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有趣,床榻空间狭窄,我用匕首在被子里抵着你,你就不怕被误伤?”齐明烜扬起笑意,依然压着声音回道。
“到底谁有趣?平白无故的,想来就来,真当这儿是你的芷云宫?”安宁向后微撇过头,生气的问道。
窗外依然有少许的灯笼,火光,人声…
“原来你早知道是我。”齐明烜支起半个身子,用原本的声音说道。此时她微眯的双眼似泛着湖光碧波,定定的望着对方。
“你以为呢?”安宁与她对视一会儿,突然一把掀开锦被赤着脚就下了床。她微红着脸往外殿走去,刚才从命门穴传来的异样感觉又涌上来。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被人碰到了稍微敏感的部位,自己明明是现代人,类似的身体触碰即便不是家常便饭,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烈的异样之感才对。
齐明烜下床,低头瞧了瞧对方床榻下的鞋子,跟着也缓步走出内殿。
“为何要帮我?”她放下面巾,只带着头罩站在对方身后问道。
“我不知道。”安宁依然背对着对方,快速的回答道。她是真的不知道,也是真的突然不想面对这个人。有些事,好像一直被她刻意的忽略,就在此时,她有些害怕了。就连“因为你也护过我”这样的话也说不出口,好像她自己都知道那不是真心话一样。不是因为那次对方在皇城外护过自己,那自己为何今晚要这样做呢?
“呵,楚祯玙,莫不是海棠花晃了心?”齐明烜见对方好似越来越不自在,竟突然想起之前在海棠花下的一幕,于是玩心一起,开起了玩笑。
安宁蓦地回过身,蹙着眉盯着对方。对方那略带调谑的表情就这样呈现在眼前,她努力平复着心绪,镇定的问道:“皇姑母已放了消息,虎符是被贼人盗走,你就是拿了,能调得动兵么?”
“符是如何得来没人会在意,在何人之手才是关键。”
“你盗得几枚虎符?”
“所有的虎符都是分开存放的,时间有限,我只拿了最稳妥的一枚。”
“三皇姐又说笑了,皇妹怎么感觉不止一枚呢?”安宁又用起皇姐皇妹那套称呼,也嘴角向上调谑的瞧着对方说道。
“呵…”齐明烜轻笑,她低着头朝殿门处踱了两步,仔细的分辨外面的响动。
“搜宫的人在芷云宫见不到三皇姐,岂不招人怀疑?”安宁见她不回答却侧耳向外,便知道她是想等搜宫的人远去,就伺机离开锦云宫。
“皇妹多虑,皇姐今日酉时刚过就离宫了。”齐明烜返回内殿锁窗前,笑着回复道。
“噢…三皇姐早有安排。”安宁慢步跟进内殿,“临浪道长!”这时她却骤然向齐明烜身后锁窗处低喊一声。
齐明烜正待回过头,不料对方迅速出手封住其膻中穴。她只感到内气一瞬间漫散开,就这样动弹不得。
安宁连忙伸出双手在其腰腹间摸索,果然摸出两枚铜虎,皆为半块。一半为卧虎,另一半为腾虎。两枚虎符均有铭文镌刻于虎脊之上,俱骑于中缝。
“皇妹好身手啊,竟把皇姐也骗了。哼!”齐明烜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对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好你个楚祯玙,竟然还会点穴!
“三皇姐,兵不厌诈,不是你先骗皇妹只盗得一枚虎符么?铭文虽不全,但皇妹怎么看这也不会是同一处的兵符。”安宁炫耀似的将两枚虎符举在对方的眼前晃了两晃,又笑着问:“三皇姐,如今皇妹要如何处置这两枚兵符?”
齐明烜恼怒的很,从来无人说过此人会点穴,哪承想自己一着不慎就着了她的道。她在心里做着盘算,思考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遽然而笑道:“小皇妹,纵使你将虎符交还回去,却该如何解释它们的来历?难道要将你藏匿皇姐之事也抖出去?皇后娘娘那儿可不好糊弄,你要怎样说明你因何要藏我在床榻之上?”
