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节开始 为了方便大家阅读 将用楚国封号称呼主角咯
第5章 第四节缘之将至
楚国多士人,之下便是农民,士农工商阶级较为明显,重农轻商也是国策。安宁以为齐国虽是崇武轻文,但国内商业情况应是和楚国差不多,却不想这商城内景致完全胜过她们一路走来所经楚国所有之城。她吃惊之下询问才知道齐国这些年异常的重视商业发展。这商城便是齐国前些年专为方便两国通商而增扩之城,后来发展的好,所幸改了名字。城内各类大小商铺酒肆茶馆林立,行在街中,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颇有几分繁盛之感。
又在官道上赶了十数日,楚国的队伍在齐国都城之外住了下来,赵大人又与她说了些齐国之事,便交代一行人整理行装为明日进城做准备。翌日春和景明,风轻云淡,正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城墙之下,楚国使团已排好队列,却见城中只走出二三十个兵士,在一个骑马的小将军带领下迎接众人。
安宁坐于马车之中,耳听身后有人私语,随即被随行的楚国官员制止。她虽未做反应,心内却好笑的很,想来那楚维良在这齐国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主,楚国公主入齐待遇竟这般低下。
“参见公主殿下,下官乃潼城守备,丙午门副将乔珉之,奉皇上皇后谕旨在此恭候殿下。”乔珉之俯首下马行礼,此时小脑袋略微向左倾斜,偷眼瞟着马车。
先前在远处安宁隔着帘子扫了一眼对方,只觉此人身材矮小,年纪不大,待对方走近才正眼瞧了一下。现下见此人孩童般的小动作,她也品出几分意思来。听见对方的声音,她便回说:“乔副将不必多礼,劳烦带路。”
“下官不敢,请殿下随下官前往皇城。其余诸大人,兵士,庖人匠人伶人将就近安排在外城中。”
“且听乔副将安排罢。”
乔珉之此刻在马车左侧步行,安宁侧着眼睛又打量了她一番。她看起来有些瘦弱,身高不过一米六余,若是男子,生在北方是矮小了些,既是女子倒也不算太矮。安宁想起之前听说的乔家先祖乃是齐国开国功臣,被封为护国侯。现任护国侯乔柏有两女一子,俱是武将,这个乔珉之许就是乔老将军的女儿吧。
乔珉之只是没得着机会,否则她也很想拿眼去瞧是什么样不得宠的公主被推到此间,听声音倒有几分沉稳和雅致。她想起姐姐前日便回了京城,今晚在宫中设宴,回宫述职的姐姐或可见着这位倒霉公主,到时定要问问她,这公主到底是何种样貌。
想起自己那个无双的姐姐,又想起近日身体大不如前的爹爹,这个家越来越不平静,她心中又感到一些不安。
从城中主街行至皇城外,乔珉之与皇城兵士交接之后便带手下兵士返回城防。安宁一径被带往皇城内锦云宫偏殿歇下,被告知今日酉时皇帝皇后,各皇子、公主于宣颐阁举行晚宴。殿中早已摆好了为她备下的宫装头饰等物,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宫婢伺候左右。她觑了两人一眼,长的倒俱是眉目清秀。听得二人行礼,言说名唤冬华、冬荣。她交代煎些热茶呈来,便摆摆手示意二人暂时不必伺候,申时再来,随后自行进入内廷。
此时在皇后寝宫内正中榻上,端坐着一个凤仪威严的美貌妇人,她边品着茶边听取皇城值卫官谢远汇报着那皇侄女进宫的细节。
“据卑职观察,这个安宁公主倒似个成稳懂事的。”最后谢远总结道。
“嗯?”美貌妇人微挑起眉眼,状若无意的瞥了他一眼。
“卑职逾越!”谢远跟随皇后多年,对方只单单一眼,他便深知自己多舌惹了这齐国实质掌权者不悦,立刻下跪请罪。
“本宫这个皇侄女纵使是个任意妄为的,也不要忘记你们的本分。将本宫这话传下去,莫要让哪个不知高低的愚人触了她的霉头。”楚善依轻轻的拨了拨杯盖,复言道:“皇上那里…”
“皇上服了药汤,与宫人们吩咐说他要歇息,卑职过一个时辰再去请示。”谢远等了一会没听见皇后的下文便接道。
