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分卷阅读83

    “这……这药材磨成的粉末涂到脸上当真无碍?”廖晓拂问道,眼中盛满了忧心,“我听六哥说,坊间确实是有奇门异术能变人面相,可那易容的膏和浆糊是伤及皮肉的,时间一长便能毁了一张好脸……这个,真能用么?”

    车室已撤去小案,只留屏风与病榻一张,不得见风又不得见光,隐隐弥漫着瘆人的药气。祁谟脱了干净的衣裤,换上浸过药汤的白衣,长发散乱地披着,往那密密麻麻盖着白褥的病榻卧下,竟如入殓奠棺的药人无二。

    “你六哥哪里就真见过易容术了?他那是唬你呢,若真有此法,天下早早动荡大乱,更有甚者装成朝中大臣混进宫里,取人性命岂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祁谟往榻上靠了靠,与从前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别说扑鼻的药气呛得眼角生疼,“再说这只是黄胆磨成的药粉,装得就是一个面如枯槁,涂上又不碍事。”

    廖晓拂抿了抿嘴角,犹豫着,用小勺沾了一点儿浆糊,轻轻涂到太子脸上,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方才他已用指尖和弄过了,这东西沾上就麻麻痒痒的,更不要说涂到太子脸上和身上。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却要缩在脏污杂乱的小榻上才能混进胤城,他恨不得自己能一日千里飞回宫里,狠狠地将皇上从养心殿拉出来棒打一番。

    “怎么了?”祁谟自然也是不好受,忍着露出一丝笑意,温声问道:“拂儿想何事呢?眉头皱成这样,好像叫人欺负了一般。”

    “欺负了,奴才就是叫人欺负了。”廖晓拂不情不愿地给太子涂抹药膏,闷声怨道:“奴才就是看不得殿下吃苦,从前在宫里就憋着这口气呢,如今出来了,奴才肚子里的气险些要憋得炸开,就想一日跑回胤城,给殿下出气。”

    祁谟原先还以为小福子是被车室里的药气熏得难受,谁想这小东西竟满心惦记着自己。话说得朴实,却是发自肺腑的心疼,小手颤巍巍地举起小勺,生怕力气大了。却不知道自己这副杞人忧天的模样又多么招人疼。

    “呦,廖公公随孤行军半年,除却身量,连脾气都见长了,还要回宫亲手为孤出气?果真是英勇无畏。啧啧,得此一人,孤甚欢喜啊。”碍于脸上涂了药汤,不能脸贴脸的亲近,可捺不住欢喜,两手捧着小福子的下巴揉了又揉,祁谟知道八千岁是有脾气的,只得哄道:“拂儿莫气,只要有你相陪左右,这都不叫吃苦,孤反而觉得不够苦,好叫你再多心疼些才好。”

    脸被揉变了形,小福子也不知道躲,由着太子拿捏,两腮气得鼓鼓的,只想着为殿下鸣不平,实在忍不住了,才说:“殿下别揉、别揉了,手劲儿大,奴才这脸都要歪了……”

    祁谟闹够了,收手也是一瞬之间,正色问道:“好,不闹你了。孤问你一个事,你可要说心里话,若几日后撞上蝠翼,拂儿怕不怕?”

    “这,奴才不怕。”下巴被揉出了红印子,廖晓拂微微抬起头来,甚是倔强。

    “真的?”祁谟看着不像,于是又问。

    “这……这……假的。”说着,微红的下巴又低了下去。从前只是路途艰险,可蝠翼却是不同,为皇上办事,下手皆要取人性命。他从未经历过被人追杀,说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口是心非的小福福啊!真可爱!!!!!

    苏雪:姑奶奶我就是单身主义怎么了!老子要日天!

