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沨转过头去瞅云占,须臾后答道:“凭秉笔童子的元神。童子元神集天地精华,非同寻常,这原是我等考虑的最后法子了。”
“元神?这有何不可说的?刚才又不说?”
云占沉默着转身离去。
婧柔见她离开,心觉奇怪,向前两步问道:“怎么了?莫非这元神还有何说头?”
“身死,魂离,都可再入轮回,存于天地。元神若失,全盘俱丧,将永坠虚无,消散在**之中。”
“啊?”婧柔闻言惊愕失色,双眉一拧,高声回道:“那是万万不可!哎,还好还好,那灾神既是走了,我无事她便无事,是么?”
“目前是个好兆头,只不知那灾神意欲何为,怎会突然离去?”
“是啊,来时搞那样大阵仗吓坏了你们,走的倒轻巧,好生古怪。灾神是何来历你们可知?”
“自西而来,许是白虎星君,或是借其神力而来的旁人。”
“西?难不成还真是西方巫人?”
“我们也如此猜测过,但巫人本不该有此等神威,实在难以理解。倘非要将他们与灾神联系在一起,那只能是这些巫人大有来头,否则绝无能力借得神力。”
“灾神走了,巫人也不会来了?”
“大概是这样。”
“神仙之事遥不可及,谁能了解他们到底为何离去?所以也不必再想。不论是真天神还是借神力而来的旁人,走了那都是大喜啊!”
“是,是,你比我们都看得开。”
“非是大喜,”婧柔又隔着衣裳抚了抚丝帕,展眉笑道:“这是双喜临门。”
纯沨瞧她荡漾的神情,心里如明镜一般了然。他握拳置在自己嘴巴上清咳了两声,小声应着:“姻缘路是走岔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婧柔心中一顿,开口答道:“那当然是好,先不说我与齐复樰那一篇是否为孽缘,单就我此生的心意而言,纵使是良缘一段,我和她也没可能了。”
纯沨点了点头道:“蒙长忆在等你。”
“嗯,我去。”
婧柔迈着细碎的步子且思且行,点滴困惑一闪而过,自言曰:“灾神何以昨夜里离去?昨夜里?”
她进到洞内,片时后才适应那昏黑的光线。
“殿下,下官不便起身相迎,还请恕罪。”蒙长忆坐在石床外侧开口。
幽显坐在她身侧,抬头用心的打量着来人。
“无需行礼,身子还好么?”婧柔走至她近前,也没在意那个不认识的人,只矮身查看后又笑说:“必是好了,瞧你精气神都回来了。”
“那日之事,请殿下莫要怪罪。”
“云占道长同我提过,你中了蛊,哪还有怪罪之理?”
“非也,下官的确中蛊,可掳劫你欲取你性命,却是出自下官本意。”
婧柔低着眉眼思考一瞬,出声问道:“遇到什么困难了?但凡是我能办到的,绝没二话。”
幽显眯着双眼,轻笑一声插言道:“你能办到,就是要你的命。给是不给?”
婧柔迷糊一时方答道:“不行,得除却这一条。”
“那还用得着你假好心?”
“这位,这位不知当如何称呼?”
“我是长忆的姨母。”
“姨母大人在上,”婧柔思量一番,知道此人八成是蒙长忆族中长辈,至于是否真为姨母暂不可确定。蒙长忆其人,初识时自己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也是许下了“有事需帮”的诺言。假使她真遇到麻烦,自己固然是做不到漠不关心。既然是其长辈,那礼节还是要顾的。因而便好脾气的回说:“我的命之所以不能随便给别人,非是我有多顾惜,只因它已经不属于我自己。我今日死了,世间在今日就要多一个伤心欲绝的未亡人,我实不忍心。”
幽显本就没有恶意,因知自己那侄女很眷注此人,她才欲探其底,故意惹事而已。这时听其说话,复多瞧两眼,面前分明是一介女子,何来“未亡人”之说?她只以为对方是在行假托之辞,冷冷一笑,言道:“未亡人可是这样用的?”
