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等呀大人,您快回去看看吧,捕快张小二不知被什么人五花大绑丢在了县衙门口,身上还写了关于您的污言秽语!”
还真实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一行人又匆匆赶回县衙,那张小二刚被人唤醒,虽然此时被揍成了猪头,但李弘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笑着打招呼:“张捕快,别来无恙呀!”
一见李弘济,张小二那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就更是精彩了“李……李弘济?李大人呀……”说完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抱着李弘济的大腿嚎啕起来“李大人求你救救我老婆吧!”
这张小二不是别人,正是李弘济在城隍庙前摆摊算命的时候,诬陷他偷了吴大用一百两银子的开封府衙役。
那件事,开封府尹虽然偏袒张小二,没让他吃多少苦头,但事后反应过来,也是左右看这张小二不顺眼,又加上李弘济高中探花。他担心李弘济秋后算账,就带着老婆来到这新侨县,托关系在县衙李谋了个捕快当。
半个多月前,冯太傅的公子找到他,让他将一包袱的衣物首饰放到陈老二的住处。
诬陷李弘济那件事,他虽然丢了官职,可却得到了上百两银子的好处,这次冯公子许给他五百两银子,他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做的也是十分顺利,只可惜最后让那陈老二跑了。
当他得知李弘济重生此案的时候,真的吓坏了,带着老婆要跑,却没想到半路上被多日不见踪影的陈老二给逮住,他被胖揍一顿送了回来,他老婆却被陈老二给扣了下来,陈老二威胁他说,要是不将诬陷的事情跟李大人讲清楚,就杀了他老婆泄恨。
看见这副模样的张小二,谢知县只感觉脖子上的脑袋隐隐发疼,张小二被扒光了衣服,身上几个朱红的大字写着“姓谢的狗官,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张小二一边哭,一边将收了冯思文五百两银子,栽赃嫁祸陈老二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见李弘济满脸高深,无动于衷,便又变本加厉的开始讲述栽赃李弘济那件事的始末。
刚才冯思远内急,就先去了一趟茅房,等他回到大堂,就听到这番话“李大人,半年前那件事是王家大少爷王峥和冯太傅的侄子冯思远指使我干的,他们给了我一百两银子,你当时写了个对联骂冯太傅,所以那个冯思远才让我诬陷你的,他们权势熏天,我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呀……大人……”
“你胡说——”冯思远冲进大堂。
第36章 狗咬狗,一嘴毛
那张小二见到冯思远,当即大叫一声,仿佛青天白日里见了鬼“你……你怎么在这?”
冯思远凶狠的瞪了张小二一眼,张小二立马闭上嘴巴再也不敢说话了,冯思远的身份他可是知道的,不光是冯太傅侄子,还是今年的鸿胪,背地里说他的坏话被他听见,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虽然他说的都是真的!
冯思远转向李弘济忙解释到:“错舟,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个人他……”冯思远指着那个一脸惊慌的张小二,一咬牙“错舟,他诬陷我!”
张小二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自己就已经够厚颜无耻的了,没想到名门大族的世家公子比自己还不要脸!可惜,他怕冯思远,冯思远现在的身份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他只能乖乖的躲在一旁不说话!
见李弘济不说话,冯思远心里更着急“错舟,你不信我?这个人他……他,你宁愿相信一个满口胡话的人也不信我?”
见李弘济依旧冷着脸不表态,冯思远真的是急了,转身指着张小二喝问道:“说,你为什么诬陷我?谁指使你干的?”他是真的急疯了。
这下子张小二也火了,这天下向来只有他诬陷别人的时候,没想到却被人给反诬陷了,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张嘴反驳道:“狗娘养的诬陷你,第一次见比我还不要脸的人,什么狗屁的进士鸿胪王八蛋,生孩子没**的东西……”张小二可没有冯思远那样的家教,什么样的污言秽语都是张口就来,骂的今科二甲进士第一名鸿胪满脸羞红哑口无言,若不是有旁边的人拦着,他们两个当场就能打起来。
县衙的大堂成了菜市场,一群人闹闹哄哄的,刑部的官员和一个臭名昭著的捕头狗咬狗一嘴毛,李弘济在这满耳的嘈嘈杂杂中感觉脑仁生疼。只有谢知县冷眼旁观,发出讽刺的笑。
这一天过的十分精彩,眼看到了深夜,张小二被关进了新侨县的大牢里,冯思远被县衙的主簿县丞哄着去了后院厢房。
越想冯思远越害怕,李弘济该不会从此不理自己了吧?若张小二说的那些事真的是诬陷倒也罢了,以李弘济的聪明才智才不会相信,可偏偏那些都是真的,以李弘济的英明睿智,他……
越想越坐不住,他必须立即去见李弘济,绝不能让李弘济信了张小二的话!
去李弘济住的厢房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
这时候县衙的仵作路过,冯思远问:“李大人出去了嘛?”
仵作回答说:“没有,可能是今天太累已经睡着了吧!李大人吩咐明日一早要开棺验尸,这一天天也是够累的!”