    第129章

    “夏枯草十钱、川木香十钱、陈皮十钱……诶,这位姐姐是来抓药还是求医?若是抓药还请把药方子给我,若是要求医,我去里头喊我们掌柜的。”药铺中站着一位少年药童,年岁不过十一二,圆圆小脸颇为稚嫩却已练就出识人的眼色,手里飞快地打着算盘,口中振振有词。铺子里挤满了人,他一眼就挑出真等着抓药的客官来,又看这位客官乌发低垂,身骨瘦长,且比他高出了一头,张口便称姐姐。

    可等这位姐姐回身,瞧仔细了,面相上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啊。

    如今已临近奉州边缘,又是春暖花开之际,太子的车队再如何藏也是藏不住了。廖晓拂扮作丫鬟,头簪紫苑一小朵,身穿红裙碧衫,脚踩萤黄绣履,竟也瞒过了无数人的眼,至今还无人将他识破。

    能被钟鼓司挑进去的人,面上都带几分女相。只是从前在宫里做奴才,廖晓拂的腰总是习惯弯着,胸口含着,且微微驼背,只因在主子面前昂首乃是大忌。可跟着太子出来历练,营中没人将他视作奴才,半年下来腰身笔挺,肩背舒展,看着就比从前高了。如今在集市里走上一圈,竟比货真价实的女儿家高出半头多了。

    “这位姐姐?可有事要吩咐?”那药童停了手下噼里啪啦的算盘,歪着头,等着这位好看的姐姐说话。

    并非廖晓拂不开口,若是那药童瞧得仔细,甚至还能看出这位姐姐藏在袖子里的手还抖着呢,只是面上强自镇定罢了。

    扮作丫鬟,伺候缠绵病榻的少爷,廖晓拂这戏可说是扮得十成足了,除却每日寻药铺抓药,还要买来每日的饭菜。与不同人打交道,说不同样的话语,廖晓拂也算见识过宫里场面的人,拿捏的力道游刃有余,还不曾露出破绽来。

    直到方才看出这街上平白无故多出许多人来,廖晓拂才头一次慌了手脚,该来的还是会来,自己怕是早已经在蝠翼眼睛底下了。

    “哦,我……我来抓药,不求医。”廖晓拂不知道身边的人中是否就混进了蝠翼,胸膛里打起了小鼓,可越是慌越不能出差错,仍旧轻声细语,举手投足效仿起女子来。

    “我就说呢,看姐姐这不着急的样子,就知道不用请我们掌柜出来。”药童拍了拍手,将木沫子从掌心掸落,一溜烟儿跑回药柜前头,扯出了几方粗糙的油包纸,“姐姐尽管说就是,铺子里有得是。听姐姐这口乡音,不像是我们奉州人啊。”

    “我随我家少爷……自豫州而来。”廖晓拂抖着的手一滞,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动作幅度比往常小了许多,好似大户人家养着的家生丫头,提起主子来心疼难当:“我们少爷病了一年,只为出门寻医,却总迟迟不见好,如今连榻都不曾下过,这种样子,哪儿敢回豫州,若是叫老爷夫人瞧见,指不定多伤心呢……”

    廖晓拂这一沉默,那药童却急了,跑过来劝道:“诶呦!好姐姐,好姐姐可别哭,若是叫掌柜听见了,必定要出来罚我呢……你家少爷、你家少爷这……这也是天命难违,我刚学会抓药,还不会掌脉,若是会就随姐姐去给公子瞧瞧了……诶呀姐姐莫要再哭了,算我问错了,我赔个不是给姐姐。”

    落泪装哭的功夫原本就是廖晓拂的拿手好戏,垂下眼皮挤一挤,眉眼间的忧愁就漫过眼眶,成了断线的珠子,看着就是一位面露愁容的弱女子。那药童劝得急了,又顾忌着男女有别,不敢太上前,围着直转圈子。廖晓拂不敢演得太过,袖口按一按眼角,红着一双眼,抽泣着:“这泪都要哭干了,少爷也总不见好……恐怕还要问问附近可有显灵的庙宇,我去给少爷烧几柱香,点一盏长明灯。”

    “这……这个还真是问错了人,我只抓药,还从未跑远过。可这神佛真显灵吗?若真显灵……怎么每日来抓药的人不曾见少呢?”药童还在不懂事的年纪,胡乱劝着眼前哭着的丫鬟,“罢了,还是先给姐姐抓药才是正事,不知你家少爷得了什么顽疾?”

