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选择居龙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位世交也在此处----杜思明。此人为人不羁,豪爽仗义,自称天下最聪明的人,只是不大热心人情世故,空练了一身家传绝学,时间一长,居然连招数都能连不起来,也真是醉了!至于祖传的基业----以倒卖消息立身江湖的三日驿庄,在不乐意也不能不管,对不对的起祖宗暂且不说,养家糊口还是必要的,本来想着只要不死不活够吃够喝够玩够乐就得了,没想到这么干还发扬光大了,飞往各地的信鸽已过十万之数,存栏的快马也不下万匹,在武林中的地位更是一飞冲天,真是应了老话:人贱命硬,一点儿没错!
张明坤安顿好家眷,连张帖子都没下,直接到了三日驿庄,指名道姓找杜思明。一来自己身为御前一品,二来同杜思明相交多年,三来事情紧急,因此也就没有顾及太多礼数,结果生生地莫名其妙地被杜家管家给轰了出来。
说来也不能怪张明坤,杜思明本就不爱管杂事,近来又喜得千金,更是没日没夜地守在妻子床前,端饭递茶,忙的是不亦乐乎,就把江湖上的事一股脑儿也推给了管家。这一来不得了,家里江湖事全由管家决定,不论是谁,只要来到庄上,先要给他“面子”,否则连踏进门都费劲!
张明坤火冒八丈,心说,这小子挺好客的呀,撞了哪门子邪了?你不是不见吗,好,我就搅得你不得安宁!静心提气,轻轻跃过墙去!
大权在握的管家呼啦招呼了十来个护院武师围住张明坤,骂骂咧咧:“真是不知马王爷长几只眼,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今天就给你长长记性!”
张明坤冷笑,反手抓住一个打来的拳头,按住那人头顶,单臂空中旋转,一招就将六人横扫,双脚还没站稳,又将那人甩出两三丈,又是三四个被砸倒,就是管家也没来得及躲开,成了肉垫子。
余下的人傻了,没想到其貌不扬的一个人身手如此了得,相互看看,谁也不敢再上前。管家更是不敢再托大,连忙告诉杜思明。
杜思明心里问候着来人的祖宗十八代就走出门来,只见这个身手矫健的家伙还在收拾着纸糊的家丁,这简直就是来砸场子的呀!纵身跳上去,刚刚触手,刚才还看不出门路的招式立马变得清晰起来,这分明是赫手翘马掌啊。连拆二十多招才看清张明坤面庞,骂道:“果然是你小子!”
两人数年不见,嘘寒问暖一番,就到了客厅。听了张明坤来意,杜思明一口回绝:“我说你小子不可能有这好心来看我,果然是图谋不轨!两个字儿,不帮!”
杜思明这家伙最烦的是别人夸他,就好像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一样,求他办事,他就是答应了,也会嘴硬说不答应。
张明坤了然于胸,往椅子上一坐,脚还搭在椅子把手上,活像一个无赖:“那我就不走了,反正完不成任务,皇上也饶不了我,我就是死也臭在你家,那个谁管家,准备午饭,别太客气,有十七八个菜就行!”
“嘿,好歹你也是御前一品,要不要脸?”
张明坤满脸疑惑:“你问我要不要脸?你脸不要了?要给我?”
天啊,你打个雷劈死我得了!杜思明被噎得无言以对,倒杯茶,道:“若论探听消息,江湖之上无人可比我三日驿庄,可是这令箭不过巴掌大小,若是藏起来、熔掉,再或者掉进茅坑里,怎么办?”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不能出现在世上!”张明坤的口气不容置疑。
是啊,令箭存在最大的价值就是信物,如果不让它出现在人与人之间,就是它作为货币的作用也失去了。杜思明突然觉得这世界好滑稽,冷笑道:“不让它出现此事单凭我三日驿庄难以做到,让黑衣盟的人帮忙怎么样?他们的人分作五坛,遍布南方八省,有些地方比我们熟悉,做起来事也方便!”
张明坤严肃起来:“此事干系重大,可马虎不得!”
哼,杜思明不屑地说:“黑衣盟在册的有数万之众,而且个个都是习武之人,若是对朝廷有异心,你手底下那几盘菜可不够摆席面的!再说了,黑云单天十二个弟子个个为人正直,人品没的说,不像某些人,死皮赖脸的!”
