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郑王》分卷阅读22

    李瑁进城后第一天去了城外墓葬地寻老父的坟冢,所幸没被战火波及,那颗依傍坟旁的柏树还在。光秃秃孤零零的,因为当初没钱立碑…休整了坟茔,摆上贡品,上三炷香,李瑁狠狠磕了三个头,一句话也没有。

    回到汴梁城中的时候亲兵来报,说师爷下午就到了。苏子清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结果见到郑王之后一句也没用上,李瑁抢先开了口,“明日一早撤回原阳。”,苏师爷闷闷应了一声,有些担忧与他就有意陪着散散心。二人带着身后二十几个小尾巴在城中转哟一圈,偶尔走过以前熟悉的街道会相互说些旧事。

    李瑁叹气,微露不舍,“今日一去,不知再回汴梁又是何年了。”苏子清上前拉住他的手,李瑁回头瞧他,见师爷严肃正经地样子反倒开口宽慰,“就是想想,也没甚么。”苏子清说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且等等吧。捏了捏李瑁的手心冲他一笑,“我必为你夺回汴梁,待到那时,这天下……”难得师爷肯酸一把,没登及说完却有一亲兵急慌慌奔过来,说是阎军来袭。

    李瑁并不意外,阎彤安要是一直不出面那才叫意外呢,只是没想到会在太阳落山了过来。苏子清问阎彤安人在不在,那亲兵却摇头,只说天色太晚看不清楚。李瑁说,“也不急与此时决断,且先退到原阳要紧。”

    郑军做出迎敌姿态,却是慢慢往南收紧,两军短兵相接,似乎都没有想在此时动手的意思,只混战了估摸三刻,郑军撤走,阎王重新进驻汴梁。是夜安全回到原阳,闻人美早已等候半宿,见两人联袂而来心底松了口气,详细问了与阎彤安交手的情况,眉头就一直皱着。

    “主公请看,”闻人美把李瑁引到地图前。——郑军这边一切都是新建,家当简陋没时间整个沙盘出来,挂着地图看看得了。闻人美边比划边同他讲,只怕今次有番苦战了。“阎彤安进汴梁,看似被咱们与金坪夹在中间趋于劣势,但主控权却在他手。”李瑁遂问为何笃定阎彤安会与他们杠上而不是金坪。闻人美道,“他取金坪,咱们必定后面夹击;而他来原阳,金坪却会冷眼旁观。”苏师爷冷笑一声,补充道,“金坪小儿目光短浅,阎彤安之前按兵不动等我们与孙铳撕咬,除了估量我军实力,再就是看金坪作为。我若是阎彤安,也不消去考虑与他,原阳一战既无后顾之忧,胜可重创劲敌,败犹能从容退守。”闻人美点头,“与金坪联军本也没想派上大用处,不过牵制他后方不至扰乱咱们。”心中难免跃跃欲试,李瑁与阎彤安将来谁个抵定天下,也许就看这一战分晓了。

    大郑王沉吟良久,忽然看了眼旁边的陈平危,“你怎么看?”陈平危大概在走神,被点了名吓了一跳,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主公可知,我有个师兄一同出山,如今人就在阎王军帐。”遂将靳安邦的事同众人说了。

    靳安邦跟闻人美一样走幕后路线,是以并不像陈平危军前鞍马惹人注目,近来阎王也无甚动作,就更加名声不显了,郑王麾下还是头一次听闻此人。苏子清好奇,“他与你比何如?”陈平危想了想,老实回答,“昔年博弈,我与师兄在五五之数,但皆是纸上谈兵,如今分开许久,却不知彼此进益几何了。”

    李瑁笑问他,“可有情怯?”陈平危使劲儿摇头,又拍拍胸脯一笑,“并无情怯,却难耐兴奋。当日出山之时我二人曾相约以天下为局,生死对弈。若可交锋正是求之不得。”大郑王闻言抚掌笑道,“说得好,男儿豪气莫过如是。”遂点他为大前锋,迎战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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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李瑁与阎彤安还是头次见面,彼此印象绝对说不上好。回来之后郑王就跟他家师爷吐槽阎王一副庄稼汉的形容一点也不威武,那边儿阎彤安也撇嘴说李瑁瞧着其貌不扬怎么人人都愿意跟他。第一天就这么不欢而散。

    说起来原阳这地方与阎彤安倒挺有渊源,如果他生命中也曾遇到过一个神神叨叨的牛鼻子老道,那么必然会跟阎王预言,“成也原阳败也原阳”。阎彤安一生四次鞑伐此地,第一次底定基业,最后一次身败名裂,且总与那苏子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怎能说不是命中注定的克星呢?