    “就是看不出这顽疾才治不好,姑且用药熬着身子……今日来抓一副化痰平喘的白芥子,不知铺子里有没有这一味?”指尖微露,攒出个兰花指,捏起几枚铜钱放在柜上,而后又扶一扶耳后的紫苑,行云流水般悦人眼目。

    那药童看出了神,只觉得这位姐姐温婉友善,头上的花也好看,脸上不抹胭脂可哭了却叫人心软,哪里知道眼前这人不仅不是姐姐,还是个小公公。“诶,有,有得是,这白芥子有温肺利气散结之功效,恐怕姐姐家的少爷平日里有胸口疼的时候吧,那是痰滞了经络,咳喘太过而生的毛病。”

    “是了,我家少爷平日里咳个不停,夜间喘气不顺。”廖晓拂蹙着眉头,轻轻回道,也不知身边有没有蝠翼的人束起耳朵听着。药童收了铜钱,称足了分量,麻利儿地拎成四方药包递给他,末了还不忘嘱咐:“姐姐用这药时候当心,白芥子研碎了再下,可这味药沾了水便有一股辛辣的药气,当心熏着眼。”

    谢过药童,取了药包,廖晓拂挎着一柄竹篮往回去的路上走。而方才那些多出来的面孔如晨曦露珠,昙花一现后没了踪影。苏家兵扮成了寻常家丁,守着太子的马车,以备不时之需。一婀娜身影自远处跑过来,还未跑近,耳朵就先听清马车传出来的咳声,真是难为殿下的嗓子了。

    咳声不断,药气熏天,任谁蹋近几步也猜得出这车上的人有顽疾。

    “少爷!”廖晓拂慢慢从阶子爬上马车,不敢像从前那样跃上来,脸颊跑得红扑扑的,“少爷等急了吧?我、我方才在集市上……”

    “慢些说,不急。”祁谟一边装着咳嗽,一边在病榻上看信条,苦黄脸色中透着几分灰白,咳得唇角快要干裂,眼白熬成了暗红,“先坐下喘口气……咳咳……可是遇见什么人了?”

    “少爷……英明。我看这地方咱们是不能再留了,天色一暗就赶紧走吧。”廖晓拂拽着太子的袖子,手指都在颤,心中实在是怕得紧,好像只要收紧指头抓住太子就能全身而退了,“街上,街上多了好些人呢,就与奴才擦身而过,本来还想着给殿下买几个野菜饼吃吃,吓得没敢买,就一路跑回来了。”

    “咳咳,叫少爷,可千万别再叫错了。”祁谟看出他害怕的样子,将人拉近,圈在怀里。怀中人的身子已冒出一层薄汗了,通体散着热,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担惊受怕了,“是我不好,叫拂儿跟着受惊,好在咱们已经临近奉州,再有三十日兴许就能赶到小凉庄,到了那处就先将你放下,待在四哥身边总比跟着我妥当。”

    一声接着一声假装出来的咳声震得廖晓拂的心尖也跟着颤,而自己明明是个男儿身,却套着女儿家的衣裙,簪着花,真像个娇弱的女子,不堪重负倒在了情郎怀里。他摇摇头,半边脸埋在太子浸满了苦药的前襟,一朵小小的紫苑在耳后盛开着:“那不行,我得跟着一起回宫去,胆子练一练就出来了……只是小福子想不明白,蝠翼不都是不现于人前的吗?怎么会……”

    “莫怕,拂儿莫怕啊,恐怕这是……”见小福子吓成这样,祁谟心疼得不知怎么劝才好,抱着怀里小小的身子一个劲儿地哄,生怕这玉人在自己怀里碎了,“恐怕这是我父皇的旨意,他是急狠了,哪怕蝠翼现身也要将我找出来。这样一来也不算坏事,蝠翼难防,只因他们身在暗处,如今倒是先露了踪迹,只怕是要一驾车一驾车亲自掀开来找了。”

    廖晓拂不由地愣住,大难当头,太子不仅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不乱眨一下,好像给乱了章法的他灌入无穷的胆量:“那这……怎么办?可有应对的法子?”

    “见招拆招,总有办法。拂儿说得不错,此地不宜久留,天色一暗咱们就动身。”

    子时,马车已在驿站外停靠落脚,车顶的雨水溅起波痕,荡开水雾,顺车檐缓缓流下,如同绵延的水帘。

    廖晓拂正在自己的榻上睡着,早已习惯在浓郁的药气里吃住,如同睡在药罐子里。春雨滴滴敲落在车顶上,细如牛毛形似针,当真是潜入深夜润万物于无声中。

    故而当车顶有几声轻微的异样响动时,侧卧着的人儿登时从梦中惊醒了。那声音自车顶而来,轻得如同一粒石子在皮子上滚动了几圈儿,却惊得廖晓拂毛发战栗,更不敢大动,每一次呼气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和胆量。这春雨细密如棉,何时下起来的尚且不清楚,又怎能在车顶弄出动静来呢?

