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癫狂(网络版)》分卷阅读24

    红番女主抓起他复又扛在肩上,抬手在他屁股上狠命拍了几下,恨恨道:“等回到红番,叫你知道什么叫体统!”

    景昀大声叫骂,心中却有几分欢喜。眼前这女子虽然仍嫌太黑,但模样已与初见时大异,不再肥胖,脸上居然显出几分瓜子脸模样,五官也端庄,淡扫了胭脂娥眉,其实颇有姿色。

    红番女主道:“以后不许再叫我丑胖女人!”

    景昀哼哼几声,心下得意,暗道本王风采,毕竟非凡,这女子虽是一国之主,终究也要怕本王嫌弃。

    方才他被抓走之时,皇帝目瞪口呆,竟来不及反应。这一路上另有人暗中跟随,他是知道的,也查过是红番人,知道是为了景昀而来,也就并不在意。诛杀徐世铎那一夜,闹出的动静并不小,红番虽然驻扎在城中另一处,但会探听到消息并不奇怪,却再也想不到竟是红番女主亲至!

    他下意识地要命人追赶,同来的那几名红番人却早抢上来拦住,道:“我主拜上大晟皇帝陛下,明王我主带走了,不劳远送。我主有令,红番即日撤兵!”说着躬身一礼,转身飞也似地跟着奔下山去了。

    皇帝瞪眼看得半晌,叹了口气,道:“不必追了,由他们去罢!”

    他回过身来,看向悬崖的方向,两个人正并肩走过来,楚铮手中长剑鲜血淋漓,染的自是陈铭的血。

    他在皇帝面前停下,道:“陈铭已死。”

    皇帝点头道:“他不是你的对手。”

    楚铮道:“红番退兵,徐世铎伏法,柳墨,这算是乱定了罢?”

    柳墨默然点头。

    楚铮长剑一指,森然道:“李景丰,纳命来!”

    余下的侍卫们呼啦啦围拢来,纷纷喝道:“大胆!”“护驾,快护驾!”

    叫声纷乱,楚铮只充耳不闻。

    他一生之中,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日,到今日不过短短数月,他却仿佛已等了几生几世,才终于等到诸事了结的这一日!休说这区区二十余人,便刀山火海,又岂能拦得住他?

    山下渐渐又有嘈杂声响传来,依稀是一群人正不断呼唤“皇上,容王爷”。援军终于赶来,可是要等他们来救皇帝,却是万万来不及了。

    “楚铮,你不能杀他!”柳墨道:“曲江之畔,那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你不要了么?”

    曲江之畔,二十万将士的性命?楚铮霍然回身,瞪着柳墨。

    柳墨看着他惊怒目光,心中恐慌阵阵,却仍是缓缓道:“楚铮,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当日我给你父亲的解药,虽然解了他的毒,却会让他大病三个月,无法领兵打仗。你知道的,三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楚铮大喝道:“你说什么?”一把抓住柳墨,长剑便往他颈上劈落,却终于在就要碰到时硬生生往旁边一折,剑锋从柳墨肩侧斩落,削落了大片衣袖。

    楚西岭大病,而他今日若动手弑君,正自赶来的这千军万马又岂容他脱逃?他虽然不惜一死,然而没有了统帅,三个月群龙无首,再多人马也攻不破曲阳天险,到时进不能,退不得,以柳墨手段,要困死这二十万将士,果然不是难事!

    柳墨惊出了一身冷汗,叫道:“楚铮!”

    楚铮慢慢喘着气,道:“柳墨,你可知,这二十万将士,跟着楚某反叛,便是将性命托付?”

    柳墨道:“我知道!”

    楚铮惨然点头:“你自然是知道!”若非知道,又怎会拿这二十万将士要挟于他?

    他推开柳墨,长剑逼退几名围上来的侍卫,一把抓过皇帝。他快要瞪裂了眼眶,杀母仇人就在眼前,这一剑却无论如何不能痛快斩落。

    烈烈山风中,只听见声声野兽般的喘息。

    许久,他才又回过身来,嘶声道:“你一早便已算好了的,是不是?”

    柳墨迟疑片刻,轻声道:“是!”

    他清楚地知道楚铮心里有多恨,他也恨,可是大晟却不能没有这个皇帝。

    他别无选择。

    “他是欠了你楚家,却能造福天下。楚铮,一年为期,你自己看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一年之后,若你仍然决意复仇,我陪你来报!”

    “饶他这一回,我做主,第一免去这二十万叛军谋逆之罪,第二为你楚家平反,还你楚家百年忠烈之名!第三我们留皇太孙一命,第四将岚山划为乌族的封地,从此再不受任何天朝官员的欺压!”

    “楚铮,我不信你真能为一己之私,置这天下和二十万将士于不顾!”

    不愧是柳墨,字字如刀,刀刀都刺在他心尖上。他便是想拒绝亦不可得。当日叛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非他一人所能改变,然而今日,只要他退这一步,天下从此太平!

    好一个一年为期!给他留了希望,这希望却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大晟百万雄师,护着一个皇帝,错过今日,这一生一世,他去哪里再找一个这样的复仇之机?

    楚铮仰天哈哈大笑,双目中却流下泪来:“柳墨,你好,你好!枉我方才……”枉我方才,竟然又为你动了心!

    大笑声中,他推开皇帝,看也不看柳墨,大步往山下奔去。

    柳墨毫不迟疑地跟着奔下去,口中扬声道:“皇上,恕臣以后不能再侍奉左右了!”