“嗯…”楚善依思虑一瞬,又说:“倘若皇上确实龙体不适,不必勉强,到时不要扰他休息。不过是个普通的晚宴,皇上的龙体还是最紧要。今晚就是见不着他,想来本宫那个“成稳懂事”的侄女也不会计较。”
“是,卑职明白了。”谢远将头低了低应道。
寝宫中只余下楚善依一人。她默默将手中茶杯放在桌几上,情绪不佳,闻着身旁飘忽的崖柏香的气味,心思飞转竟渐渐不能把持。口中喃喃道:“安宁么?本宫倒要看看你与我那不争气的皇弟生出的,是个什么样的孩儿。”
谢远步出皇后寝宫便准备往侍卫营去传口谕,不经意歪过头,却远远瞧见在廊道另一边拐角处那一袭月白色侍卫服,身材颀长,眉眼清浅的可人儿。他正待折身赶走几步前去打招呼,却见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由廊道拐去另个方向,一晃便不见人影…他顿觉怅然若失,又想起皇后娘娘的吩咐,只好悻悻然的离去。
申时一到,宫婢便来伺候安宁沐浴更衣,梳洗上妆。她见宫里给她准备的竟是一套白色滚着金边宫装还是略略有些惊讶。自己平日里虽喜白色,但大都是常服。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知晓皇家人在宫中较为正式的场合所着服装是不宜用白色的。想到这儿,她细着观察了两个宫婢的神色,果见她二人在更衣之时显出几分不自在。
她淡淡一笑,依着自创的“既来之则安之”和“大不了一走了之”的“三之原则”,倒也认为无甚打紧。
白日里看齐宫不及楚宫华美精致,夜晚在无数宫灯的照耀下,齐人骨子里沉淀的粗犷豪迈倒让他们的皇家建筑显出些巍峨辉煌来。
安宁在宫婢的带领下缓步来到宣颐阁内,见左右两侧桌几已坐有数人。左侧首席坐的是一位身着黑色暗金纹宫装面容温和的文雅男子。次席坐着两人,一位是身穿深绯色官服的青年男子,还有一位是身穿同色系的美艳女子,想来应是夫妻。右侧首席坐着一位身穿灰色暗金纹宫装面目威武的男子,次席亦坐了一位妩媚窈窕身着深紫色宫装的女子,而阁内正中的两个金灿灿的椅子和左右两侧的末席皆是空的。
安宁扫视完一周不过也只是瞬息之事,阁内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她吸引过来,而她却蓦地注意到深紫色宫装少女身后还站着一人。
那人做男子发式将长发束起,面容白皙,脸型俊美,双臂抱在胸前,右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孔雀蓝腰带搭配着月白色侍卫服轻轻系起,明朗又纯净,也衬的她身材挺拔而俊秀。她明亮清澈的双眼此时正含笑望向安宁,那一双冷眉让她在女子独有的明媚冷艳外又透着几分洒脱和傲然。
正当此时,一位身穿大红色滚金边宫装的女子自另一侧门摇曳而至。但见她云发丰艳,肤如凝脂,一双似笑似嗔桃花眼,两道如烟如柳新月眉。典则俊雅,高贵逼人,虽是少女仪态,却美的极是端庄又肆意。安宁见此,不禁想起《诗经》中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倾城美人。那美人自行进入右侧末席,嘴角含笑,用一双美目觑着安宁。安宁瞧她眉眼,自己却额间一跳,一瞬之内似乎有些眩晕。
安宁正感到晕眩不适,一名端庄貌美的妇人在众宫婢侍卫的簇拥下自后缓缓走近。她轻捻了额间让自己回神,继而转过身去,见那妇人身着明晃晃的金黄色宫装,衣角处皆是黑丝绣凤纹。威风凛凛,风姿绰约。
座中数人皆走出席中,俯首行礼,其余宫人也已跪倒一片。安宁跟着走近行礼,鼻息准确的捕捉到了与自己身上相同的崖柏香的气味。她想起这个香料是单若安生前最喜爱的,心内一时竟有些恍然。
“拜见母后。”
“拜见皇后娘娘。”
“安宁拜见皇后娘娘。”
楚善依低眉看着眼前人,见她亭亭玉立,姿容秀美。安宁亦抬眼瞧对方,她见对方面色虽不算和善,但却敏感的察觉出那双眼中含着些几欲倾泻而出的怀念之意。她瞧这眼神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脑中只在想楚善依与楚维良,单若安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