“姨母,是这样用的。”婧柔笑的真诚,转而开口说:“蒙大人,你我有诺在先,何事但讲无妨。”
幽显未领会她的意思,不过只观其作派居然觉得她还挺招人喜欢的。自己也不再多言,默默的做起一个局外人。
第96章 第九十五节 心魂俱静
“舍妹或许是早已不在了,”蒙长忆见幽显不再吭声,叹气道:“她自小患有重疾,数年前病情加重,危在旦夕之际却陡然好转。家人起初都道她行了大运,那之后她就甚少出门,性情大变,每日闷在房中。”
“家母向来对离苍太良观怀有敬意,皇后娘娘因下官前时护送之功,允我蒙氏上山祈祝,以示皇恩。来这儿前的某一日,双亲竟同时中了毒,舍妹言及需用殿下心窍入药才得痊愈。下官开始时并不信,哪承想…”
“是你妹妹下的毒?”
“是,也不是。”
“哦对,她也中了蛊,想是不自主为之,怪不得她。”
怪不得她么?蒙长忆弄不清。她好想与对方解释醒来这半日里得知的真相,可她自己尚难以接受那些事,又如何能轻松说出口?
“你就要与我说这些?”三人一时无言,婧柔开口询问。
“嗯,之前的事,总要给殿下一个交代。”
婧柔瞧她坦荡,笑着拍拍其手臂说:“重义如我辈,尽可一笑泯恩仇,不愉快的旧事都忘了吧。”
这满满的江湖义气听起来倒是相当新鲜,幽显挑眉瞅她,摇头轻笑。
“那,你父母的毒,云占她们那儿可有法子?”
“暂时未知,下官已将双亲的状况与两位仙人粗略描述了一番。真仙说她脱不开身,巫仙也说要留在离苍山等候,那个于熊。下官,下官也不知该怎么办。”
“明白了,我这就去寻云占问问她的打算,你等我消息。”
“嗯?”蒙长忆垂首回说:“劳殿下费心。”
“你救过我,我没忘。”婧柔说着又拱手向幽显行了一礼,道:“姨母,容我暂离去。”
等她出去后,幽显揣着一丝狐疑问说:“依她的辈分,我受她拜礼也是平常。可她并不知我是大齐公主,我只骗她是你姨母,她却为何向我行礼?”
“我也不懂,只晓得这是个有意思的人。当初本是听命领兵去葫芦山驿劫人,还好忆起你的话,知你不喜,思前想后才决定悬崖勒马。如若不然,我与她也结不了这段缘,搞不好还得种仇。”
“我还没说你呢!早同你们说过不要打她主意,你父糊涂,你也跟着糊涂!”
“唉,父亲有此盘算本只求能在朝中自保,而今朝中无事,他却因招惹巫人而生死未卜。说来惭愧,也可笑。”
“自保?自保就要去劫她?那非是自保,是引火**。”
蒙长忆被呛的无话,只好不再多言。
婧柔方才骤然听见纯沨他们说灾神离去了,心里一喜竟忘记问其关于乔瑾之手臂的事,现在一出洞口赶紧先去寻那二人。
她四处望了几眼才见纯沨从另个山洞中出来,于是走过去问:“云占呢?你们两个又在密谋何事?”
“嗯?她在里面,你这么快就出来了?”纯沨抬头问道。
“是,薪珏的手臂,你怎么说?”
纯沨迟疑了一阵才答:“初相识时,我见她姿态非凡,的确寻了一些方法欲治好她。只是,俱不是万不一失的法子。早先我只道她是伤了筋节脉络,后来才晓其伤势古怪,医治那样的伤,远非我能力所及。”
“那样的伤是哪样的伤?”
“筋节脉络皆为形,属于肉身的一部分。附形之灵即为魄,属于精气的一部分。魂生魄,魄生形。肉身的伤我懂治,精气的伤却是难治的很。”
“你就胡说吧!她的手臂乃钝器所伤。兵器造成的伤怎会累及什么,什么精气?”婧柔不悦的反驳道。
“你不信吧?我自己原先也是不信。一件闻所未闻的稀罕事,想去领略理清本就很难,更何况还要破解,哪那么容易的?”
婧柔看一眼他身后的石洞,又问:“你与云占探讨过此事么?”
“前时一同研究过,她亦是不明白。”
“真就束手无策了?”
纯沨摇了摇头,过一时踌躇着向自己身后看了两眼才言:“我要下去了,你呢?”
“我,等一会儿。”婧柔立在原地一阵,终是没能消化他的意思。待她醒神方踱步进到洞内,正见侧身对着洞口的云占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何事。
“我来了。”她在其身侧等了一时,见对方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便先出了声。
“嗯。”
“在想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