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远被她这么一闹,显然是相信了,安慰道:“别怕,我去跟爷爷说说,让你暂住一晚,明日再寻路。”
矜怜变脸比翻书还快,瞬间换上一副笑颜,满口答应。
等他们回到住处时四下静得可怕,屋里也没有点灯,程思远隐约察觉出了问题,迎着风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他心中瞬间明了,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向矜怜瞄了一眼,见她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两人各自会意。屏息,放轻脚步,按原路悄悄退了回去。
矜怜活了上千年,遇事自是沉着冷静,而他程思远不过十二三岁,竟也如此机敏。矜怜联想到之前窥探到的程思远的过往,不禁唏嘘不已。
第32章 蒹葭2
程思远与矜怜一路摸黑到了清泫镇,藏在斜坡附近的草丛中。
清泫镇内没有一家点灯,空气中血腥味浓郁呛鼻。程思远一语不发,紧盯着不远处的几支火把,手指在泥土上抓出了五道深深的指痕。
清泫镇的居民怎么样了,他程思远不会猜不出。此时此刻,心中一阵压抑的怒火直冲脑门,却无能为力,只能躲在暗处观察。
“是谁在哪!”
忽然耳边一阵浑厚的男声传来,程思远血液倒流,手心冒汗,面色煞白。他硬着头皮缓缓转过身去,只见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影。
而原本和他一起伏在草丛中的矜怜也倏然没了踪影。她早在前一刻变回原型,藏身灌木丛中了。因为她超越凡人的视力清晰地看到——那里站着的是一位道士。
原来白鹭观的道士听闻蜂妖作祟,特意下山来除妖,可惜来晚了一步,清泫镇早已血流成河,蜂妖也不知所踪。
叫住程思远的那名道士正是这白鹭观的道士。他一出声,那些火光都迅速围了过来,将程思远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程思远也因此看清了这些人的穿着打扮,瞬间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不离十,敛眸拱手,恭恭敬敬先行一礼,道:“各位道长,我乃住在清泫山山脚下从医的一名学徒,今日采药归来,突见此变故,便偷偷藏于此处探个一二,不知能否告知在下,清泫镇究竟发生了何事?”
道士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对眼前这个过于沉着冷静的孩童生出了怀疑。要知道这蜂妖吸食了脑髓是可以占有他人身体的。只不过这具躯体相当于行尸走肉,用不了多久就会逐渐腐烂。若是被侵占了身体,脑袋上一定会留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是被过吸食脑髓的证据。
但现在夜色正浓,即使被火光照着,也没人能确定程思远的脑袋上有没有那个洞,也没人敢上前亲自确认一下。若程思远真是那蜂妖,先靠近他的必定是死得最惨的。
程思远见他们神情紧张,有几个人的手都已经摸到了腰间的符咒上,继而开口道:“青黛,寒凉,可清热解毒;羌活,性温,可散寒止痛;连翘,性凉,可解毒消肿;葛根,性平,可止咳止泻;茯苓,性平,可健脾养胃。我家就在山脚下,桌上还放着给王家二奶奶抓的药,各位要是不信,我还可以将那药方背诵出来。”
他话音一落众道士都暗自松了口气,其中有几位对他的机敏大为赞赏,纷纷夸他才智出众,今后必成大器。那其中就有白鹭观的观长——何甘松。
他将发生于清泫镇的惨剧详细陈述了一遍,又邀请程思远一同返回白鹭观,拜师学艺,日后也好手刃仇人。
程思远瞄了一眼矜怜藏身的灌木丛,又收回目光,向何干松抱拳作了一揖。自此入了白鹭观,踏进了更深的苦海中。
矜怜再见程思远已是十年后,她纤纤玉指轻摇圆扇,款步珊珊,袅袅娜娜。这样的美人儿,不论是谁都要多瞧上两眼。可偏偏就是有个榆木疙瘩不解风情,全然不看她,矜怜冷哼一声,心道: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是哪位高人,真当自己是正人君子,不近女色?
矜怜上前一步,想去拍那人的肩膀,却有人率先揽过他的肩,转头望她。
“姑娘找我的人有什么事?”
转头的是个英俊倜傥的青年男子,模样似有二十出头,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她,矜怜竟浑身哆嗦了一下。
“慕辰,莫要吓唬人家。”
旁边那榆木疙瘩总算有了反应,缓缓转身向矜怜拱了拱手,谦和道:“姑娘,不知找在下何事?”
矜怜一怔,此人面庞极为清俊,却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双眸笼着一层柔光,将人暖暖的包围。
她还没有开口,慕辰又率先开口,调侃道:“没想到我家思远如此怜香惜玉,连个搭讪的都百般柔情,我这牙都要酸掉了。”
思远?矜怜隐约觉得那名字耳熟,她曾经窥视过程思远的过往,知晓他的名字,此番再见,眼前人与当年的身影重合,竟是大吃一惊。
矜怜不可思议地睁着眼睛道:“你可是那清泫镇的程思远?”
程思远不明白她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姓名和来历,疑惑道:“正是在下,不知道姑娘如何得知此事?”
