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昕一边将衣服晒在竹竿上,一边回头对翡铜说不知道黑衣现在到哪里了。
翡铜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合着眼轻轻摇着扇子。
“他如果一直往南,是找不到他的姐姐的。”
紫昕不解。
“他去找的是一个他自己一直不知道的答案。”
紫昕笑了:“这样对他未免太过残忍了。……黑衣。”
黑衣打了个喷嚏。一个人在厨房捣着药。炉子上罐子中正煮着什么,飘出浓浓的香味。黑衣将捣好的药慢慢倒入罐子里,然后拿筷子轻轻搅了搅。这种活以前和翡铜紫昕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也做过。翡铜回来的那些日子紫昕会要黑衣帮忙制作一些伤筋膏药。翡铜虽然有王国御医帮助治疗,但是他还是喜欢紫昕的独家秘方。
天色也慢慢近黄昏,黑衣等在炉子边轻轻扇着发着呆。
“黑衣对制药好像很熟练。”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回头看,与石萧子一般高矮,扎着马尾辫,穿着同样的衣裳。但是仔细看,脸稍稍有些不同,是个男孩。见黑衣疑惑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说:“在下石萧子。”谦逊有礼,和之前那个贫嘴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石萧子?可是……”黑衣忍不住站起来走近他。
“之前令妹多有得罪,请不要见怪。”
“原来石萧子是双胞胎兄妹。”黑衣说。
“不,石萧子是我,也是我妹妹。”这么一解释黑衣就更听不懂了,“或者说,这个身体既是我,也是我妹妹。天亮时是她,天黑时是我。这样解释不知道是否可以理解。”
“是她又是你?”炉子上的药罐盖子被热气顶了起来。
这个石萧子走过去,熟练地取下药罐,倒出里面的药,然后交给黑衣,微微一笑。黑衣接过药碗,仍旧将信将疑。从厨房一路走到暗传的房间,的确都没有看到那个活蹦乱跳的石萧子。进了房间后,四下张望也没有发现那个女孩。只有暗传无所事事地坐在凳子上,头发被随意地扎了起来,扔在背后。
“真是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灵魂?”黑衣自言自语,然后发现暗传早已经盯着他许久,于是连忙把手中端着的药递给了暗传。暗传接过药看了看,说:“如何用?”
“喝了它呀。”再往药碗一看,这药已经不是液体状,而是冻膏状。正当黑衣要发出惊奇的声音时,背后石萧子跟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勺子。
“没有这个可吃不了这碗药。”石萧子将勺子交给暗传,暗传看了看石萧子,又看了看黑衣问:“这个人是谁?”
原来,石萧子原本是哥哥与妹妹两个人,与父母生活在白水门,家里世代是学医大夫。可是一年母亲得了怪病,父亲用尽办法都未能挽救。之后父亲一直在自责自闭之中,最后竟拿到砍死了石萧子哥哥,然后发疯一般跑走了。正当妹妹为哥哥的死痛哭流涕时,来了一位行脚僧,看石萧子痛苦的样子,于是征求了她的同意,将哥哥还未远离的灵魂封印进了妹妹的身体之中。从此,白天是妹妹,夜晚是哥哥。因为承载了两个灵魂,这个身体永远停留在了当初12岁的样子。
“为了不被别人当作怪物,我们住到了青崖关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我虽以妹妹的身体活下来了,但是害了她一生。”石萧子说罢叹了口气。
暗传吃光了药膏,将碗一放说:“解开我身上的化骨**散,我便给你一刀痛快。”
“伤害这个身体只是在伤害我的妹妹,杀不了我。”石萧子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做哥哥的很想看到妹妹能有出嫁的一天。”
暗传突然觉得刚才吃下的东西有点异常,手脚开始发麻。黑衣发现了暗传的异常,又觉得这个石萧子心怀不轨。
“黑衣大人不如娶了我的妹妹,也好让我了却心愿。”果然他说出了这句话,石萧子的脸一时间变得阴森无比。暗传此时站了起来,推开了石萧子。“我已经帮你的化骨**散解了,你现在可以自由动弹,我希望你可以来参加这一场婚礼。”
“石萧子,这等事请容我考虑。”黑衣简直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安排。
“不必了。”石萧子身上充满着戾气,伸出双手聚起内力,突然一跳,已到黑衣面前。未等黑衣反应,两掌已经重重击在他胸前,人被弹出,吐了一口鲜血。
暗传已趁此间隙出了石萧子的屋子。可石萧子瞬间来到暗传眼前。“休想走。”一掌推过来,暗传一掌挡住。可不知这个石萧子的内力如此深厚,暗传连连退步,差些未能站稳,双手合十,欲从手中抽出刀。石萧子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暗传右手之上,将刀又推了回去。暗传往后跳,甩开石萧子的手。石萧子又一次伸出双手聚起了内力,但是突然起了异样。暗传清晰看到石萧子的身体闪出了两个灵魂,他被停格在原地。
“暗传快走。”是石萧子妹妹。
“干什么,快放开我!”石萧子哥哥竭力再压制妹妹。
“快走!”
