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芳叹了口气,刚要伸手回抱住他,贺小梅却忽然浑身一个痉挛,斜斜往一旁栽去。
此时天色已晚,昏暗的光线里,贺小梅眼里那一闪一闪的红光便清晰得令人心惊肉跳。
王元芳察觉不对,起身要去抓住贺小梅的胳膊。
“啊——”贺小梅却忽然嘶吼一声,身子像刚跳上岸的鱼那样弹了一下,随即猛地在地上打起滚来,边拿手捶打自己胸口,边疯狂踢着双腿。
王元芳慌了神,忙跪着挪过去,一手想扶贺小梅却又不知该落到何处,便这么在半空中举着,“小梅!小梅!小梅你怎么了?”
贺小梅一边嘶声叫着,眼里的红光只涨不消,一边狠狠捶打自己的胸膛,五指在心口抓了又抓,像是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
“疼……我疼……”翻滚的间隙,贺小梅也会无力地呢喃两句,不过少顷便又是数声惨叫:“啊——啊!疼!我疼!啊……”
王元芳彻底呆了,慌乱地去抓贺小梅的手,急急道:“你哪儿疼?你哪儿疼!”
贺小梅疼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眸子闪着血红色的幽暗光芒,只哭着摇头,刚开始还能喊疼,到后来却是连声音都哑了。
王元芳两手紧紧抓着贺小梅的手,正要给他把脉,却被贺小梅猛地踢开。
双手一得到解放,贺小梅就又开始掏自己的心窝子,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啃咬,他要将它揪出来一样。
眼见着贺小梅已经把自己心口挠出了数条血痕,王元芳整个人都懵了,一边急急喊他停下来,一边伸手扑上去抱他。
王元芳的身子扑上来,护住了贺小梅的胸口。贺小梅只觉得胸腔里有东西爆裂开来,心脏像是被万千毒蛇紧紧勒住。
贺小梅红着一双眼,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两手不断捶打王元芳的背,忽又化拳为爪在王元芳背上狠狠划过,留下两三条长长的血痕。
王元芳一下子疼得额上青筋凸起,咬着牙没吭一声,却依然温柔唤他的名字:“小梅,小梅,你冷静一点,小梅,你先停下来——啊!”
贺小梅没等王元芳安抚的话说完,就狰狞着一张脸猛地咬在王元芳颈侧,血慢慢从他齿尖渗出来。
王元芳仰头长嘶一声,额上已有冷汗顺流而下。
贺小梅咬了这一口之后倒是逐渐安分下来,两手也不继续折磨王元芳的背了,头一歪竟是靠在了王元芳肩上。
王元芳侧过头,只看到贺小梅的后脑勺,遂抬了抬肩头,“小梅?”
没人答话。
王元芳以为贺小梅晕了过去,立刻要将他身子抱起来送去医馆,岂料下一瞬贺小梅的身子就止不住地痉挛起来。
“热……热……”贺小梅无意识地呢喃着,颤抖着推开王元芳,又开始动手撕扯自己凌乱的衣衫,浑身肌肤逐渐变红,有豆大的汗珠落在他胸膛上。
王元芳被贺小梅推倒,跌坐在一旁,怔怔看着,忽然起身去看那半碗剩下的水。他拿手指蘸了蘸,仔仔细细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是普通的合欢散没错。
可是仅仅服用了合欢散怎么会这样?
没等王元芳想明白,那边贺小梅又大吼一声:“啊——冷……我冷……芳哥,我冷!”
王元芳迅速转头,只见贺小梅将地上撕碎的衣裳布又捡回来,胡乱往自己身上裹,两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身子,浑身一阵一阵地打着颤儿,一双眼却是烧得赤红。
王元芳立刻挪过去要抱贺小梅,却又被贺小梅猛地推开,“热……”
王元芳错愕地坐在地上,再没了动作,只绝望地看着贺小梅忽冷忽热地在地上打滚。
半晌之后,贺小梅已经虚脱至极,瘫在地上,艰难地转头看着王元芳,眼泪顺着鬓角滑下,他的声音里尽是沙哑和疲惫:“寸金草……寸金草……沧澜花……果……啊——”又一波疼痛袭来,贺小梅弓起了身子,又开始滚来滚去。
听了贺小梅的话,王元芳皱着的眉头又紧了几分,思索片刻,随即惊愕地瞪大眼——贺小梅是说,合欢散里的寸金草引发了沧澜花果的毒性!