    这车顶上,有人,是蝠翼来了。

    那取人性命的脚步声犹如在枕边回响,廖晓拂用手捂住耳朵,像个春日脱壳的蚕蛹蜷了起来,好似头顶悬着的是精明的食人猛兽,寻到机会便要钻上他的床榻,獠牙已卡在了他的咽喉上,伺机而动。

    裹在密不透风的毯子里,廖晓拂浑身冒了汗,甚至想往褥子里钻得更深,眼皮都不敢使劲眨一下。那人是何时来的?又是如何上到了车顶?还能避过苏家兵的眼目?一连串的发问在他空荡荡的脑子里回响着,却不知为何灵光一现,僵死的关节仿佛浸透了温泉水,也跟着活了。

    太子呢?太子醒了没有?若是没醒该如何是好?想着,廖晓拂强自定下恐惧的心神,掀起毯子来,在不见月光的幽深极夜中朝屏风那头望,却正对上那双早已睁开的眸子,对上了那道一直未睡、等着安抚他的视线。

    原是殿下早已醒了!一直看着自己呢!廖晓拂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量,裹着毯子从榻上翻下去,虽摔得他屁股酸疼,却以肘代脚,朝屏风那一面的人一点点爬了过去。

    殿下醒着呢,还一直守着自己呢!头顶那声音又响了一下,廖晓拂虽然还怕着,可却不那么慌了,只要殿下在,就总有脱困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是很想写英姿飒爽犹酣战的苏家小姐姐的,就是一写就要占笔墨了,很喜欢那种性格独立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性角色!

    至于男人嘛,就让他们谈恋爱去好了,女孩子嘛,可以去征服世界和远方

    太子:想起拂儿曾经为了掩人耳目还扮作女儿家,啧啧,真是好看,意犹未尽。

    小福子:……其实也不全为了掩人耳目,主要是……有些事不方便。

    太子:什么事不方便?

    小福子:不扮成女儿家,咱家小解不方便……

    太子:可怜的拂儿……辛苦你了,不过拂儿放心,孤不是那种只想这样那样的禽兽,也是真心心疼拂儿,往后你去小解,孤陪着你去!

    小福子:这话……殿下还是先把鼻血擦一擦,才比较有说服力。

    第130章

    短短几步的距离,肘行其难不亚于翻越了北境一座山脉。散乱一地的染血绷布被廖晓拂拨到了一边,差一点儿就挨上太子的床沿。正是要紧的时候,廖晓拂憋着气不敢吭声,只顾低头前行,忽听头顶一阵猛烈的急喘。

    太子,太子他竟咳出了声!这样要紧的时候怎么能有动静呢!廖晓拂不解,愣愣地看着,五脏六腑都纠结成了一团,犹如蛮荒山野中被饿狼盯上的小兽,伏低了身子,一动不动。

    “拂儿……咳咳……拂儿……”修长的手指从毯子下头探出来,勾一勾指尖,廖晓拂意识到殿下这是叫他过去。

    “少爷!少爷……”一片昏暗之中廖晓拂扑了过去,用身子挡住了太子的脸,好似趴在了这人的身上。车顶上滚石子的动静刹那也停了,必定是蝠翼听见车室里传出了声音,等着万事平静过后再做打算。

    廖晓拂被太子这阵突如其来的猛咳吓了一跳,只听这咳声惟妙惟肖,嘶声力竭,任谁听了脑中也会浮现一久病之人卧于病榻上苟喘。心中想着师父曾说蝠翼出手取人性命的场面,廖晓拂挪了挪紧缩的身子,把自己的手放心交给了太子。

    祁谟这几日咳到咽喉涩涩地疼,现下动一口气都觉得嗓子里如同火烧,却不敢贸然把咳声断了,一只手捏着帕子,捂着口鼻奋力猛咳。另一只手将小福子抖着的手接了过来,指腹轻柔地按在这只小手的虎口,等着他缓和下来。

    虎口处于安抚性的揉按下,廖晓拂心头猛地一颤,朝他伸出了双臂,是啊,太子都没慌呢,自己慌个什么劲儿。这一年,从宫里拼杀出来,一路随太子杀去北境,气势滂沱战过,腥风血雨走过,阴曹地府溜达了一圈,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发落的奴才了,还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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