我靠,这指桑骂槐也太明显了吧!张明坤刚要发火,却听外面传来大声嚷嚷,跟着杜思明出门一看,两个衣衫褴褛、气度非凡的男子提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步走进来。稍显年轻的一个声称自己的礼物托人从镇江带回,要让杜思明的媳妇好好补补身子。
杜思明也是颇为意外,自己的命向来不好,来的家伙都是混吃混喝的,若是有个不吃饭就离开的那可真要谢天谢地了!今天居然有人掂东西来,肯定是自己初一十五烧香感动老天爷了。赶紧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打开,我去,自己愣是被透出的臭味熏得眼都睁不开了!一只被厚厚一层黑白霉毛盖满的烧鸡。
不等杜思明说话,年轻的赶紧解释:“哎呦,不好意思,杜兄,这是上个月朋友送的,我一直没舍得吃,本来想让你尝尝,没想到都已经这样了!”
杜思明看着那一脸的幸灾乐祸,使劲咬牙忍住:这火可发不得啊,不然就捅了马蜂窝了。硬生生挤出笑容:“尹兄客气了,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心领了”见年纪稍长的也要去拆带来的东西,赶紧拉住:“沈兄不必费事,兄弟一会儿亲自拆,咱们抓紧入席,菜凉了,菜凉了!”
这两个人自从坐下就没闲着,一边吃一边喝,嘴里还不停地夸奖,好像对面的杜思明和张明坤是透明的,,压根儿就没存在!
“嘿,嘿!”杜思明实在看不下去了:“没看见我这儿还有一位客人呢!”
年轻的连手嘴都不停一下,咕哝咕哝地道:“吃着喝着啊兄弟,甭客气,就当自己家!”
稍长的拱拱手道:“这位仁兄见笑,在下兄弟二人同杜兄开玩笑,还望海涵!在下沈一龙,这是我的六师弟尹清!”
“哦?莫非两位就是黑衣盟神龙坛正负坛主火手封候和小八斗?”张明坤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抱起拳:“失敬,失敬!不才张明坤!”
沈一龙倒吸一口凉气:“江湖传言,御林军大统领张明坤以一手赫手翘马掌打遍天下无敌手,难道就是阁下?”
“行了,见了别人这么客气,见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客气点儿?”杜思明不满地大吼。
做贼心虚的三个人相互看看,忍俊不禁地坐下来。
杜思明也懒得在絮叨,直接将张明坤的事情说出来。
沈一龙皱起眉头,道:“武林之中历有明训,不需插手朝廷”只听边上的尹清扑哧一乐。想想也是,朝廷有法令,不许在职官员勾连江湖人士;道上的人若是牵涉官府,也必会被朋友所唾弃!可这些又被多少人权益处置、灵活运用!那些政见相左的人莫名其妙地死于江湖仇杀,而江湖上的恩仇却好端端地触犯到禁令!天道艰难,伦常何堪?嗯!?眼前这不就是□□裸的官匪勾结吗?既然无力回天,那就顺其自然地做些可怜苍生之事吧!“好,这事我应了,回去我就通令黑衣盟,暗中极力打听!”
“那明坤在此就多谢两位了!”张明坤站起来,一饮而尽。
杜思明好像想起什么,忙放下酒杯:“说起通令来,那两个混小子还没消息吗?”
唉!沈一龙叹口气,道:“自从西域回来,远山就说过想要隐退,当时我以为他就是说着玩,也就没当一回事,没想到还真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也不是啊!”尹清向杜思明靠靠。“他们当时留下一句话,‘悠悠云经处,翩翩燕归来’,老兄你说什么意思啊这是?”
你大爷的,明知老子不爱读书,故意找茬是不是?杜思明狠狠白一眼尹清,招呼道:“来来来,吃菜吃菜,凉了凉了!”
三人心照不宣,吐吐舌头!
夜来了!月亮发出火黄的光芒,漫洒在海面上,好像漂浮的金片,一闪一闪的,伴随着海浪涌向岸边。风是那么的轻,一缕又一缕,裹杂着海的苦咸味,吹在脸上,好像丝绸拂过,是那久违的而渴望的宁静
正在享受片刻宁静的天余听见沙沙脚步声,刷的转过头,见是月印,笑了:“师姐,师哥还在生我气吧?”
“没事,他就那样,跟了师父几万年也没变过!”月印满不在乎地说到,然而还是犹豫了。“其实我也很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天余长出一口气,道:“在我拜在师父门下之前,曾和五魔交过一次手,那次他们是护送一个小孩子进入宇宙。那个孩子被我用封天连环刀劈了一刀,从此不知所踪;五魔也是作鸟兽散。当时,我正在帮女娲熔炼五彩石,也就没顾上去探查究竟。现在我用的是师父给我重塑的法身,所以他们没有认出来我知道他们投靠我们绝非真心,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再者,我们势单力薄,此次为师父正名不知有多少难关要闯,不用他们也是白不用;最重要的是,这五魔法力不低,跟在咱们身边,一旦发现不对,可以立即斩草除根,免得祸害苍生!”扭头瞥一眼月印。“师哥为人耿直,告诉他难免露出破绽,就别告诉他了!”