    两边底下说的豪言壮语仿佛此番一战就要宣判一方出局,可实际上谁也没料到的是,因为都不肯相让,这仗断断续续竟然打了八年之久。看得金坪直吞口水,暗叹他们真真财大气粗,要知当年金钰国跟孙铳掐了一年就快熬不住了。

    闻人美也有些动摇,四周强敌虎视眈眈,如今孤注一掷般为着原阳如此劳民伤财是否必要?他最怕失利辜负郑王,又怕自己错算让人失望,最后还是苏师爷给了他底气,言说“我屯田南阳蜀郡不就是为此?你只管打,其他的无须操心。休说在此纠结十年八年,你便是要打到北海也尽够的。”让闻人美把心放回了肚里,有了底气就更沉得住跟阎军耗了。

    只是他这边无顾虑了,靳安邦却有些耐不住。现在可还不是决一胜负的时候,毕竟两家谁都没把握能将对方掐死再无翻身之力。他先头固然存了想与师弟较量一番的私心,可发展到这地步早已超出预料,有些骑虎难下了。

    你说放弃吧,原阳战略要地若给了郑军那简直就是开了一扇通往自己大院的后门。不放弃吧,都打了三年了,还得撑到什么时候呢?身心俱疲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心境啊。而彼时靳安邦却不知道,还有四年难熬的日子等在后面呢!

    大郑王跟阎王打持久战抢原阳,那边就有人心思活络劝褚子凝反水,被褚太守一巴掌扇了回去,大骂,“休说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勾当,污了我的耳朵!”这事传到孟宏天那儿,后者也要叹褚子凝真丈夫。他并不因为当初战败受辱就存了怨愤之心,于郑军危机之时也没有毁约倒打一耙,所谓君子不外如是了。心里却想亏得是这般人物,要天下文士都如苏师爷那般,可哪还有太平日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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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拼死拼活,后面生活依旧不变。孙铳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打得心灰意冷了,自此龟缩金城再不出来。而金坪一会儿回家事奉老母问问后方情况,一会儿蹲在濮阳围观李阎两家掐架,倒也忙得自得其乐。

    这一年郑王于百忙之中回洛阳过了个新年。面前四个儿子恪、孝、恭、谨一字排开,最小的都已长成六岁。他自家也觉欢喜,忽然撇到苏子清红了眼眶,不由寻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小儿子那张脸简直跟二妞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道如此。

    李瑁本想让儿子彩衣娱亲,特意把李谨叫过来抱到跟前,结果发现小儿子软软绵绵,被二妞娇养的跟个姑娘似的。不禁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忙着打仗是否疏忽了子女的教育问题,其他的倒还好说,李恪可是他的继承人,万一也被养残了怎么是好!虽然心里把金夫人定位比较高,但终归信不过内宅妇人,刘二妞就是个经典反面教材!他义父苏子清什么样人物?结果半点没学来。

    李瑁有此想法晚上就跑到师爷屋里商量,能不能走的时候把李恪一道捎上,“叫他亲眼见了、亲自了解,也不至于将来如金坪一般。”苏师爷自然答应。彼时无论是李瑁还是苏子清,都是一心只想着培养李恪,对其余诸子皆不怎么上心。顶多小儿郎多受些宠爱、不过图他承欢膝下。可历史比任何故事都更传奇,恰是那个谁都没多在意的李谨,最终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毒

    这章开头我们先来说说那个教无数文士为之扼腕的李恪吧。

    史书中说他“少年持重”,还是分聪敏,待人行事中正,评价颇高,对比成祖那简直有如云泥!也无怪时人常揣测若是他继位会有何等风光了。李恪其实也是个倒霉的娃,他爹既然倾力培养接班人,难免处处要求严苛,从小没得过多少夸奖不提,他娘比之那爹更是个心狠意冷的角色,只有要求更高的,嘘寒问暖那是想都别想,不在你背上刺字就是体恤的表现了。逼得少年时李恪几次想要干脆一死以求解脱。

    这位与李谨,真说不上谁更倒霉一些。好了,让我们回头继续说这场拖了八年的原阳二战。

    郑军如今的情形嘛,不一定有苏子清夸口的那样乐观,但因着蜀中粮仓供给充足,一定比阎军要好得多。阎彤安自起兵以来还是头一次打到几乎弹尽粮绝,心情是难以形容的,一张死人脸更是拉长了好几个月。