    皇帝呆呆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奔下山去,没一个肯再看他一眼,只觉得心如刀割。他已经坐拥天下,可是这一生一世,他再也不会真正快活。

    这一走,便走了三个月,楚铮马不停蹄,从江南到江北,再到塞外雪原,一路纵马狂奔,纵酒狂歌,可是胸中块垒却说什么也消之不去。

    柳墨一直远远地骑马跟在他后面,不敢跟得太近,可也不肯走开。

    三个月之后,两人又回到了曲江之畔,楚铮终于在一处山坡上停了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山脚下,那里已经不见了密密麻麻、连绵不见尽头的营帐,空空荡荡,三个月前的一切,仿佛一场春梦,梦醒无痕。

    柳墨低声道:“将岚山赐为乌族封地的圣旨早早颁下了。楚家也已经平反,府邸财物都已赐还,不过楚侯爷不愿回京,也不愿再为官,皇上许他辞官,到岚山养病。你二娘的灵柩,也派人送去了。”

    楚铮没有回应。

    柳墨又道:“二十万兵马都已遣散回家,给了足够的银两让其自行谋生,你不必担心。皇太孙……倒是简单,去年绞死了一个假的,现如今只说这一个是假的便是,送入万安寺里,青灯古佛,平安度此一生,其实也是福气。”

    楚铮终于回身,道:“你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柳墨道:“若是不能跟着你,我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楚铮一抖缰绳:“由你!”

    马行出几步,身后柳墨大声道:“楚铮,你我那时本是敌对,为何我说的话,你从不曾有半分怀疑?”若不是楚铮太相信他,他又焉有机会施展此计?

    楚铮顿了一顿,打马又走。

    柳墨纵马跟着他,一字字道:“只因我柳墨,纵然对天下人用尽手段,唯有对你楚铮,却从不曾有半字虚言,从来不曾!”

    便如楚铮,唯有在他面前,会哭会笑,会撒泼会耍赖,会说自己怕痒怕痛。他所有的真性情,都只在柳墨一人面前。

    “楚铮,这一生一世,你休想能甩了我!从今往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哪怕碧落黄泉!”

    相识至今,已是八年时光。楚铮,若这八年让你心如铁石,我便再用一个八年,或者两个三个八年将你融化。哪怕这一世都不能,也还有下一世!

    前方的骏马已经奔出很远,却又陡然间停下,楚铮仰天一声狂啸,啸声中充满了凄怆悲愤之意,声震四野,在山谷之中轰然回响,连绵不绝。柳墨纵马奔过去,跳到他的马上,自他身后紧紧抱住了他,而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尾声

    夏天的脸总是变得快,白天明明艳阳高照,夜里却忽然便雷电交加。

    柳墨缩在茅屋的屋檐下,愁眉苦脸地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忽然间却又眼前一亮。他贴着茅屋的门缝使劲往里面瞧,一边哆嗦着道:“楚铮,让,让我进去避避雨好不好,我我我……好冷,雨很大,风也很大……我就避避雨,别的什,什么也不干,不,不打扰你……”

    这里是南方的一处小山村,楚铮现在住着的是一间茅草屋,前方草草围了篱笆,权充小院。这茅屋修得简陋寒碜之极,倘不是紧靠山崖而建,挡了大半的风,现在就能给整个刮了去!饶是如此,也已经被刮得嘎吱作响,摇晃不休。

    两人半年前来到此处,见此处风景甚美,村民又都十分友善,又约莫是终于走得累了,楚铮就此留下。柳墨当然也不走。后来楚铮自己动手修建了这间茅屋,柳墨想动手帮忙,无奈苍蝇般在边上绕来绕去,一直绕到茅屋修成,也没盼到楚铮对他稍作搭理。术业有专攻,他虽然曾是大晟最权倾天下的王爷,但修茅屋这活儿他还真不会,试着往屋顶上放了几把茅草,结果没几下便被风刮跑了。

    连茅草都放不好,容王爷只好讪讪住手,眼巴巴地看着楚铮一点点地把茅屋修建完成。

    好在他脸皮够厚,茅屋修成之后楚铮不许他进屋,他便不进,却也绝不肯离开,夜里睡在茅屋外面,日里楚铮出门,他便起身跟随。

    楚铮该干嘛干嘛,对他视若无睹,自那日两人离开曲江之后,连话也不曾和他说过一句。

    但若说这半年来全无进展,那也是有的,一个月之前,他还睡在篱笆外面,如今可是在院子里了,兴许过不了多久,甚至有可能就是今夜——谁知道呢——便可以登堂入室了!

    屋里却始终没有声息。

    柳墨哆嗦着又叫了几声,终于住了口,沮丧地跌坐在地。倾盆大雨浇在他身上,顷刻间便全身湿透。

    这样的日子,他还只不过过了半年, 楚铮当年过了一年。

    他今日好歹还有武艺在身,楚铮当年,却被废了一身功力。

    他叹了口气,转头四顾,想要找颗大点的树木挡雨。他还有武艺在身,然而当日被险险从生死线上拉回,过后便一直四处奔波,更殚精竭虑,始终不得好生调养,虽然后来也勉强病愈,却落下了病根,这样的风雨,他受不住。

    风雨忽然被挡住,他抬起头,道:“你不该来!”

    皇帝擎着雨伞,颤声道:“柳墨,你不该让自己这样受苦!”

    屋里忽然有了动静。柳墨霍然站起,拉起皇帝向外狂奔,一直奔出里许之地,这才停下来恨声道:“他恨意未消,你是赶着来送死的不成?我救得你一时,救不得你一世!”

    皇帝道:“他这样对你,我宁可,宁可……”

    “住口!”柳墨厉声道:“你宁可什么?你身系天下安危,岂能如此任性?”

    “我任性?”皇帝大声道:“柳墨,大晟不会再有比我更好的皇帝,我登基不过三年,做的事比别的皇帝一辈子还多,你去问问天下的老百姓!”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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