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掌》分卷阅读23

    采花贼不应,只收紧手臂,固执的将他抱在怀中,浑然不管身上的伤势,一双眼睛明亮的吓人,死死地盯住他,满心满眼,坚定得像块顽石,“不怕,有我呢,只要你好好的,黄泉我也能下。”

    小厮呆呆的看着他,随即傻乎乎的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突然源源不绝的流出眼泪,他明明咧着嘴,弯着眼在笑,看上去却比嚎啕大哭还要伤心痛苦。

    当年为了讨生活犯下的过错,时至今日竟然要他的爱人来偿还;年少时放纵自己留下的罪责,终究竟是他的爱人来背负。

    纵是千般后悔,万般自恨,也弥补不了这份因果了。

    就在他二人说话的当口,原本正昏睡着的沈安然突然心有所感,竟悠悠转醒,睁开眼就看见满目冲天的火光。他一时还未真的回过神,只是傻傻的望着熊熊燃烧着的房子,突然瞪大了眼,念了一声“木人”,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冲回了火海中!

    小厮正在痛哭流涕,采花贼手忙脚乱地替他拭泪,低声安慰,两人都没在他身上分神,根本没料到他这般突然的举动。待小厮余光扫见他的背影,霎时意识到事情不妙,大吼一声“回来!你想死吗!”,说着便想从采花贼身上离开,冲过去拦住他这找死的行径。

    可他忘了自己一只腿已断,刚刚发力便一阵钻心疼痛,疼得他眼前发黑,无力的跌坐回原地。加之采花贼见他要走,两只手臂铁箍一样的将人困住,一步也不让他离开。

    这一耽误,沈安然已然跳回了熊熊燃烧的屋内。他穿着淡青色的锦袍,满脸病容,脚步虚浮,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袍角一闪,便消失在熊熊大火中。

    小厮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呼吸一滞,他大概猜到了沈安然回去的缘由,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物件,至于拿命来赌吗?可他转而又想到采花贼,回头望向他,只见这人一脸“任你打骂,但我绝不能让你去冒险”的坚定神情,默默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蜷进他怀中。

    至于啊,当然至于了,若是盛朝歌最后没有选择沈安然,那个不值钱的物件,兴许就是他给小少爷留下来的唯一的念想了。

    他是沈安然此生第一个喜欢的人,或许也会是最后一个。

    沈安然冲回屋内,床铺已经烧起来了,他用衣袖捂着口鼻,抗着高温和浓烟在大火里疯了一般的寻找。他刚刚从昏睡中醒来,脑子还不清醒,完全是在用本能行动,一时想不起东西放在哪,只是一通乱翻,好半天才从燃烧的柜子里把自己的包袱扒拉出来。

    本来织锦面料的包袱在柜子中得以短暂的幸存,可在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火舌舔舐,立刻着了起来,沈安然慌慌张张的将着火的包袱抖开,用脚一通乱踩,勉强压制了火星。他随即扑在地上,仔细的翻找,终于从层层衣物的包裹中,找到了一个小木人。

    那木人刻得十分精细,端眉正目,堂明气清,正是盛朝歌离开前赠与他的那个。而他自己刻的木人早在包袱抖开时就滚到了一边,被附近的火苗沾染,燃烧起来。可他浑不在意,将这几个月的心血抛之脑后,只将师父送他的那个木人揣进怀里,护在胸前。

    火势越来越大,屋顶已经传来不堪重负的声响,沈安然找回了木人,心中的大石头倏然落地,立刻往门口跑去。谁料一根被烧得黢黑的房梁当头砸下来,他一心都想着出去,竟是完全没注意头上的动静,被那合抱粗的木头结结实实的砸中后背,当即呕出一口鲜血,摔倒下去。

    那木头顺势一歪,又砸了他的后脑一下,随后便整根压在他身上。沈安然被砸趴在地,鲜血从发丝中涌出,不一会就覆了他半张脸,他拼尽最后的意志,用手把怀里的木人往衣服深处藏了藏,随后一瘫,趴在地上再没有动静了。