“三皇姐刚才不是还言及,符是如何得来没人会在意,在何人之手才是关键?皇妹归还了兵符,自是大功一件,皇姑母奖赏我还来不及,还需我解释些什么?”安宁虽面上笑着,心里却着实犯难了。
现在自己去还兵符么?那也不好将这个大活人就这么点着穴放在自己寝宫,若是中途出了岔子,此人不就有危险了。自己不能去,那就使人去吧。兵符若现下不还,再等一阵子对方冲开穴道来夺,自己可对付不了她。
她拿过一方锦帕,将两半虎符包裹好,又拿出一方木盒盛放。回过头看了看齐明烜,就走出内殿。
“夏乐,你将此物交到上璇宫去,点几名俪云宫调来的侍卫同去。定要交到皇姑母手中,事关重大,路上小心。”安宁打开殿门,吩咐了几句就催着一脸懵懂的夏乐赶紧走。
齐明烜在内殿听见这番话已是气的七窍生烟,却又不敢出声。
“三皇姐,按着时辰算,兵符回到上璇宫,我就解你的穴道。”安宁缓缓的坐在对方近前的椅榻上说。
“呵,早知皇妹不简单,那晚在吟嫣阁,皇妹故作姿态,皇姐居然还信以为真。”齐明烜知道此事将成定局,索性闭上双眼悯然自嘲道:“今次的确是皇姐棋差一着,看来皇姐必是要去雍地了,今年离苍山赏雪之约…”
烛光摇曳,寂静无声。
“我无心与你为敌,可我也不能与皇姑母为敌。你自有法子不去雍地,离开京城对你来说亦非难事。倘他日有缘…”两人沉默良久,安宁忽地站起解开对方穴道,探身打开锁窗朝外查看几眼。未及将话说完就自顾自的上了床榻背过身去,不再多言。
齐明烜凝视着对方的背影,须臾之后终于离去。
第34章 第三十三节 丁未之变
次日,圣旨布告天下。大皇子齐智烔身份高贵,为人以正,敕封一等王爵,封豫地,十日后前往封地。镇北大营主帅护国侯乔柏身故,匈奴贼人趁机作乱,封二皇子齐智煜为征北元帅,十五日后前往镇北大营主事。
申时二刻,上璇宫,楚善依手里握着两枚铜虎,笑着说:“看,雍王殿下,本宫这侄女可非等闲之辈。”现下只有他二人在殿内,楚善依还是依着当年的情谊,尊称对方为“殿下”。
“皇后娘娘就没过问兵符从何而来?”齐拥耀坐在下首发问。
“问与不问有何不同?”楚善依放下手中虎符又问:“殿下固山的兵可都布好了?大皇子连同高劲迁恐怕就要行动了。”
“他们没有虎符在手,想调多处兵马自然是没那么顺畅。如今不核验兵符就听他们差遣的,最有可能的便是西南郊屯兵的步兵校尉钱琪。本王已按照娘娘的建议将固山所驻兵马调往西南二门,可配合城门校尉秦三通的兵卫。玄赤缃苍四队近卫也会与侍卫营一起守在宫内,管叫他们有进无出。”
“丢失的两枚虎符也是南门及西门外驻兵之符,现下虽是寻回了虎符,我们也得提防着他们在不核验兵符的情况下与钱琪会军。先前本宫调往离苍山的兵马前些日子已平了那里的乱军,正在回来的路上,不日便可回京。”
“嗯,若然他们真的没有兵符也带兵入城,就是同钱琪一样做好了以死相拼,鱼死网破的准备。我们须得拼尽全力,趁着这次机会打的他们再难翻身。”
“呵,雍王殿下,本宫这些年也累了,等这些事都了结,炜儿就该回朝了。昨日你见他是不是很有前太子的风范?”
“说起炜儿,多得娘娘眷顾,才能保全皇兄最后的血脉。”齐拥耀似是叹了口气,又说:“看得出娘娘在炜儿身上下了不少工夫,他如今确实是很有皇兄当年的神采。诗书兵法乃至帝王之道无一不精,也甚能体会民间疾苦,实乃良金美玉,人中之龙。”
“如今炜儿长大成人,大业将成。煜儿与他母亲一样是个耿直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私下相助本宫。看到他俩,本宫觉得总算是为他们的父辈母辈尽了心,有个交代。”楚善依说完忽地笑了,又说:“煜儿和熠儿先前听说殿下你要回京还忐忑了好久,直以为你要对付本宫。”
“本王的心性旁人不知,娘娘岂会不知?本王无心帝位,只是悔恨当年轻信奸人,害的皇兄一家冤屈而死。这次回京,娘娘可是送了本王一份惊喜。”齐拥耀停顿片刻又说:“娘娘能给三弟一条活路,那大皇子等人?”