“我明白!”月印点点头。“你回来之后,面色一直阴晴不定,忽明忽暗,是不是受了伤?”
天余幽幽地说:“灵元在天地间一直是特殊的存在,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之前只听一位故人说过,这灵元本是意念,不依存任何物质,不生不灭,也不会道法仙术,只有在转世肉身受到迫害之时,才会在肉身周围被动的形成保护灵罩。今天见到的七世灵元,显然是跟那个转世的天外飞仙的元神融合在了一起,交手之时,我的元神被道法中糅合的意念侵蚀,要将这意念剔除出来,只怕需得费些时日!”走出两步,又转回身来。“我闭关这段时间,你和师哥想办法查出那三个天外飞仙的身份来历!没想到,在我们之后,居然又出这么多的精通大行周天的人!”
月印依旧点点头,又问道:“那五魔呢?”
哼哼,天余冷笑,道:“他们几个被那个叫欧阳天龙的打了一下,也受伤不轻,在我之前根本不可能复原!”
所赖暴闪四人受伤不重,稍作调息,已然复原。回想那七世灵元曾言能降服天余之人只有那遁世的女娲娘娘和鸿钧老祖,召唤信物已然被飞火师叔焚毁,如今只能去那天上走上一遭,看看是否有人知道两位大贤去处!
暴闪访遍宇宙各处仙人修士,可是就连两位大贤的嫡传弟子也不知他们在哪里,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倒是打听得《洪荒八决》为何物!
所谓《洪荒八决》果是附在人间生灵身上的盘古所遗的八大神力,曾数次化解宇宙大难。生灵离世之后,因灵力深大,天地间无人敢造次,于是就化入生前亲密之物中以作寄托,这便是后世所传的八个神话。皆因各个种族之间言语不同,描述也略有差异,其中以中土神州版本流传最为细致,也就以这个版本作为描述。八决乃是神农本草经、伏羲八卦、后羿射日、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大禹治水、鲲鹏之变、巫山神女。只是八决消失后再未在天地间出现,一时之间又哪里找得到,权宜之下,暴闪只好暂先回来,同众人斟酌个办法。
暴闪没想到三人这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坦,太阳都快落山了,惊雷还躺在树杈上养神;百芳和孤叶正在玩花绳,不时传出嘻哈打闹之声。亏得自己还担心他们应付不了天余,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赶了回来。看着三人依旧各忙各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味儿,没话找话道:“三个孩子呢?”
惊雷努努嘴。暴闪心里奇怪,朝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三个孩童不分先后地跑到萧家院子后的池塘边玩耍,惊异道:“这怎么都这么大了?”
惊雷对暴闪的无知感到心碎,道:“老兄,这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这去了有个七八天吧?你要是在天上过个年,他们的骨头都成渣了!”把树叶盖在眼上,接着养神!
暴闪一听这个,倒是来了兴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几个小家伙。
今天早上,萧羽用缝衣针做了个鱼钩,也不知好不好使,便拿出来试试,可钓了半天,别说鱼了,就是鱼鳞也没见着,找娘要的做鱼饵的面倒是搭进去不少,想想是不是鱼钩的弯太小了,勾不住鱼嘴。于是,便拉上来改改,没想到居然拉上来一只碗口大的螃蟹。
“我去,慢点儿,慢点儿!”正在玩泥巴的萧章一甩手跑过来,抓住钓线,边摘边说:“这个玩意儿可孬啊,长着两个大钳子就是专门来咬人的,所以呢,先要控制住大钳子,然后按住他的铁甲,这样我们就能”
正在编花环的萧可人毫不客气地打断萧章的话:“谁能像你啊?伸着那二扑楞爪子往它嘴里送,不给你咬掉都算你造化了,傻帽儿!”
“萧可人,你骂谁?”萧章破口大吼。
萧可人站起来,戴上花环,还使劲往下撸了撸,道:“怎么?又想打架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感到尊严受到威胁的萧章一把抓住妹妹的肩膀就往地上摔,忽然金光一闪,就感觉胸前一闷,连连后退,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稳,只见萧可人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女的,不但不害怕,反而挠着脑袋道:“刚才没人啊,哪儿冒出来的?”
惊雷一路小跑跑到萧章身边,道:“怎么着,怎么着?欺负人是不是?”
