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我发了短信给兮兮。圣诞节惹她不高兴,事后于心不忍,于是在新年第一天哄她开心。一个上午,我的手机都不得安宁,但打开来看,没有一条信息是她回的。我很郁闷,郁闷的有些烦躁。人隔千里,我没有办法知道她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还是故意不回我的短信,我甚至没有信心去猜测。我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知道在北京时,自己的言语有些重了,我担心,真的伤了她的心。
我在宿舍里呆着,可是书看得不踏实,论文也写不下去。电脑开着,《bones》一集一集地放着,我却一点儿剧情也没记住。室友都发觉了我的不对头,她略带担心地问我:“秦羽,你是不是病了?”我病了吗?才没有。我没病吗?那为什么这么点小状况,我却想求一个甚解呢?过了今天,我都二十九虚岁了,却在为一个二十岁小孩的短信牵肠挂肚的,即使对我自己说,也是一个笑话。
下午三点多,兮兮的短信来了。没有新年祝福,没有客气地问候,只有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哈尔滨?”
“过几天,具体时间未定。”我回答。
“我十号回s城,等我。”
“好。”回了这个字,我如释重负。
第11节
日期:2010-02-0322:36:06
(十七)
我没能等到兮兮。
因为毕业设计,还有法国学校入学的事,她的归期从十号变成十五号,又变成二十几号。我在哈尔滨还有工作,必需要赶在放寒假前完成,所以十二号便回到了哈尔滨。
哈尔滨的冬天很冷,尤其是在一月,风也硬,雪也硬,没有绿色,到处都是灰蒙蒙。我的心情一下子一落千丈,在冷冰冰的一月里,整个人由里到外变得冷冰冰。领导下达了无数的任务:年终总结,明年工作计划,她(一个中年女性)在职博士班的英语作业,她要交论文却要我查资料,她要送人情却让我代笔写一篇理科论文……我就这样当着牛、做着马,完成工作、达到领导要求是本份,如果不幸没能让她老人家满意,便会遭遇冷嘲热讽:“文学博士,就这能力,你说你让我怎么看你?”我知道你想怎么看我?你也读博士呢,俺也读博士,不过姑奶奶我真刀真枪参加全国统考来着,不像某些人是靠关系买的;你也读博士,俺也读博士,不过本小姐的论文是一页页古籍里面过滤出来的,不像某些人读工程博士,居然做思想政治教育的论文;你也读博士,我也读博士,不过俺的学问虽浅,却是天天年年攒下来的,不像某些人,英语作业让别人做,课也让别人代听……虽然我心里翻腾成了一锅粥,可脸上还是得奴颜婢膝的。吃了很多亏以后,我学得乖多了。毕竟,做牛马的是我,做了牛马,轻易翻不了身。
浑浑噩噩地晃荡到二十四号,终于放假了。变态的领导带着孩子去香港逛去了,却留下我们一票人马,每个人排了一周的值班。冷冰冰的办公室,破到扔大街上都没人拣的办公设备,真是不知道有啥可看的。全校都放假了,所有人都作鸟兽散,我一个人呆在若大的办公室里,擦擦桌子,擦擦地,给花浇浇水,百无聊赖。突然手机响了,一条彩信,是兮兮。我打开来看,是她的照片,看背景她已经回到了s城的家里。照片应该是手机自拍的,她右手握着手机,左手贴在脸旁,做出呼喊似的表情和姿势。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她左手上有墨渍,好像是写了字。不过手机屏幕太小,看不清楚。我把手机连上电脑,放大了照片,才发现她手上写着:“我想你。”
日期:2010-2-46:30:00
(十八)
这丫头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多年的独立生活让我养成了一种极为矛盾的性格。一方面我敏锐善感,极容易流露情感;另一方面我又极端自律,具有超强的控制和隐藏能力。我并非不会传情达意,我只是不知道要怎样的表达,才会对得起“我想你。”我坐在电脑前发呆,手托着下巴,打量着窗前的盆栽。不知是不是我刚才不曾留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一缕阳光趴在了窗上,射进盆栽的枝叶里。那一抹翠绿,感染了暖意,很是动人。
我用电脑的摄像头拍了一张照片。没有拍我的脸,只是拍下了一个姿势。我用双手摆出一个心型,靠在胸口稍稍偏左的地方,与心脏持平。黑白相间的条纹衬衫,配上一双毫无装饰的手,整个画面朴素而简单。我把照片传到手机里,用彩信的模式给兮兮发了回去。
我希望她能明白,“我也想你。”
日期:2010-02-0422:28:14
(十九)
我不时会收到兮兮的彩信。因为用得少,以前都没有关注过这种业务。现在,我越来越像一个地道的八零后了。开通了gpr流量包月,手机里有飞信,收发彩信,还应某些小同志的要求,为她单独截了一段铃声。
因为兮兮的短信,我常常会生出一种时空交错的幻觉。明明是呆在哈尔滨,明明身边没有人,却仿佛融入了一种其乐融融的气氛。母亲去逝以后,没有人关心我穿什么,吃多少,心情如何。我好像也习惯了,生活百味,自己应对,懒得与别人交待。兮兮与我不同,她有时一天会发来好几条消息,用来汇报她整日的行程。虽有暖意在胸,我却难以理解她这样的热情,流水账似的汇报一下,千里迢迢,她想我怎么样呢?
对于兮兮的短信,我读的多,回的却少。一来是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我常常搞不清她的调子,接不上她的话;二来我的日子平静而单调,日复一日的周而复始,不值得日日相告。即使这样,兮兮也感受到我的姑息了吧,于是在短信之外,偶尔会有电话打过来,不疼不痒的聊一聊。如果我在三分钟之内想挂电话,她就会兴师问罪,今天说我怠慢她了,明天说我屋里面藏着男人,后天说我像哈尔滨的冰雕、雪雕,冷的不近人情……
除夕夜,我正窝在被窝里看书,有电话打进来,是兮兮。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为了迁就这个人,把手机自动关机的时间调后了两个小时。
“你好。”我从来都是用这两个字面对天下人,不管对方是陌生人还是我亲妈。
“是我,嘿嘿。”听声音,她好像喝了酒。
“很晚了。”
“你睡没?”
“没有。”
“我爸我妈睡了。”
我笑,因为那在意料之中。
“你干什么呢?”
“看书。”
“不是吧,这时候全民看春晚的。”
“我没有电视。”
“你这么穷吗?”大概是后悔刚才的冲口而出,我听见她在电话那端沉吟,大概是在考虑要不要道歉吧。
“家里有电视机,可是我没有安有线电视,或者数字电视。我已经十年不看电视了,上大学以后就没有看过。”
“你真,特别。”听着她的停顿,我在心里笑出声来。她第一想法一定是想说“你真奇怪。”不过怕惹我生气,于是吞了“奇怪”,换成了“特别”。既然如此,那我替她说好了:“我这个人是比较奇怪的。”
“呵呵。”她笑,接着说:“本来我想让你和我调到同一个频道,想和你在同一个时间看同一个节目。可是你没有电视,怎么办?”聊到这里,突然我的窗外响起了爆竹的声音。室内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床头灯陪着我,所以窗外显得分外的灯火通明。我问她:“你可不可以拿着电话到窗前?”几秒钟后,电话里传来她的声音:“我已经在窗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