系摆在前面,李恪都要拿白眼迎接他了。

    金坪毫不自知,待到城门外按照手下谋士说的下马步行入城表示亲切,见礼时也一口一个姐夫,虽不至于整个人都腆着脸挨到李瑁身上,可这般做派与当日泽州金钰国灵堂前真是鲜明对比。苏子清笑眯眯地拉住金坪的手,“少将军来得正是时候,郑王已备下酒菜、尚温着,快请吧。”边说着边偕他前行。金坪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多显摆一会儿自己与李瑁的关系,不过见携着他手的是苏师爷,也就讪讪闭嘴了。金坪被他姐恐吓过后多少有点心理阴影,潜意识里就觉得苏子清面慈心黑,轻易自然不敢得罪这个师爷。

    众人面上说说笑笑往回走,并没走出几步,李瑁忽然瞥见一处不自在的地方。具体说不上是哪里怪,只是觉得在整齐的队列中突然不按格式来排列超级别扭,让人想要冲上去让他们摆顺了站成直线。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李瑁与一人四目相对,彼此之间距离不过两丈余,只是一个箭步飞冲的功夫。心中警铃大作,李瑁最先反应过来,当即一脚踹开金坪,借力往旁边闪身,而那人也已经奔到眼前,手中多了把短匕。

    双方速度都快,是以眼睁睁看着对方行动也来不及变轨。那刺客一击不成已告失败,郑王的护卫迅速围了上来,将李瑁围在中心隔开刺客,苏子清吓了一跳,慢了半拍才冲进人墙询问李瑁情况,李瑁并无大碍,还将李恪护在身后,看到师爷惨白着一张脸还安慰了他两句,随后命人留下活口。金坪也从地上爬起来了,他此刻惊骇难平,若是别的时候听到李瑁被刺杀的消息指不定还要拍手叫好呢,偏偏此刻是在他来原阳,弄了这么一出李瑁会不会怀疑自己?他不能不多想,那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剪除是李瑁还是借李瑁之手剪除自己?

    金坪心里已经滔天骇浪不足形容,他之前为显示诚意只带了两万人来,大部分还驻扎城外百余里,随他一同进城的不过区区三千人。郑王若真个发难,自己简直如入虎口的羊羔!

    刺客不过二三十人,很快就被护卫与士兵制伏,却没曾留下活口,一个个都咬破了藏在牙齿的毒。侍卫长沉着脸来回李瑁,“一共二十七人,具已自尽。”他心中惊慌不比金坪少,李瑁遇刺他难辞其咎,更何况那些人都是做郑军士兵打扮,不知何时混迹在军中。因为今日迎接金坪所以调来五千人镇场,没想到竟然给了他们机会的行事。

    李瑁脸色也不善,其他人就更不敢说话了。他先命人将刺客尸体带下去仔细检查可有标记,又看了眼金坪,心中也在猜测这事件小舅子参与几分,毕竟这位可是有前科的人。金坪与他视线对上,差点脚软坐倒在地,还好身后有人支撑。他哆哆嗦嗦开口,一句“姐夫”未及收音,变故又生——

    本来侍卫长担心这五千人里还有干系者,待他们散去了就不好查找,毕竟人太多了,哪个能全记着谁是谁?所以先前刺客能混迹其中而不为所觉。他于是命士兵原地待命,正想先去回禀陈平危做定夺,就听身后有人惊呼,回过头时便见郑王倒在地上。

    李瑁确确实实听到了那物飞行的破空声音,非常刺耳,是兵刃速度过快产生的。但这实比人的速度更快,他虽听闻方位却无法准确判断走向,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唯一能做的只是将苏子清推开。下一刻,一枚铁箭没入右锁骨下方,埋进大半,他也被这力道惯得往后栽倒。

    耳边响起各种人声惊呼叫喊,李瑁疼得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李恪靠着他最近,声音都变了,直求他答应自己,李瑁倒是想安慰儿子却开口就疼得嘶嘶□,好半晌眼前才清晰了些。“没事……”“还说甚么!”苏子清打断他说话,命人将郑王护送回房传大夫处理,转头又叫李恪也跟去照料,怕再生插曲。

    那放箭之人已被抓获,并且有了先前的教训没让他服毒成功,侍卫长将人捆好等待苏子清下令,见师爷惨白着一张脸,估计自己也差不多。“将人看好,稍后交给陈平危审问。”苏子清此刻是强撑着故作镇静,实则心中早因李瑁中箭就慌乱不堪了,精神都有些恍惚。但他知道此刻李瑁手上自己是万不能大意松懈,拢在袖中的手掐了掐掌心,苏师爷凑过去在侍卫长耳边交待,直到看人领命离去才转头去顾及金坪。

    金坪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比之郑王家的人更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他。见这形容苏子清大约能肯定金坪一定不是主谋,不然也不会这般吓破了胆,但此事无论如何不能善了了,金坪必须扣下。他走上前尽量松动面皮扯出笑脸,“事出突然苏某惭愧,教少将军受惊了,请先随我往下榻处稍作歇息,凡事等主公醒来再说。”他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光是被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盯上金坪就想晕过去了事。苏子清话说得客气却不容反驳,若是不允那极有可能被坐实了心虚,可若是随他去了,自己是否有命离开就天晓得了。