    靳安邦也是两眼下乌青,双颊凹陷,全不复昔日神采。阎王麾下核心精英聚在一处,跟例会一样商讨应对之策,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从最初还有人认真设想到现在问谁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可见这仗打得是如何糟心。

    靳安邦清楚自己在军中威望已经陷入窘境,有不少人私下质疑与他,若非阎彤安还信着自己,很有可能要面临被驱逐或者宰杀的下场了。他不禁捏紧拳头,几次想要开口几次又按捺下去。原因无他,早有个计策在脑中盘旋,可那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施行,因为实在太过下作了。

    常磐曾说靳安邦不如陈平危,并不是说智谋胆识比不过,也不是因为差了马上功夫,而是靳安邦穷途之时手段太过下作。时人重仁义、崇尚君子,比如褚子凝那般人物。而对小人勾当背地构陷之事极为不齿,可以参考小皇帝的国仗,他政绩上还真没有搜刮百姓祸国殃民,但排除异己搞背后暗杀什么的在当时看来可就好比是反人类的举动了!而换到靳安邦这里,不单验证了人品上的瑕疵,还有能力上的不足。因为一个人若穷困到只剩下不入流的计俩可用,那代表这个人的本事也到头了。

    靳安邦心中一时间有些茫然,他想到了陈平危,想着如果是师弟遇到这种状况会如何。必然是能孤注一掷长驱敌营取大将首级,无论成败,都会如英雄一般载入史册,为后人敬仰。而自己呢?心底自嘲一笑,靳安邦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陈平危,他想向常磐证明老师看错了,他靳安邦可以赢,赢得天下,赢了陈平危!

    把剩余粮草物资默默算了一遍,下定决心,阎军实在拖不下去了。当晚靳安邦偷偷摸摸去见阎彤安,把阎王从被窝里挖出来两人递话。阎彤安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待靳安邦直言来意之后一个哆嗦,醒了。

    “擒贼擒王,非常时有非常手段。”靳安邦说得面不改色,他要暗杀李瑁。郑王一死,郑军群龙无首必然方寸大乱,他们正可乘胜追击把对方赶出原阳。

    阎彤安脸色难看。他知道自己名声很差,也好滥杀无辜,但这不代表他认同自己所作所。怎么说呢,阎王也是个有廉耻心的人啊,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这么心狠手辣的,只不过在当初发家那时烧杀抢掠能最快积累实力,也就对手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自家还要威慑内外,也亲自干过不少狠事。但随着实力逐渐雄厚,阎彤安多少收敛了些,谁都不想别人一提到自己就吐口水不是?

    靳安邦的主意很好,直取核心,省时省力,谁都知道,但实在太下作了!这种在两军光明正大对垒时候背后放个冷箭的做法,就是阎王也冷齿,一时间接受不了。

    靳安邦知道他怕什么,因为他也怕,但是还要劝他,并且也是这么劝自己的。“将军若能成事,则后人如何说还不是将军决定?若坏了事,则之前全部骂名再无翻身之日了。”你都恶名昭彰了这么久,也不要再纠结更添一条了!又举出好些前人例子打动他,阎彤安到底不是正人君子,被他说得有些动摇了,可果决如他面对这种事也要犹豫掂量,只说“让我再想想。”其实已经松口了。

    靳安邦于是不再劝,起身与他一拜告辞离去,他走出屋时发现天已经亮了。

    ///

    下这个决定其实不难,只要克服了那一点廉耻心。虽然阎彤安的廉耻心不多,但也闹得他难受了几天。还是那句话,谁都不乐意被人骂。就算是孙琦也极力修饰弑主的罪名,把晁王贬成古往今来第一大贼子,他倒好意思说自己是为小皇帝报仇,全不提当初是谁攻破的禁城大门。

    靳安邦还有一点算对了,或者说他对阎彤安看得够透彻,那就是比起后人的耻笑,阎彤安更痛恨现在就被取笑。造就了这种过剩的好胜心跟乖戾性格的最大原因是一个不太美好的童年——比起李混混来更是一把辛酸泪。阎彤安幼年被人贩子拐卖,不知亲生父母是谁也没名姓,这名字还是他请个算命先生取得。彼时小小年纪尝尽人情百态,心也越来越冷越来越狠。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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