    若不是沈家的救兵来得及时,沈安然大概就死在那场大火中了。沈国公府的人马早就上路了,只是得了沈国公的吩咐,不必赶得那么急,教那小少爷吃吃苦头也好,便慢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

    可不久便收到小厮传信,知道沈家小公子染了风寒,身边无药,一行人才匆匆忙忙的赶起路来,还没到便看见浓浓的黑烟,大惊,立刻赶到客栈力挽狂澜,救沈安然于水火。

    沈安然后背烧伤,还断了两根骨头,幸好沈国公府能人云集,医术高明的也不少,加上宫里请来的御医,总算让他转危为安,只是昏迷了十几日后醒来,竟是记忆有损,还当自己尚未弱冠,说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不过好歹还知道自己是谁,身边的人也能认个大概,不影响日常生活。

    与他相比,小厮的伤势更加麻烦,砸中他的那根木头烧得很旺,将他腿上的皮肉都烤焦了,加上腿骨折断,一只小腿竟是就这样废了,就算拼力治好,下半辈子也是个瘸子。

    沈国公来看过他几次,态度和善,表示他可以一直留在沈国公府,继续照顾沈安然。但小厮却不愿再留在这里,他谢绝了沈国公的好意,决意请辞,并感谢国公府这些年的照拂。他离开前将在池州发生的所有的事,一事不落的交代清楚,包括盛朝歌,包括林王。

    沈国公不愧是武延帝的心腹,他听完小厮一席话,脸色竟是分毫未变,就算听见小厮怀疑客栈着火一事是林王手笔,也是波澜不惊,只淡淡的扬了扬眉毛。最后留下几盒好药,温声安抚一番,便步履轻快的走出门去。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三章 不识

    按理说沈国公府的事是不会传出府,成为民众谈资的,方宴溪能知道这种秘辛,也是托了他那未过门的头牌的本事,青璃是个不一般的,沈安然前脚被秘密抬回国公府,一炷香后他就得了消息。

    不过知道的有限,他们在池州的经历,却是暂时打听不到的,所以方宴溪才会对盛朝歌与沈安然的关系大感疑惑,将小少爷失忆这件事脱口而出。

    盛朝歌万万没料到,这种戏本里才会有的桥段真的会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他心思敏锐,只稍加思索,便能猜到沈安然遭逢的大祸定然与林王脱不了干系。想来原本是冲着小厮去的,不知怎么竟牵连了不该牵连的人。

    他又追问了几句,方宴溪却是一问三不知了,原本准备不紧不慢的寻过去,此时却是再也等不了一刻。他弯腰捡起那枚摔成两瓣的金丝翡翠,捏在掌心,两步踏出厅堂,飞身就跃上屋顶,朝着沈国公府掠去。

    眼见着他飞出去,方宴溪下意识去追,没跑出两步又折回来,用茶水浇熄煮茶的炉火,以免不小心把新房烧了,然后才慌慌张张的施展轻功。

    可他武功一般,自然没有大师兄那一息百里的功夫,只能卯足了劲,扯着嗓子在后面大喊,“你悠着点!那可是沈国公府,不是你家后院!”

    他看盛朝歌那架势,活像是要只身闯进沈国公府劫人,心中大骇,生怕他被卧虎藏龙的国公府当场拿下。他却是不知,咱们这位云宫派的大师兄,早就在池州只身杀进林王的后院,还劫持了林王妃做人质,事后丝毫不觉得自己无耻,反而三番两次送假信,搅得林王不得安宁。

    在大师兄的心里,林王与沈国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的府邸与自家的后院,也没有什么差别。艺高人胆大,王侯将相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掌即死的普通人。若非顾忌着宗大师的规矩,他或许还会做的更出格一些。

    他在主张慈悲的佛门中修习掌法数载,只修成一副伪君子的壳子,掌法大成后回山复命,段仗义围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称赞道,“果然没有愧对你黑心鬼的称谓。”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黑心鬼看上了一只纯白的小奶狗,被他的可爱打败,动了想将那小东西夺到手中,自己喂养的心思。