    金坪已经没了主意,傻愣愣在当场,还是他身边亲信上前,向苏子清说,“军师何必见外,我主也十分担忧郑王,且又是自家姐夫,理应同去照看才是。”此时万万不能被隔离开来,不然金坪就完了,他们也要完了,郑王有事没事他们都要脱一层皮,顶好守着那李瑁跟前,在郑王脱险后还能哭一哭洗脱罪名。

    苏子清可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一刻也不想在此多耽搁,李瑁情形如何可有大碍,这些才是他脑子里装填的。客气一番也不过是面上情,当下摆手叫来护卫“送”金坪一干人等,“少将军尽管坦然安心就是,你姐夫疼你呢。”那亲信还欲说甚么,已被护卫上前隔开,比了个“请”的不客气姿势。

    ☆、撤军

    苏子清是最后一个到的,此时李瑁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伤口,歪在床上跟手下交待。

    把金坪的人料理好了之后师爷就火速赶来,路上正好撞见陈平危去处理刺客的事。苏师爷见他眼红红的像是十分愤怒压抑,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莫非是李瑁有事?但他亲眼确认过那铁箭位置并不在要害。胡思乱想着进到房中,里面已经围满了人,三个大夫交头接耳凑在一起。

    李瑁看上去并没有想像的严重,虽然精神似乎不好,看到他也只是苦笑一下一句话没说。苏子清就知不好,连忙几步走上前,不问李瑁而是那边的大夫,“究竟如何?”

    其中一名出声回道,“箭伤在锁骨下方,入肉三分,索性主公避开了要害并不严重,但是箭上淬毒。”苏师爷闻言犹如晴天霹雳,几乎恨得咬牙切齿,“可知解方?”结果三个大夫都是垂头丧气。兵刃上的淬毒是在铸造时候就加上去的,虽然没传说中什么见血封口的那种,多是毒虫或者毒草汁液,但少则几种多则十几种混合一起,这种毒药不知根源如何能解?虽则每一样都不足以致命可搁不住它多啊!而且对方既然摆明了要刺杀郑王显然用的量就不会小。

    大夫看一屋子人沉重神色也没法子,指的劝说,“此毒短时间内无碍,我等会尽快寻到解方。”目前每天让李瑁服祛毒丹药缓解缓解,除了这样也没更好的办法。苏子清有些恍惚,却不敢去想李瑁之毒万一无药可解,又该如何是好。

    李瑁开口让人都散了,按他之前吩咐准备动身,苏子清惊讶过后很快明白他这是要撤军回洛阳了。主将受伤于此多留无益还军心不稳,不如回去,也防别人趁火打劫。屋里一时只留下他两个,苏师爷坐过去握着李瑁的手紧了紧,让他放心,一切有自己安排。手却有些颤抖,再是不愿意想也要去想,如果李瑁真有三长两短,郑军只怕要变天,而洛阳老家必须要稳住,不然十几年经营朝夕之间便要瓦解。

    李瑁说,“你放心,我命硬着呢,死不了。”继而笑了笑,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怕气氛太不吉利让师爷白担心,其实李瑁现在感觉与从前也没什么,只有伤口周围疼痛,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中毒的事实。心中自问这是会死么?从来没想过的事,从前无论遇到怎样惊险艰难的困境,都挨下来了,李瑁总觉得他会活得长命百岁。——生而克母,鳏寡孤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早死呢?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走在苏子清之后才行,他还没为那人封侯拜相呢,还没亲自携了他的手与他共享山河壮阔,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二人此刻相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静默良久。

    次日一早郑军拔寨回洛阳,顺带捎上金坪,原本城外那几万人救主心切,却被苏子清拿金坪安危威胁,泽州金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了,有个好歹谁担待得起?是以都灰头土脸回了泽州。这边阎彤安总算松了口气,知道事情成了,不然阎王真的要被拖垮了。此番变故,将郑一统天下大计足足拖延了二十年。

    ///

    李瑁遇刺的事情秘而不宣,只有一封信发往金夫人。金夫人看过之后差点晕厥,又问了密探前因后果,这回真的晕了。她不单忧心着李瑁,还惦记着金坪,不管弟弟再没出息,也是金家唯一的后人了。金夫人有种预感,苏子清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论李瑁是否能度过此劫,泽州势必无力回天。金家两代经营跟郑王基业,再是心冷意狠如金夫人也难以做下抉择,伏在榻上好一番痛哭。

    金夫人隐约能猜到这是李瑁在试探她,究竟里面有没有苏师爷的意思就不清楚了。她确实可以救金坪,只要带着几个儿女回泽州,金家就能要求交换人质,可是之后呢?便是能救下金坪放他逃走又如何啊,金家至多还能撑几年?而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回来之后还能被李瑁信任吗?而李恪是否会受连累陷入危境?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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