楚善依越过众人,至正中主位左侧坐定,示意诸位皇子公主们回到席位。见那人仍俯首站在当中,心思流转,缓缓开口:“你称呼本宫,皇后娘娘?”说完之后,才忽觉出自己话中带着的几分怅然。
安宁心思纯熟,岂会不知其意,便接口道:“安宁拜见皇姑母。”
楚善依本是想试探对方,也想借机逗弄一番,算是给自己多年的怨怼一种恶趣味般的心理享受。于是她并不说话,只等着对方接下来讨好卖乖的表现。
安宁幼年丧母,在宫中又不得喜爱。此时众人虽见她姿态轻盈,眉目淡雅,按着正常的想法,她该是要么郁结忧伤,愁闷悲苦;要么就是畏缩胆小,怯懦不堪。这样的人乍一来到陌生的环境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茫然和讨好。却不想此人现下镇定自若,一副坦然的样子应付着,丝毫没有接着开口的意思。
楚善依见她表现,心下有些欢喜,暗想那人的女儿果然不是俗物。刹那间又有些气愤,不争气的皇弟凭什么能有这样美貌又不俗的孩儿!她忽而开口道:“这白色倒是衬你,是要来齐国皇宫戴孝么?”多年藏掖着的情感和不满在这一瞬就要让她控制不住,竟冲口说出这样不合身份的话来。
安宁万万没想到对方突然会说这样**份的胡话,不待思虑便回说:“想来可能是宫中司礼官听闻安宁喜穿白色才会有此安排。”她自然知晓这身宫装乃座中之人有意安排,只将责任推给齐国司礼的安排不当,但为了表示对楚善依的尊重,又补充说:“安宁自知不妥,皇姑母若是看着不悦,我这便去换。”
她话虽说的谦恭,但姿态却甚是云淡风轻,丝毫不见惧怕之意。众人见她如此表现,都去查看楚善依的脸色。却见其先是面露欣赏,接着目光游移,渐渐又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挥手示意道:“罢了,下不为例。今晚只是家宴,先入座吧。”
第6章 第五节迷离夜色
楚善依向安宁介绍一干人等。左侧首席文雅男子是大齐大皇子齐智烔。次席两人乃是忠勇侯世子甘传凯和大公主齐明烁,齐明烁是淑妃所出,言说淑妃身体不适,在宫中养病。右侧首席威武男子是二皇子齐智煜,他的生母乃是昔年更北的部落女子,后来病故。次席女子是二公主齐明熠,她乃是楚善依所出。末席乃是三公主齐明烜,她与齐智烔乃熙妃所出。熙妃向佛,在宫中有专门的佛堂供其礼佛,宫中活动甚少参与。
楚善依并未解释为何不见皇上,这让安宁有些奇怪,更让她奇怪的是竟然无人对此提出疑问。皇上不出席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不用问起么?还是说大家都有默契的避开安宁谈及皇上的情况?她脑内突然闪出另一种可能,或许不是为了避开她?而是…安宁抬眼望向楚善依,见主座上的她身上金黄色的宫装黄的煞是耀眼。若有所思…
晚宴进行中,众人谈些近日国中的琐事,身边的趣事。安宁不停的承受着周遭好奇的探视和猜测,她心里虽不舒服,面上却不欲表现,仍默然的饮着杯中酒,神色寡淡。她偶然抬头,不期然的与斜对面站着的女子目光相触。这副面容似曾相识,冷峻的面庞上带着温和,清浅的眉眼里微露笑意。她是谁?
她又错开目光向另个方向看去,却见三公主齐明烜正肆意的打量着自己,嘴边噙着不善的笑意,眉角都沾染着放肆与嘲弄,似是在看什么可笑的物什。对方这样不友好的举动,竟蓦地让她变得有些焦躁气闷起来。她无暇思考自己刹那间的情绪波动,只暗自嗤笑此人无礼,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听闻楚地皆是些软了铠甲的虾兵蟹将,所以像南越那样的小小南蛮之国也让楚国如此惧怕。安宁公主,是也不是?” 二皇子齐智煜右手执着酒杯,眯着双眼看着对方问道。
安宁知道二皇子有意给自己难堪,她扫了周围一眼,见众人神色各异。看热闹有之,低头思索有之,面露讶异有之。她又抬头望向主座,二皇子话语中这样轻视楚国,竟真的已然胆大到毫不顾忌楚地出身的楚善依了么?