沧澜花果,千盅术。
王元芳忽然振作起来,上前去跪在贺小梅身旁,用尽全力抓住他两只挣扎的手,定定地看着他道:“慕容青能破千盅术,也一定能解沧澜花果的毒……我们去石牛镇,我们去找慕容青。”
贺小梅在一片朦胧的水光中看着王元芳的眼,无力地点头。
五十五
自那日送走释安和尚之后,晋磊越发忙碌起来,教导方兰生习武之事也暂告一段落。
方兰生武学方面的天赋虽不高,但胜在勤学苦练。青竹斋里,慕容白留下的书籍卷轴,方兰生也都看了个遍,又多加领悟潜心修炼,这些日子勉强算得入门了。
只是方兰生心心念念要揪出内奸的事情却无疾而终。方兰生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查不到飞鹰背后还有谁,所有线索像是被人一刀斩断了,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
这样一来,方兰生心里就更着急——能有这么大本事把线索抹掉的人,在水仙教的地位之高可想而知了。
他好几个晚上做梦都梦见龚罄冬死的时候,龚罄冬被血染红的身体倒下,背后就是飞鹰那张冷漠的脸,而暗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正与司马渊谈笑风生。
屡屡从梦中惊醒的方兰生,常常憋不住想去找晋磊问问情况——他查不到的东西,晋磊这个教主不一定查不到。
可自从释安来过之后,晋磊就已经数日没有回过青竹斋了。
方兰生找不着人,只好硬着头皮自己继续查。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方兰生索性暂时先将它放一放,只等着晋磊去揪出这个人来,自己静心修术法去了。
这日,方兰生正在院子里练御剑术。
两手结印举于胸前,两指利落地一扫,地上那把剑便嗖地飞了起来,稳稳悬在半空中。
方兰生心中大喜,两指又动了动,那剑便俯冲下来,横扫过方兰生的小腿。方兰生抓紧时机猛地一蹦,跳上去踩在剑身上。脚一沾剑,那剑便缓缓上升到了离地一丈高的位置。
“哈哈!跟我斗!”方兰生得意地朝脚下的剑挑了挑眉。
只是还不等他发功御剑飞行,剑身一阵猛烈晃动,方兰生站不稳,身子左右摇摆了一会子,那剑忽然翻了船一般倾斜过来,方兰生便像只蚯蚓似的扭着身子摔到了地上。
“哎哟——嘶——哎哟哎哟……”方兰生撑起身子想起来,哪晓得后腰被地上的石子硌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咧,“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旁的教徒白豆听见动静,忙疾奔过来,伸手去扶方兰生起来。
方兰生借着白豆的力站起来,一手还撑在后腰上,脊背僵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一动就疼。
白豆看着方兰生疼得都扭曲了的脸,关切道:“少主,要不要属下去拿搓衣板来?”
“搓搓搓——搓什么搓!啊嘶——”方兰生想起自己“御搓衣板”的屈辱历史,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推开白豆,结果一动起来又牵扯到腰,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豆见自家少主拿他撒气,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就把少主气着了?
方兰生一张脸皱成了包子,一手揉着腰,一手朝白豆招手,“去去去,扶我去坐下。”
白豆忙不迭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搀着方兰生到石凳子上坐下。“少主,要不要请伍大夫过来看一下?”
方兰生摆着手道:“快去快去!我要痛死了!”
白豆“欸”了一声,小跑着地往外去了。
方兰生试着扭了扭腰,扭到一半就疼得直飙眼泪,再不敢动一下了,于是只好端端正正坐得直直的,一手搭在石桌边儿上,一手放在大腿上焦急地摩挲。
想了想,方兰生还是觉得不舒坦,遂又开始施术,将那剑鞘移过来。他想,剑鞘总不像剑身那样滑不溜秋的,站起来应该要稳得多。
方兰生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一手撑在腰上,一手施术,僵硬地一蹦,蹦上了剑鞘。
剑鞘开始升高。
“动!”方兰生挺直了腰板,两指往虚空中一戳,那剑鞘便往他指的方向飞去……
“欸……等等……停……不是……喂……等一下……停停停……啊啊啊啊……”
那剑鞘忽然拐了个弯,方兰生还没反应过来,彻底失了平衡,两脚一打滑,“啪”的一声——方兰生两脚岔开直直坠了下去,胯|下刚好撞上窄窄的剑鞘。
“啊啊啊啊!!!!!”方兰生紧紧捂住□□,仰天痛呼起来。
那剑鞘拐过弯之后就飞不动了,啪嗒一声落了地。
方兰生也随着那剑鞘又摔一跤。
但这时腰背上的疼痛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方兰生躺在地上,只觉得全世界都在离他远去,只有胯|下撕裂般的疼痛包围着他,眼前一闪一闪全是小星星。
这次眼泪是真的出来了,方兰生疼得恍恍惚惚,眼前也是雾蒙蒙的一片。他一手捂着胯|下,一手撑在地上,腰杆还挺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自个儿摸到石凳子上坐着。
才坐下没一会儿,方兰生没等到伍大夫过来,倒是等来了三天没见的晋磊。
晋磊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像是处理什么事情处理到一半急忙赶过来的,看上去风风火火的,威风极了。
晋磊让那些人候在青竹斋院门外,自己独自进来,到了方兰生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问:“伤哪儿了?”
方兰生眼含泪花抬头看他一眼,拐着胳膊指指后腰。
晋磊伸手去摸他的尾椎骨,岂料刚一碰方兰生就喊疼。
“大夫呢,快去催!”晋磊这话是朝院门外的人说的,立刻便有人领命而去。
方兰生一手还捂着腿间,一手撑在石桌上,抬头感激地看向晋磊。
晋磊道:“你站起来,我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胯|下疼得要命,方兰生却只能憋着眼泪摇头,“没事……”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