“傻吧你,他们仨,我们俩!打架都比我们多两只手,你脑袋里面装的是白面不是?”萧章反而没好气的训道。
孤叶噗嗤乐了:“想不到师叔还是这么知情识趣!”
惊雷心里暗暗叫苦,本来想着这既然是从头再来,一定不能再让师父受寒冰师叔的气,否则就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可这怎么比以前还怂啊!
谁知萧可人一把推开孤叶、百芳,跑到萧章身边,道:“你们是谁,竟敢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们姐弟的感情我们是阋于墙,外御其辱!”
“就就是!”原本和萧可人势同水火的萧章也赶紧帮腔道。
“他们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了?”惊雷纳闷儿,可现在顾不上这个,现在师父也靠不住了,抓紧和两位姑奶奶搞好关系吧,要不以后有的受了。蹭到百芳身边,嬉皮笑脸地道:“咱们也握手言和吧?”
百芳狠狠白一眼惊雷:“他们俩疯了,你也跟着疯了,我们俩可没疯!”
“你才疯了呐,你们四个全是疯子,你们四家子也都是疯子!”不满孤叶的话的萧章突然发飙,满嘴的污言秽语像倒豆子似的蹦出来。
虽然是师伯,但毕竟是小孩子,百芳脸上挂不住,指着萧章鼻子:“有胆你再说一句!”
“想打架怎么着?”萧章不但不怕,面目竟变得呲牙咧嘴更为可憎,朝后一转身,不见脚下有什么动作,地上一根三尺长的木棍飞到手中,念念有词地打向百芳:“一掷千面,二拦熊人,三开腾云,四卷飞鸿,五分残阳”招数看着倒是颇为精妙,只是年纪太小,不曾修习过内功,动作也不太圆满,故而看去反倒有几分滑稽。
惊雷这个当徒弟的都替师父脸红,用剑压住木棍,道:“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行么?我的亲爷爷!”
“胡说!”萧章一本正经地道:“砍柴刀法精妙绝伦,威力无比,看刀!”
惊雷干脆夺下木棍:“就算吹牛不上税,你也不能乱吹啊!精妙绝伦、威力无比就这样吗?”他故意晃着棍子,手还没停下,感觉背后有东西朝自己袭来,单脚尖着地,身子轻若鸿雁翻转,看清飞来的是带着钓线的鱼钩,心下也就没当一回事,没想到鱼钩活像长了骨头绕着弯对自己穷追不舍,若耽搁片刻,势必被缠住,情急之下用手指弹出真气,打断钓线,险险保住脸面,就这,失去控制地鱼钩还是勾住衣服。
还在拿着鱼竿的萧羽迷惑了,摸着脑袋:“奇怪,怎么会断了呢?”
孤叶娇目瞋一下惊雷,同暴闪和百芳一同抬剑抱拳道:“见过师父!”
惊雷也悻悻问好,心里同时打消了教训师父的想法。这有些东西还真是与生俱来的,虽说后天也可修习,但远不如前者动人心旌!刚才被毫无法力且还是孩子的萧羽略胜半招可以算是掉以轻心,再来一次绝对胜得易如反掌,但却不会去较那个针儿了,就像使者在觐见君王之前先过刀斧阵,任你再是盛气凌人也会大打折扣!
萧章先是一愣,跟着又大笑,道:“你们四个还真是疯子,居然大小也分不清楚!叫我们师父,干脆,我在给你们个更大的表现机会,叫我们爷爷奶奶得了!”
四人觉得更难堪了,相互看看,还是惊雷走上前,蹲在萧章面前,陪笑道:“这在几千年前已有定论,怎么是大小不分呢?”
“定论?狗屁!我才七岁。”萧章捏着手指比划道。“看你这模样怎么也得二十多了吧?离死都不远了,还叫我师父,难道你过奈何桥的时候没喝孟婆汤?再说了,你有什证据?”他连骂带审顺便捎了几句讥讽的话,还自以为是小大人似的配合着面部表情,把脸拉得好像一块钢板,使劲挤那没有长全乎的八字眉。真是人小鬼大,纵使天塌亦不怕-----不知道天塌下来会怎么样嘛!萧远山曾经这么评价。
本是几句孩子气的话,却阴差阳错的点出了一个大道理,即使你是统兵百万的大将,若是拿不出信物,只怕连军营都进不去。惊雷思虑片刻,取出一把折扇,这扇大小与普通扇子无异,扇架好像骨头那样白净,扇面却像玛瑙透亮,红的好象要滴下血来,上面更没有什么题诗作画,只是隐隐中闪现杀气,令人心生退避三舍之念,故名映江红。递上前道:“你看这个眼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