楚善依此时面有倦怠,眉角轻动,眸光游离,未有言语,亦未见反感之意。安宁观其表现,也不知对方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心内在做其他计较。
她虽是知道进退有度,低调做人的好处,但更知晓自己万万不能在第一天就被不怀好意的人拿捏住。想到这儿她亦右手执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抬起头直视二皇子,嘴角笑意随之放大,徐徐说道:“朝中之事,安宁并不十分清楚。想来楚国之人倘若都如二皇子一般饥鹰饿虎,豺狼之姿,莫说那蛮夷之地,就是这齐楚之国也可尽在鼓掌之中。”
二皇子生母是北方部落女子,饥鹰饿虎,豺狼之姿自是讥讽二皇子也是蛮夷之后。后一句带上齐楚之国则是暗指他恣意妄为,狼子野心。安宁承认自己这话说的歹毒,更可说是大逆不道。但她今晚不知为何心绪不稳,多年深藏骨子里的毒舌坏水就要喷涌而出。她此番话一出口见众人都是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顿觉心旷神怡,差点就要站起来载歌载舞。
二皇子没有料想到对方竟会这样反唇相讥,面子上几欲绷不住。他惊讶了一瞬,继而瞋目作色,将手中酒杯掷在桌上,正待起身发作却听见上方楚善依的声音传来:“都是自家孩儿,安宁你该称呼一声二皇兄。”
二皇子与安宁并没有血缘关系,“二皇兄”这一称呼让安宁一愣。她抬头撞见楚善依望着自己的笑容里溢着疼爱和宠溺,这让她微微惊诧,却又从中读出了庇护之意。她心下了然,回说:“是,皇姑母。”继而又转向二皇子说道:“皇妹年岁尚小,不知轻重,若是无意冒犯了二皇兄,惹了皇兄不快,皇妹向你道歉。”
二皇子依然瞪着双眼盯着安宁,愤愤的不说话,过了一会,又狠狠的从手边拿起酒杯给自己斟酒,猛喝了一口。
“呵!竟是个带刺的…二皇兄可得长个记性,莫要再折了自己的威风。” 二公主齐明熠调笑过后,向着安宁说:“小皇妹,同皇姐饮一杯。”
安宁举杯言道:“日后还望二皇姐多加提点照拂,这杯酒,皇妹敬你。”满饮了一杯酒后她又朝着众人说道:“诸位皇兄皇姐,既是一家人,皇妹也敬各位一杯。”
纵是再没有眼力见的人此时也看出楚善依对待安宁的不同来。安宁凭着原主对单若安的记忆,结合今日楚善依表现的种种,再加上自己的敏感和经验更是确定了之前她对二人关系匪浅的猜测。
经这一出,晚宴的气氛竟变得随意了一些。
“皇妹果然是秀外慧中,冰雪聪明,来,皇兄再同你饮一杯。”大皇子齐智烔温文尔雅,面露微笑,举起酒杯示意。
安宁举杯向着大皇子方向,瞥见二皇子面色阴郁,隐着不快,愤恨的看了大皇子一眼又转向自己。她假装不知,与大皇子饮了一杯后无甚表情的将眼睛移向另一边,却见先前那个无礼的三公主正眼神复杂的瞧着自己…
翌日,乔珉之知道姐姐不用在宫中当值,晚间轮值结束就回到家中。她猜想姐姐还没有睡,就一径去到内院玉贤居。她一踏进玉贤居就见到姐姐穿着一袭白色常服,一支木簪将长发挽起,烛光下不施粉黛的面容秀逸而纯净,清丽的眸色中敛着冷然,正右手执着一封书信,端坐于内间书案前。
“姐姐,我回来了。你在看些什么?”乔珉之蹦跳着来到书案旁,说着话就要将一只手伸到桌上。
“璁儿莫闹。”乔瑾之眼神制止妹妹的小孩子行为,不动声色的收起书信,言说:“今晚回来的这般早。”
“姐姐,先不要说这些,你昨日可在宫中见着那个楚国的公主?”
“见着了,怎么?”乔瑾之微挑着眉,眼睛含笑的看着妹妹问道。
“她是何样的人?”这个问题已经绕在她心头两日,这时来了兴致。
“何样人?”乔瑾之眼神移向窗外,嘴角笑的温柔。而后又低下头缓缓摇着,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来,说:“她,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乔珉之歪着脑袋,右手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唇做思考状问道:“怎么是个有趣的人?她好看么?”
“你作何问这些?我明日或还能瞧见她,到时定会仔细的瞧瞧她的脸好看不好看。”
“你昨日在宫中晚宴,竟没见到她的脸?听闻楚地博雅,楚国人大都柔弱又文气。是不是?”乔珉之想到以往所见那些弱柳扶风的楚国美人,觉得这个楚国公主大抵也是那副样子。
“柔弱又文气?”乔瑾之像是又陷入回忆般思索了一瞬,哑然失笑道:“初见约摸有一些,昨日看却又不是。”
“姐姐之前见过她的?对了,姐姐你刚从楚国回来,可你怎么会见过她?”乔珉之像小雀一样的不停发问。
“你为何对她这样感兴趣?”乔瑾之经常被妹妹各样的奇怪想法弄的毫无办法,于是正色道:“我去楚国之前让你习的兵书可都看完了?”
“啊…”乔珉之苦着一张小脸,说:“姐姐怎地这样?今日时辰有些晚了,过几日你有空再考校我吧。”她吐了吐舌头,就溜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