“本宫不会伤大齐皇室子孙之性命,这一点殿下放心。”
齐拥耀执起茶盏,默默的点了点头。
锦云宫内,外殿端坐的安宁正无奈的看着对面立着的穆季。
“穆大人,玲珑的遗体虽是找回来了,在京郊找了块好地方安葬,也在天门观设了牌位。可她怎么说也是为了护本宫才遭逢劫难,现下你是帮本宫也好或是帮她也好,去两次清芳馆就这般不情愿?”
“殿下,卑职不是,卑职…”穆季红着脸,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第一次,让你通知尚雪姑娘,玲珑葬在何处。你倒好,乔装而去本宫能理解,可你连门都没有进,就让守门的龟公传话了。这次,让你去打探她的赎码,好,你是进门了,直接就要冲撞人家的内室,事也没办成。这都是本宫能为玲珑做的最后的事,你若这么为难,下次本宫自己去。”安宁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措辞有何不妥。
“龟,龟公?”穆季愣了一下,赶紧辩驳:“不对不对!不是的殿下!实在…那里污秽的很,还有胆大的嫖,嫖客侮辱卑职。”
“侮辱你?”安宁不解的问道。
“他们说卑职毛尚未长齐,就要入尚雪姑娘的香帐之类。还有很多污言秽语,卑职不能说与殿下听。”他拧着眉说着自己在清芳馆发生的不快事。
“本就该是本宫自己去的,若不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安宁叹着气出声。
“殿下,卑职等进宫本就是来伺候保护主子们的,即使身死也是荣耀。殿下何须…”
“行了!”安宁不耐烦的打断他,继而挥挥手说:“下去吧。倒霉孩子!”
穆季失落的退出去,一旁的夏乐赶紧给主子添茶。
安宁抬眼瞅了瞅她,问:“你可会武功?”
“啊?”夏乐添茶的手一顿,回道:“殿下怎知奴婢会武功?”
“本宫哪里知道?只是问问。穆季虽忠诚,却不够灵活。你若是会武功就更好,本宫不想再看见身边的人出事了。哎,下次你与本宫一起出去吧。”
“回殿下,奴婢少时进宫,和其他宫人一同习了些拳脚,对付市井之徒应还可以。殿下,你也莫要气恼穆大人,气坏了自己也不值当。”夏乐温温的说道。
“嗯,临浪道长可有消息?”安宁手抚着额头,静静的坐在木凳上问道。
“回禀殿下,昨日酉时还有侍卫在锦云宫见过道长,后来就无人知晓了。”
安宁想了想,他消失的时间似乎有些巧合…
戌时四刻,皇宫中骤然又响起大钟声。半炷香时间之后,连后宫都能听到前面的喊杀之声。
“时间紧迫,快冲进上璇宫,莫让那个楚婢溜走了!”喊杀中有人高声嚷道。
嚷声未过,就有四五百名身穿灰色铠甲,左臂缠着红绸的兵卫直接朝着上璇宫冲去。
“哈哈!楚善依!你也有今天!我等正义之师已经包围了皇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齐智烔与钱琪领头,带领着兵卫冲破了上璇宫守卫,就要进到殿中,而楚善依这时正稳坐大殿最高位。
也就是在此刻,外间喊杀声突然更大,惨叫连连。
“大皇子,你与乱臣夜间带兵闯入禁宫,怎好叫做‘正义之师’?”楚善依丝毫不见慌乱的应对着。
“废话!我等是来清君侧的!你毒害父皇在先,谋害皇子在后,今日不需与你多言!快,把她杀了!”齐智烔见胜利在望,已是兴奋的红了双眼。
“啊!”身后有人惨叫。
齐智烔等人回过身,才看见有更多的兵卫杀进来,己方的人在迅速的减少。他今夜是卯足了劲来这一场宫廷政变,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出其不意,却不想在此时将要前功尽弃。他毕竟不是个勇猛善武的,绷紧的一根弦霎时就要扯断,顿时慌了神。
一旁的步兵校尉钱琪一看大事不妙,抄起兵器一跃而起,眼看着几下就要跳至楚善依近前。这时,殿中左右两侧的帷幔处腾空而起十数名侍卫与他缠斗在一起。
正当两方混战在一起时,大殿西侧锁窗外突然蹿出一名黑衣人。她不顾众人,直直的朝着早已躲在一旁的齐智烔而去。齐智烔见到一黑衣人冲撞而来,还以为是有人要趁乱杀害自己。他半坐在地,手忙脚乱的朝殿柱后藏。
“皇兄,是我,跟我来!”黑衣人一把抓过齐智烔说道。
“皇妹是你!”齐智烔一只手撑起身子,却又摔在地上,他抬头说:“皇兄腿软,快扶皇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