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沈月寒的话已经在按暗示他,除夕夜里会有一场很大的行动,想起这几日连连听到的封雾君踏平了多少座城池的消息,云华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总有一些人,活得生不由己。
云华离开後,四角从黑暗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坐在云华刚刚做过的椅子上,拿出自己刚刚打来的酒猛然灌了一口。
“你将这计划就这麽告诉了云华,不怕出了什麽意外?”
“既然是意外,不管怎样都是会出现的。”沈月寒看著屋外的景色:“与其让意外成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不如让其让它在我们意料之中发生。”
“哈。”四角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说道:“那个姓叶的道士,你又该如何处理?”
听到这话,沈月寒垂下了眼说道:“既然从哪里来,自当回哪里去。”
四角将手中的酒壶放到了桌上,看著沈月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斩情根铸刀剑,值得吗?”
沈月寒却是转身走回四角面前的椅子旁坐下,将那一袭白雪染成的景色抛到了脑後。
“没有什麽值得不值得,不是吗?”沈月寒说著,取出了身边的赋月,轻轻的擦拭著那锋利的刀刃:“它是刀,也是我身上的一部分,人们常把内心情感归根於情根太深,熟知真让他们动情的,是心。”
“这就是没有了情根的人给的建议?”四角挑了挑眉:“就算已经斩断情根,人依然会动情?”
“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其实区区一句斩就能斩断的?”沈月寒垂下了眼:“说是斩断情根,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不动心的借口,不悲不喜。”
“不悲不喜,那你活著还有什麽意义?”四角问道。
“我若不悲不喜,我死之时亦不会有人为我悲喜。”沈月寒说道这话,竟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却是与以往不同,带著一份释然:“没有人悲伤,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四角却是难以掩盖住心中的愤怒,站了起来,看著沈月寒说道:“别人对你如何,不是因为你情感上的悲喜,而是你为他们做了什麽,就算你不为他们的人生悲喜,但他们同样会为你感到心痛。”
沈月寒收起了赋月,说道:“人既然已经死了,那追究这些又有什麽意义呢?”
四角看著沈月寒说道:“斩情根,断了永世的爱恋,你当初向天道许下这个诺言的时候,难道就真的没有後悔过?”
沈月寒看向四角,眼里平淡无波,只听她用淡然的语调说道:“既然做了,又为何要後悔?”
四角苦笑了一声,摇头问道:“难道这世上就不会有让你後悔的事?”
“人哪有可能连一件让自己後悔的事情都没有?”沈月寒哂笑一声:“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怎麽可能没有经历这样的事情呢?只是,这世上从来都不曾有过後悔药,与其在後悔的痛苦中堕落,不如继续前行,不要让人生当中产生更多让自己後悔的事情。”
四角眼珠子一转,又问:“若是世上当真有後悔药呢?”
“那又如何?”沈月寒看著四角:“时过境迁之後,所有的一切早已变了模样,拿回早已失去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意义,如今的我已经是一个新我,而我也并不打算拾回那一个旧的我。”
“缺失了一部分,不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沈月寒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说道:“既然天道为我选择了这一条路,那我就沿著这条路走下去,看看走到底,究竟会发生什麽。”
四角没有再说什麽,他已明白,任他说破嘴皮,沈月寒也不会为自己早前的决定作出什麽改变,面对这样的月魂,四角有些不明白心里溢出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天色渐暗,天空中又飘起了飞雪,沈月寒和四角二人坐在沈家的屋檐上,点了一盏红色的灯笼,静看漫天的飞雪。
云华回到了秋水长天就开始准备,封雾君的队伍离长安城已经越来越近了,他知晓沈月寒必定没有骗他,所以这几日他都应该呆在远山君身边,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进宫的机会。
想及此处,云华就要往秋水长天外走去,却是被清商叫住了匆忙的脚步,云华回过头来,有些不解的看著自己的哥哥。
清商为云华梳理了一番被寒风吹乱的头发,为他弹去肩膀上的落雪,云华看到清商的眼中透出了坚定的目光。
“哥?”云华不解的看著清商。
清商却是轻轻一笑,对他说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虽然不知清商为什麽要说这话,但云华还是轻轻点头,转身走入漫天的飞雪当中,往远山君的府邸赶去。
封雾君早已到了长安城郊外的院子里,九州在圣帝一脉的统领下早就变得腐朽不堪,前些日子他们接到的奏章中就有揭发戍边军士作恶的密报,看到那一条条血淋淋的罪状,封雾君几日都说不出话来。
难怪北疆蛮族如此嚣张,这些军士拿著国家给的军饷,却不为老百姓的安全负责,竟然还对著被北疆人屠戮的九州之人吐口水,嘲笑他们的无知,甚至他们对当地百姓的欺压,竟然比北疆的强盗还要更像是强盗的作风。
封雾君这一次的行动,最重要的就是将九州的毒瘤屠戮,虽然不可能杀尽所有的中饱私囊上欺圣下欺百姓的官员,但至少,会给後面的人减去不少的麻烦。
虽说手中所沾的鲜血更多了,但封雾君此刻心里却是异常的轻松,他不怕死,只要他的死能给鸢娘换来一片安宁的天空,要他做什麽都可以。
想到鸢娘,封雾君压下满腹的思念,饮完了一壶的酒。
远山君对於云华的到来十分的意外,颇感意外的看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云华,远山君微笑著问道:“怎麽晚了,还来看我?”