暗传绕过石萧子跑开,又站定,跑回屋子里拉出了黑衣,然后消失在夜色里。
跑到溪水边,两个人才停下来。暗传松开抓着黑衣的手臂的手。黑衣用袖口擦了擦嘴边的血渍。“暗传你没事吧?”
暗传喘着气,眼中有些怒气:“在问这句话之前你最好想想自己。”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对面前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充满了怒火,一转身,用刀指着黑衣的脖子。
黑夜之中,淡淡月光之下,一双琉璃色眼眸闪着晶莹看着暗传。
许久之后暗传慢慢放下了刀。也许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感觉自己平白无故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若是以前,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早已命丧刀下,可如今,自己的刀越来越犹豫。
越执着一件事,就会被这件事所骗。
越执着一个人,就会被这个人所伤。
“再往前走会有一个小村庄。”暗传丢下这句话,一个人先走了。黑衣紧跟着跑上去。
这里离一个地方很近。黑衣心里想。“暗传一路往南要去哪里?”
“……”暗传没有回答。
“我要去白河镇。”得不到回答,黑衣只有自己说自己的。
听到白河镇,暗传心中一动:“去哪里做什么?”
“你知道白河镇?你真的知道白河镇?我要去找一个人。”黑衣见暗传又和自己说话了,便微微笑起来,“暗传要去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一直害怕被这样问。向榛珞报仇吗?可是杀死父亲的人明明是自己。“如果有人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一定会找他报仇的吗?”
黑衣先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如果那个仇人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找他报仇。”
暗传撇了一眼黑衣,“你的父母呢?”
“在我7岁的时候就被人害死了。可惜那个凶手也在那时毙命了。不然我手刃他。”
两个人在黑夜中行走,夏日的风很温暖。
“既然你没有要事在身,”黑衣偷偷看了一眼暗传,“带我去白河镇,好不好?”
一阵安静之后,听见暗传说“好”。
然后就听见黑衣笑了出来。暗传看黑衣高兴的样子,不由地也弯起了嘴角。这是一个决定。
直到天亮,两个人才走到了暗传所说的小村庄。路边淹没在草丛里的石碑上写着“多宝村”三个字。黑衣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村庄。这里是,我的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
☆、下
多宝村。
大娘在屋檐下聊天,一个小孩趴在地上哭,一个大婶抱起了孩子。
门前几只鸡鸭咕咕嘎嘎地叫。
暗传站在村口的桥上扫视了一遍村庄。
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黑衣看着二十年不归的家乡,呆站在原地。暗传走了进去,人们开始注意到他。他回头看黑衣,人们又顺着目光转向了村口的男子。大家开始纷纷小声议论。
“这两个人是谁?”
“不知道啊,但是那个看着有些面熟,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啊。”
黑衣也慢慢走进去,每条弄堂都很熟悉,只是多了些时光的印迹。
“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没有客栈。”暗传转了个弯,走向了那间被贴了封条的屋子。黑衣认得,那就是他的家。
“不要!”看暗传要推开屋门,黑衣喊了出来,“……既、既然是贴了封条的…”
暗传早就扯了封条,推开屋子的门,迈了进去。黑衣追了进去。
里面一切的摆设都没有动过,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仔细观察,桌椅上的积灰只有薄薄一层,不像是二十年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原来梅不来多也回来过。暗传是知道的。简单地抹了几下,暗传退去外衣,躺到床榻上休息去了。黑衣摸着桌子面的纹路,沉浸在回忆里。此时门口已经围满了村民。老村长站在门口:“你们是什么人?这屋子不能开啊。”
黑衣应声到门前。
“快出来,快出来啊。得罪了鬼神,我们全都要遭殃的啊。”后面的大娘颤着声音。
“大娘……这屋子…”黑衣看见说话的那位是以前经常来自己家串门的大娘,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给他们带一份。
“年轻人,求你们快出来吧,这个屋子死过人,而且死得很蹊跷。若不是鬼神,谁做得出那等事!”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