“开棺验尸?验谁的尸?”
“还能有谁?陈氏夫妇的,陈老大的尸体我验过了,是被人用利器割断咽喉致死的,但是陈朱氏的尸体,我还没来得及验就被埋了!冯大人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天的事还多着呢,别把张小二的话往心里去,他那种东西逼急了逮着谁咬谁!”
冯思远恍恍惚惚的回了房间,可能这一天真的是太累了,居然没有失眠,可却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见李弘济要杀了他全家。
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外面已经是晨光熹微了,他再也睡不下去,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跟李弘济解释。
打开房门出去,衙门里的下人已经开始忙乎了,有丫鬟端来洗脸水伺候他洗漱。
院子的凉亭里坐着两个捕头,这会正兴致勃勃的说些什么“我的天呐,这李大人是神仙吧?也太准了!”
“听说这李大人中进士之前,就是在城隍庙门口摆摊算命的,可准了,人称活神仙!”
匆匆洗漱后,冯思远走到凉亭,问那两个捕快“发生了什么事吗?”
见他过来,两个捕快忙起身施礼,回答说:“我们正说这李大人呢,他昨夜化妆成犯人,在咱们新侨县的大牢里蹲守,居然逮住个劫狱的家伙,那家伙还是官府悬赏五百两白银缉拿的江洋大盗。”
另一个捕快接着说:“这还不是最神的,最神的是昨半夜有人替我们把陈氏夫妇的坟头都给刨开了,今早上那几个人被五花大绑吊在了县衙大门的梁上,你说是不是有天兵天将在帮助这个李大人呀?”
冯思远听的一阵恍惚,半夜劫狱,毁尸灭迹,冯太傅为了这个儿子,也真是一世清白都不顾了!
早饭过后,所有人跟着李弘济去开棺验尸,两座坟头都被人挖开了。衙役抬出棺木,撬开棺材,两人下葬也就十多天,此时天气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冯思远腹内一阵翻滚,差点当场吐出来,急忙退后躲到三尺开外。李弘济虽然会查案,但对验尸也不在行,也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陈老大的死法和案卷上所写没有出入,朱红身上多处鞭伤,明显是被人殴打致死,死之前还遭受过凌*辱。只是朱红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好像攥着什么东西。仵作没有办法,只能锯断朱红的手指头,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朱红手里攥着的是一块玉佩,最顶级的羊脂玉,圆润细滑毫无瑕疵,不是极富极贵之家,根本用不起这样的玉。
无论是车夫的证词,还是张小二的证词,都只是口说无凭,可以反水,也可以说成是屈打成招。
只有这块玉,是铁一般的证据,无可辩驳!
冯思远也彻底放弃了阻挠李弘济查案的想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冯太傅要想保住这个儿子,就只能请出供在祖宗祠堂里的丹书铁卷。
之后,他们带着所有证物,证人回了开封,总共离开开封也就两天多一点,整个朝廷都要翻了。弹劾李弘济的奏章竟然达到了上百封,甚至有人列举了他的十大罪状,说他污蔑圣人,滥用职权,助纣为虐,一条条一款款都是有理有据,说的人心惊胆战。
污蔑圣人,当然指的是冯太傅。滥用职权,说的是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就羁押了冯思文。助纣为虐,自然只得是他帮助新党打压旧党一事。
不过,这些奏章官家一封都没有理会,只下了一道旨意,就是要把冯思远从刑部踢到礼部去,离这个案子和李弘济远一点。
不过李弘济查案的速度太快,冯思远一路跟着他都没机会使绊子,官家的旨意刚出皇宫,他们已经带着确凿的证据回来了,后来,官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追回了那道旨意,让冯思远扼腕叹息,差一点他就进了他想进的礼部了。
回到开封,紧接着就升堂提升冯思文。
这两天,冯思文在大理寺的牢房里是吃了睡,睡了吃,一没受刑二没受罪,连衣服都是干干净净新换的,红光满面的进来了。
因为冯思文是冯太傅的儿子,这件案子波及太大,李弘济主审,陪审的官员有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还有国家的宰职大臣,每一个名头抬出来都能砸死一批人。
面对马车夫和张小二的指证,那冯思文矢口否认,大呼冤枉,说他们两个是被居心叵测之人指使的。
直到李弘济拿出朱红手里攥着的玉佩,冯思文才算是住了口。
两天前李弘济借着查这块玉佩的由头去的冯府,这块正是冯思文从一个商人手里巧取豪夺过来的玉佩。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证据竟然是这个,连李弘济自己都没想到,可能冥冥之中真的有天在帮他吧!
铁证摆在眼前,冯思文再也不能狡辩了,但却没露出半点畏惧惊恐,反而在公堂之上放肆的大笑起来。
“是我干的又怎么样?白牡丹那个小娘们,本少爷看上她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敢嫁给别人,陈老大一个开油铺子的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女人,还有那个陈老二,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我!是我找人杀的陈老大,掳走白牡丹,又嫁祸给陈老二的,是我找人散布谣言说白牡丹跟陈老二通*歼的”他指着公堂之上的李弘济,笑得前仰后合“你能杀了我吗?你有本事杀我吗?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一个被冯思远玩过的小兔子吗?”