    兴许是缘分不浅,盛朝歌还未到沈国公府,便在路上看见了沈安然。他正亲昵的挽着一个陌生的英挺男子,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国公府走。大师兄目力极佳,远远的就辨认出小少爷的侧脸,脚下一缓,稳稳的停在屋檐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二人。

    许久不见,沈安然还是那张肉乎乎的萌脸,只是不知是否因为开了窍的缘故,眉眼中多了几分娇憨迤逦,说不出的招人喜欢。想来是伤势已经大好,双颊白里透粉,言语间眉飞色舞,气色极佳。那位被他挽着的男子,身形比他高挑,微微低着头与他说着悄悄话,两人头脸相抵,亲密无间。

    这还是大师兄第一次看见他与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这般黏糊,只见那男人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沈安然哈哈大笑,他的眼睛弯成月牙,对那陌生男人露出依恋的神情。向来停不住的嘴朝着那男人张合,末了还微微撅起,简直像在索吻!

    盛朝歌只觉得胸腹中的气息乱成一团,在五脏六腑中胡乱冲撞,憋得他心肝脾肺都一块疼起来,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数次才勉强将心中汹涌的杀意压制住。

    然而只是一瞬间的杀气外露,便引了沈安然身边那人的注意,男人抬头看来,盛朝歌得以看见他的全部容貌。清秀俊俏,是个好皮相,打眼看着有些熟悉,但大师兄仔细辨认后,确认自己并不曾见过这张脸,顿时警惕起来。

    那男人与盛朝歌四目相对,光天化日之下被别人用杀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盯住,寻常人定然心生防备,但那人的眼神在他面上转了一圈,竟又缓缓收了回去。似乎是因为看见他那张正直的脸而放下了心,复而低头继续同小少爷亲密去了。而沈安然则完全没注意到两人通过眼神的短暂交锋。

    盛朝歌只觉自己要走火入魔,他身形一动,鬼魅一般从房顶上落下来,就站定在他们必经的路上,紧绷着脸,看着二人径直朝他走来。

    眼见着就要面对面,沈安然突然似有所感的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面前像尊佛像般杵着的盛朝歌。这人身形板正,双肩宽阔,逆光而立,投下一大片阴影,将沈安然眼前的明亮全部遮挡。他在阴影中板着脸,眉头微微蹙着,明明是最刻板严肃的模样,却教沈安然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明明早已忘了所有关于这人的事情,却还是在看见他的瞬间就被夺走了全部目光。

    原本滔天的怒火,在沈安然专注的眼神中渐渐平息。早前说过,小少爷有一双会说话的杏眼,眸中水光潋滟,通透无比,映耀着广阔的天空和日光,会让人不自觉的放下心防。盛朝歌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挺拔宽阔的身形占据了他整个瞳仁。

    恍然回到了尚在池州时日夜相对的时光,大师兄胸口的闷痛消减,无声的享受着两人之间缠绵的对视。

    可惜好景不长,被晾在一边的男人突然伸手搂住小少爷的腰,强行撕开两人交缠的眼神,打破他们暧昧的气氛,语气调笑道,“小然,你们认识?”

    大师兄的眼神“嗖”的移到男人脸上,小然?盛朝歌心中呵呵冷笑,眼神像把小刀,唰唰的割着男人的脸皮,想看看到底有多厚,我费心费力养开窍的奶狗,轮得着你起乳名?

    沈安然这才勉强回神,在脑子里仔细想了想,最后迷迷糊糊的摇头道,“不认识啊,就是有点,有点……眼熟。”

    他不认识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盛朝歌的脸色就像烧了几十年没清洗过的锅底,满是黑灰。沈安然记忆没了,看见他的脸色却下意识地心觉不妙,往男人身后躲了躲。意外的是,男人似乎也对盛朝歌的脸色有所领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原本搂住沈安然的手也转而放在身前,一副防御的姿态。

    两人竟是立场一致的防备起他来。

    这时候就体现出盛朝歌不同于一般人的心境。他心里明明天翻地覆,恨不得把沈安然拽过来打屁股,然后一掌劈死这个碍眼的男人,神情却正直老成的好似正道楷模,背着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在下初至苏州,不慎失了方向,不知二位能否替在下指条路?”