云华点点头,又挑起眉梢问道:“怎麽,不乐意?是不是做了什麽不该做的事情。”
远山君轻笑出声,拥著云华坐下说道:“怎麽会呢,只是你这麽晚来,该不会是来看我这麽简单吧,最了解云华公子的人,普天之下便是我了。”
“既然如此,那你肯定也了解我来找你是因为什麽事了。”云华说道:“顺带说一句,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
远山君苦笑一声:“你呀,真是会给我出难题,明知道我说不出那一个好字,还要如此逼我。”
云华笑著看著远山君:“我这是在逼你吗?”
“难道不是吗?”远山君看著云华:“你身上的化云随时都有可能发作,我不希望行动的时候你出了什麽事而我却不在你身边。”
云华挑挑眉:“化云若是发作,就算你在我身边照样也做不了什麽,所以,你就拿出你远山君的气魄来,果断的说出那一个好字就可以了。”
“哈,在你的面前,我永远都只是傅远山而已。”
“我知道。”云华点点头:“我把我心里所想的告知你,就是我相信,你是懂我的那个人。”
将云华紧紧揽在怀里,远山君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说不出那一个好字来,不过……既然你都已经开口了,我尊重你的愿望。”
云华听了这话,心中如一块大石落地说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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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难得是除夕,使得紧绷的人心也得到了舒缓,只是今年的除夕少了往年的喜庆,连放烟火的人也没有了,大家好似就只是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聊聊天,吃一顿饺子,等待著今日的过去,长安城里的宵禁还是没有撤去。
远山君早已得到了封雾君传来的手信,知晓一切都已经就绪,就等著开门放人进来了,只是这放也要放出几分技巧来,不能让其他人看出他们是串通一气的。
这样想著,远山君便以自己的名义找来了在长安城里的朋友,一起在远山君的府邸里吃上一顿年夜饭,刚好也影城上了“除旧迎新”的意义。
清商等人也被远山君请了过来,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只有有城主坐镇的远山君府邸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远山君生怕出了什麽意外,便将所有人都从秋水长天接了出来。
宴会当中,自然也有不请自来之人,在看到唐月心的瞬间,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唐月心自然将别人对她的厌恶都看在了眼里,只想著以後得势该怎麽算账。
就算有唐月心这个横在众人碗里的一只苍蝇,宴会还是过得颇为愉快,只是这一夜,没有歌舞伴奏,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封雾君最後的信号。
晚饭过後,唐月心立刻就缠上了远山君,远山君心中有些不耐烦,但想到云华的性命此刻还掌握在她手中,只得按住心中的怒气与她周旋。
唐月心早已看出了远山君心中的不耐烦,便寻了一个理由要远山君带著她远离众人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你有什麽事,现在就说吧。”远山君因为心里有事,对於唐月心说话的语气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耐性。
唐月心却是冷笑一声,说道:“远山君您可知道,唐家堡为什麽可以将那麽多人的性命玩弄在鼓掌之间?”
远山君一下子就听出了唐月心的话中有话,但又不像费心思去猜测唐月心的心思,便直接说道:“你要说什麽,直说便是。”
“哈。”唐月心冷笑道:“沈月寒和药师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化云之毒的巧妙麽?那个沈月寒,不是带了唐缘熹回来麽,连他也没有说过?”
“化云之毒的巧妙,就在於它只是一半的毒药。”二人都没有注意,在他们的身後,显现出一个黑衣公子的影子,唐月心听到这个声音,一惊,猛然转过头去,在看到黑衣公子的瞬间脸色发白。
“唐缘熹,你真的没死?”
那个穿著一袭黑衣的白发人正是当年被唐宛如陷害,被迫从唐家堡逃离的唐家大少──唐缘熹。
唐缘熹看上去有三十来岁了,一袭白发和他那俊丽的面容十分的不相称,也许是在万花谷呆久了,也染上了万花谷的习惯喜欢穿黑底的衣服。
他脸上带著笑意,看著唐月心的眼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早已放下了当年的恩怨,他也没有回答唐月心的话只是继续著关於化云的话题:“云华公子身体里的化云,只是一半的化云之毒,化云之毒分为两半,一半称之为‘化’,另一半称之为‘云’,只要持有‘化’之毒的人没有将‘化’捏碎,‘云’之毒就不会发作,反之,若是‘化’之毒被捏碎,与‘云’之毒合二为一,中了这种毒的人就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化作一片血雾,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此刻,远山君才了解到这种毒素的厉害,忙问:“唐公子告知我这些,是想要说明什麽。”
唐缘熹听了远山君的话,便不再看唐月心说道:“然而,若是化云之毒不发作,便永远都无法解毒,我想,唐月心是想要用这个来威胁你。”
“唐公子特意来告知我这些,又是为了什麽?”远山君看著唐缘熹的眼中充满了怀疑。
唐缘熹却是笑了出来,说道:“远山君不用如此戒备,我来此处也不过是按沈姑娘的吩咐而已,她要我告知远山君该是下决定的时候了。”
唐缘熹说完,便将唐月心和远山君二人晾在了身後径自离开了,在找到沈月寒之後,轻轻点头。
沈月寒看到唐缘熹的模样,就知道唐缘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但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她并不了解唐月心,更无法揣测她的心底。
沈月寒一转头,就看到了隐隐的火光,那火光是在暗示他们,封雾君进城了。
看到城外燃起的火光,远山君瞬间就没有了与唐月心纠缠的心情,於是便对还在沈默中的唐月心说道:“我还有事,你还有什麽事,以後再说。”
听到这话的唐月心却不像是往日一般立刻出声应答,而是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了黑暗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悄悄的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木盒子。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