矜怜正要开口,慕辰再次抢占先机,搭着程思远的肩,看着她挑了挑眉道:“我说现在搭讪的都这么用心了,把人家的底细都查的一清二楚,佩服佩服。”
程思远颦眉唤道:“慕辰。”
两个字淡淡出口,没有多响,慕辰却老实地噤了声,一双眼却并不客气地上下扫视着打量她。
矜怜努努嘴,心道:这人好没有礼貌,本姑娘就看在程思远的面上先不与你计较。
她道:“程思远,我是清泫镇出事那天你在山头遇见的那女童,你还记得我吗?”
程思远眼睛一亮,似是想起来了,感叹道:“原来是姑娘…那日你突然消失不见,我颇为担心,如今见你安然无恙,也是了了庄心事。”
矜怜圆扇掩面,轻声一笑,道:“多年不见你怎么如此会说话了,嘴边抹了油似的。”
程思远一听此话顿觉尴尬,皱眉道:“不…不,在下并非此意。”
慕辰皮笑肉不笑,嘴角一扬紧盯着矜怜却不出声。手臂揽过程思远的腰,耳朵贴在他的耳侧,欲吻不吻,一开口便有温热的气息洒在程思远的耳畔。
“宝贝,咱们还不回去?”
慕辰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听得矜怜都面红耳赤。程思远还没说什么,她矜怜先憋不出开口了:“好一个市井流氓,别毁了人家道长的清誉!”
慕辰眼底笑意更浓,目光却冷得像一道冰刃,矜怜被他看得又是一个哆嗦。慕辰准备好的惊天动地的污秽之语还没说出口,程思远已经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与他四目相对,轻轻摇了摇头。
慕辰一身戾气顿无,眉眼含笑地望着程思远,在他掌心一吻,程思远微微一怔,收手攥在了身后。
好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矜怜倏然生出一种惋惜,好像自家养的白菜被猪拱了。
程思远又转头看向矜怜,缓声道:“姑娘,在下现于白鹭观修道学艺,如有事可去观中寻我。”
矜怜果然没过多久就去白鹭观寻他了,大事没有,小事一件,两个字,无聊。
她是妖,自然不敢靠的太近,只好叫住一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门口扫地的小道士,轻轻招手道:
“小道士,小道士,能帮我一个忙吗?”
矜怜美目流盼,桃腮带笑。那小道士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马上跑去传话了。
矜怜站在树荫下轻摇圆扇,等了不多时那小道士就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矜怜一见那人秀眉顿时拧起,没好气道:“慕辰你来干嘛,我找的是程思远!”
慕辰挑眉道:“我家思远忙得很,没空搭理你。”
矜怜指着他的脸骂道:“肯定是你把传话的人拦住了,你不仅流氓还卑鄙!”
慕辰轻哼一声,眼底笑意不减,又道:“一个兔子精还敢跟我叫板,你活腻了吧。”
矜怜被人揭了老底,神色大变,后退一步,结巴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慕辰扫了她一眼,嗤笑道:“我我我,对你没兴趣。”
矜怜分明不是这个意思,慕辰却硬是给她歪曲成这重意思,好像她多自作多情似的,语气里满是浓浓的嘲讽。
矜怜气道:“你个臭不要脸的,人家道长那是清风明月,竹林间的悠悠白雪,你就是那野鸟落下的一泡粪,专门破坏美景的!”
慕辰终于没了笑意,盯着她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言语如此粗鄙不堪。”
矜怜轻咳一声,举起圆扇在面前轻扑两下,柔声道:“小女子不过山间一只野兔,哪有那么好的教养。让公子见笑了。”
慕辰第一次见到变脸如此之快的女人,竟无言以对。半晌才正了神色道:“你找思远什么事?”
矜怜瞥了眼不足十米远的白鹭观,道:“借一步说话。”
矜怜带慕辰进了镇上的一家茶馆,两人坐下后,她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和程道长是什么关系?”
慕辰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神色古怪地望了她一眼,还是回道:“我喜欢他,他不拒绝我的关系。”
矜怜猛然一拍桌,道:“你傻啊,他们修道之人都是清心寡欲的,不拒绝你肯定就是喜欢你!”
慕辰一时语塞,心想:你刚不是还说我是泡鸟粪,怎么现在又帮我说话了?
矜怜正八卦心起,情绪激动,添茶的小二却提着茶壶过来了,她马上莞尔一笑,柔声细语道:“多谢小二哥。”
矜怜的目若秋水,美眸含情,酥软的声音撩拨心弦。那小二一个恍神竟将滚烫的茶水倒在了自己手上,顿时被烫的惨叫一声。
矜怜又掏出一抹方巾轻轻覆在他手上,那帕子微凉还散着幽幽清香,小二又是一个恍神,连声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那小二心神不定地走开了,慕辰看着他的背影,叹道:“你可是要害他丢了碗饭了。”
矜怜笑而不语,果真那小二之后频频出错,上错菜、打翻茶壶、撞到客人,被掌柜骂了个狗血淋头。
慕辰无奈地摇头,矜怜又笑道:“他自己的错,还怪我生得漂亮了?”
慕辰道:“自然不是,换做思远定不会多看你一眼。”
矜怜想起两次被无视的经历,不禁感叹道:“程道长当真是正人君子,不近女色。”
慕辰眯眸,故作神秘一笑,道:“那你说他近不近男色?”
矜怜被呛了一口,惊道:“你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