    方宴溪这时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他,恰好听见这一句,脚下一滑,脸朝下栽倒在屋顶上,额头生生磕碎了一块两指厚的瓦片。

    听见动静的盛朝歌:“……”敢拆我的台你就死定了。

    方宴溪显然接收到了他的念头,愣是趴在屋顶没敢起身,只竖起耳朵聆听下面的对话。

    沈安然躲在男人身后,眼神却不住的往大师兄身上飘,根本没注意身边的动静,这倒是同他第一次与盛朝歌认识时的反应如出一辙。男人被方宴溪闹出来的声响吸引了注意,一时没有回应盛朝歌的话。这倒是给了小少爷机会,他顺势问道,“道长要去何处?”

    盛朝歌一侧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弯,面色平静,眼神炽热的盯着他淡淡道,“沈国公府。”

    盛朝歌到了沈国公府,只朝沈国公拱手道了一句,“在下云宫派宗潮音座下大弟子盛朝歌,拜见沈国公。”就被沈国公热情的迎为座上宾,受到了款待。

    沈国公引他到书房一叙,客气的扯了许多闲话,末了才小心翼翼地问一句,“你师父,一切可好?”

    大师兄陪着他扯了一堆没用的,才终于等到这句关键的话,森然一笑道,“国公爷这是要给武延帝写一封八百里加急?”

    “咳咳。”沈国公尴尬的虚咳两声,没什么底气的避开了盛朝歌似笑非笑的脸,“就算我不写,想来陛下也很快就会知道了,不如我主动一点,省得陛下耐不住跑到这里来。”

    身为人臣,身边自然会有一两个皇帝安插的眼线,若是别的臣子肯定要多想,但沈国公是个例外。盛朝歌这边自报家门进了国公府,那边就有人快马加鞭送信去皇城,倒也不用他多费心。

    之前也说过,皇帝身边的势力基本都是林王培养出来送去的,武延帝信任这个幼弟,自然不会多此一举的在他身边插人。况且当年纠葛之时,林王的年纪尚小,比不得沈国公这位同僚知道的详细,情分更深,所以盛朝歌先前在林王府好一通闹腾,愣是没有捅到武延帝跟前去。

    “国公爷说笑了,就算你写了这封信,想必他也要亲自见我一面才能罢休。”盛朝歌说起武延帝的口气非常随意,完全没有对一国之君的敬重。

    不过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段仗义才是真的口无遮拦,别看他每年收礼收的理所当然,背过脸就斥武延帝为“老东西”“负心汉”“龟孙子”“臭流氓”,言辞之恶劣,语气之冷酷,举云宫山罕匹。宗大师听着不仅不生气,反而很痛快,段仗义就骂的更欢了,每年都能骂出新花样,带给宗大师新感觉。

    沈国公丝毫不介意大师兄言语间的的失礼,反而跟风学起来,“说的也是,他自己做的孽,自然是要自己来偿还的。”

    沈国公与宗大师有袍泽之谊,并且还欠他着一条命和数不清的人情,因此对宗大师首徒的态度极为亲近,比对沈安然还要温柔几分,言谈间神情自然,没有对着外人时的那副假面。

    武延帝一直想打听宗大师的情况,可苦无门道,段仗义是个只拿东西不办事的,连句话都不愿意帮他带。云宫派上下又谨遵师门规矩,不与皇家之人牵扯,即使是盛朝歌的两个师弟,入世后也乖乖的远离那些皇宫贵族,只有盛朝歌,与沈家小公子暧昧不清不说,还平白惹上林王,牵出一连串的麻烦事。

    今日他为了沈安然,违背门规,自报家门入住沈国公府,宗大师的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但求莫要空手而归才是。

    ☆、第三十四章 夜袭

    一想到沈安然往别人身后躲他的模样,盛朝歌就心头一沉,气他把自己忘了,也气自己优柔寡断。他迫切的需要知道小奶狗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忍不住朝沈国公拱手行了一礼,比之前的都要正式许多,“想必国公爷已经知道了我与沈安然在池州的交集,还请您能详尽的告诉我关于他受伤的事情。”

    到底是沈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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