第37章 丹书铁卷(一)
听到这些话,不光是坐在公堂之上的李弘济,就连冯思远和在场的所有大人都黑了脸,这就是宅书屋教出来的贵公子,这就是躺在祖宗的功德簿上养出来的富贵衙内,简直是丢尽了整个氏族阶级的脸面。
冯思文视线扫过堂上陪审的所有高官,指着这些人的鼻尖,大笑道:“你们呀你们,你们中哪个能治我的罪,我们家祖宗跟着太/祖打天下,我们祠堂里供着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卷,除十恶不赦大罪皆可豁免,你们哪个敢动我?”说道最后三个字,声音忽然提高,震得公堂动荡,一排高官端坐在椅子上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的确如此,他的祖宗跟着皇帝打下天下,他们的子孙就是可以躺在这份功劳簿上世世代代安享富贵。
这也是很多人知道这冯思文是凶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因为即使拿到确切证据,也不能把冯思文怎么样。敢和冯太傅为敌,就是要挑战整个氏族阶级呀!谁有这个胆量?
冯思文正笑得前仰后合,肆无忌惮。李弘济手中惊堂木忽然落下,整个公堂为之一惊,包括冯思远在内所有高官皆是浑身一颤,仿佛游离天外的魂魄忽然又灌进了自己身体里。
冯思文的笑声戛然而止,震惊的看着公堂之上的李弘济,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一张嘴,却忽然感觉没刚才的底气了。
李弘济冷声说:“你睁开你的狗眼给本官看清楚了,这里是大理寺的公堂,不是你家后院,这里掌邢狱,平冤案,维护律法公正,你祖宗的功德,不在大理寺的管辖范围内,反而你的累累恶行,正是大理寺要管的!□□,奸/淫殴打妇女致死,栽赃嫁祸,无恶不作,数罪并罚,本官判处你秋后问斩。既然你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来人,让他签字画押!”
在场高官谁也没想到李弘济敢判,一声竟还是鸦雀无声。
大理寺卿陶观陶大人张了张嘴,想提醒一下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后生,判了得考虑后果。可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就闭上了。到了他这个年纪,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总想着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早已经消磨了少年时候身上那股锐气。这案子只有李弘济能判,也只有他敢判,他羡慕李弘济可以快意恩仇不顾后果,人生路还很长,如果这个时候就磨平了锐气,将来怎么办?
听到李弘济的判决,冯思文慌了,他终于有些害怕了,看着大理寺的差役拿着案卷朝他走过来,他不自觉的后退两步。“你敢让我签?凭什么?我不签你能把我怎么样?”
经过刚才他那一顿大放厥词,在场所有人都对他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这样的恶人国法居然治不了他,他想问凭什么?这里所有人都还想问个凭什么你杀人就可以不偿命!
那衙役才不管他签或者不签,强按着他的手沾了朱砂,拍在那份案卷上。既成事实,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大快人心。
判决之后,第二日御史台弹劾冯太傅教子无方,纵子杀人的奏章就盖过了弹劾李弘济的。冯思文杀人案,在朝廷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冯太傅年过不惑才有了这样一个儿子,就是拼了祖宗家业一世清名也得保下冯思文,居然真的就抬着丹书铁卷上朝去了,求官家赦免冯思文。
官家也是左右为难,若是答应了冯太傅的请求赦免了冯思文,那他就失了天下民心,若斩了冯思文,那他就是违背了自己的祖宗,怎么选都不对!
无奈之下,他竟然将李弘济和冯思远两人召进了朝堂之上,本来依照他们两个的品级,是没资格进入这里,可是今天情况特殊,案子是他们两个办的,闹到这个地步,就把包袱甩给官家,官家更没办法。
两人进了大殿,官家看李弘济的眼神,忽然有了几丝怨恨,虽然案子是在他的全力支持下办的,可他也没想到这冯太傅真的能抬出丹书铁卷要自己赦免冯思文。尤其是这冯太傅历经三朝,有功于社稷,还是他的老师,实在是为难呀!
百官面无表情的看着官家,等着官家给个处断,官家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弘济,等着这个年轻人把倚老卖老的冯太傅从朝堂上撵出去。
李弘济他能有什么办法,官家你都拿这块铁疙瘩没辙,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大理寺丞能有什么办法?这是你的老祖宗答应人家的呀!
李弘济他虽然敢判了冯思文秋后处斩,但却不能砸了这块破铁疙瘩。他都后悔了,昨天自己是脑子抽抽了才会判冯思文秋后处斩的,惹来这么多麻烦事!当时为什么不判个当场执行,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这个时候,只能跟冯太傅摆事实讲道理,在大理寺冯思文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事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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