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为官几十年,突然在白日青天下了,镣铐加身,从会议厅走到警车上,距离不远,但几乎全院的人都看到了,即使没来得及看,也在别人争相相告中,了解得清清楚楚,赵鹏由愤怒代替一切情绪,嚷嚷了几句后,变拒绝说话。
押送道警察局后,一直保持着沉默,无论询查人员怎么套问,要么一概不开口,要么就直言要找林恒宇,他如此,顾章也耐心跟着他耗,要么笔录查问,要么他提任何要求,都一概不理,虽然没动刑,但一直囚禁着他,连狱牢也是封闭式的单间,紧紧地令他隔断与外界的交流。
赵鹏虽然知道只要咬紧不松口,顾章也耐不了自己如何,但他害怕林恒宇会倒戈相向,毕竟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有点后悔没及时除掉这包袱。赵鹏疑心太重了,事关利益,除了自己,任何人也不肯相信。
赵鹏在脑内飞速运转,想着如何能让林恒宇与顾章反目成仇,令他能站在自己一边。
他盯住铁门上传饭菜的小窗口,神色忽变地“唉唉唉”地叹息几声,接着敲着铁门,大声道,“拿酒来。”
门外站着的都是顾章的人,都是战场上开过刃的,对于曹荣这种弯弯肠肠的官腔,最讨厌不过……一脚蹬过门,操着乡话,用力回吼道,“*你娘。”
旁边的另一个人,赶紧拉住他,“你妹的,小声点,能不要那么粗暴行不行啊。”
那人骂骂咧咧的,“他态度不好。*”
“*你也是啊!”
“……”
“……”
赵鹏强忍怒意,听着两个糙汉子脏话连篇,他曾经也是市井之徒,也曾经是三句不离脏话,当自从发迹起来后,看着身边的人,总把他排挤在外,他想当上上流人,便鹦鹉学舌般,学着上流话。如今自以为脱胎换骨了,也变得看不起他们一口的乡音。
赵鹏笑得一脸慈祥,拉扯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太郁闷了,就想喝酒了,小兄弟,麻烦帮帮忙。”
第76章
那人也很耿直,见他年纪也不轻了,既然服个软,便一切好相量,给他递了壶酒水。
赵鹏猛灌下一壶后,酒气上脸,脸上通红,开始了表演,他“醉醺醺”的痛哭起来,翻来覆去地说着,“冤枉。”又很不经意地提到顾章的表弟。
那两名士兵跟了顾章很久,知道他一直在找表弟,心中马上竖起天线,马上人格转换,难得捏着嗓子温柔地哄着他继续讲下去,赵鹏就顺水推舟起来,在酒意的掩护下,顺带提到林恒宇和山田助也。
他没有讲明一切,有时候,适当的留白,会有无尽的联想。
书桌上,顾章出神看着窗外,揣测着赵鹏的意思。事关王安康,他不得不放在心上,这些年,一直在找王安康的下落,但他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寻无可寻,无影无踪的。
他马上转了方向,去打探林恒宇的消息,不多时,卫兵汇报道,林恒宇现任警察局秘书长。顾章心中警钟一震,他回到天津城这么久,从来没听过林恒宇这个秘书长,是有心隐瞒还是只是同名同姓罢了
又是一个晴朗天,不见一丝阴霾,没有一片云彩遮挡太阳,普天乾坤。
而林恒宇独自买醉,醉倒在客厅中,自从得知顾章回来,便连夜搬出了顾家大宅,暂时安顿在别处。
他醉得一踏糊涂,正呼呼大睡中,管事的小厮跑来拍醒他。林恒宇因美梦被打断,一脸精神萎靡的怒气涌上脸,一巴掌甩了过去,恶言恶语地骂骂咧咧。
看到小厮身后还站着个人,定神一看,看到是顾章。
他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或者惶恐,自嘲笑笑,“老故人了,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让你见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了。要喝一杯吗。”
“你变了。”
“不止是你这么说。”他顿下来,思索着,王安康是什么时候这样说他的,他摇摇头,还是想不起来,就干脆不想了。
林恒宇自知理亏,无论如何辩解开脱,也怎么绕不开王安康这个罪。当年是他救下顾章,但是他又转头投靠了赵鹏,又将王安康卖给了日本人。
这并不是可以一抵一消的事。
顾章回天津后,他一直躲着,当他见到顾章时,他已经明白了,赵鹏的意思,他在逼自己站那一边。他没有直接爆出真相,是给他最后的机会。
呵呵,彼此利用又彼此捆绑。
他只能拼最后一注了,他了解顾章为人。
“我再问你一次,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吗?”顾章一字一顿地道。
“安康不在这里,他跟了别人。”他神色虽然颓靡,但一字一句斟酌地说。
“怎么回事。”
“人往高处走走,水往低处流。”
“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
“他现在去了哪里。”
“在上海一带。”
顾章从他口中虽然只得到关于王安康只言片语的消息,但知道着他还安好,不禁绷着的一条弦稍稍放松,不过人还是得继续找。
“为什么为赵鹏办事。”
“我也算谋得一官半职,他职位比我高,”他随手捞起跌落在地上的红酒瓶,扯开木塞,直接灌下一大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迷糊得更厉害了,掀掉沙发旁的柜子,要给顾章找个酒杯。
“你又是为什么。”
林恒宇笑笑,有点含糊不清地道,“你这么多的为什么,那你为什么又要问为什么?”
顾章见他醉了,无兴趣与一个酒鬼聊下去,便驱车离开。
顾章的车一发动,林恒宇带上澄亮的眼镜,思索着下一步。他早已厌恶在赵鹏的打压,不敢怒不敢言,很多时候,他也是很矛盾,一方面想要依附赵鹏爬的更高,另一方面有鄙视自己失了风骨,丢了尊严。不断在**与情感上挣扎来回,斗争几番,他都觉得自己人格分裂了。
真正令他与赵鹏产生不可调解的矛盾,是王安康。两人因王安康而成全一段狼狈为奸的开端,斗转几回,而王安康又称为两人决裂的分歧。赵鹏强烈要求暗中除去王安康,而林恒宇显然是舍不得下不了手,一直迟迟拖到顾章回来。
前路茫茫,充满未知。
林恒宇细细品了口酒,酒香醇厚,余味悠长,是好酒。他贪婪地看着橙红的酒液,像血,陈放久了的血,西方有种怪物叫作吸血鬼,如猫一样潜伏在黑夜,见不得阳光,他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吸血鬼,姑且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尚且是个人。
他初尝权力的滋味时,就明白到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他要的就是官僚金字塔的顶尖部,想要不可一世的权力,想要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心甘情愿地屈下头颅,想要无人再干涉他的决定,想要随心所欲。
想要的太多,牺牲的也是需要等价交换,比如王安康。
林恒宇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会一会赵鹏。他先去找到顾章,继续“神色颓靡”地为今早的事道歉,并反省一番,最后提到自己为赵鹏共事多年,对他亦有些了解,想助顾章一臂之力,将赵鹏伏法。
顾章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了感谢。
傍晚时分,林恒宇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高级定制的西服皱巴巴的,脸上胡渣铁青,但脸上精神爽朗,他一跨进牢房,脸色就垮了下去,“满脸担忧”地唤了声卷缩在床上的赵鹏。
赵鹏一听到他声音,腾一声从床上站起来,三步并跨两步,冲到林恒宇面前,压低声音,“你为什么来。”
赵鹏语气很冲,且带着恶臭的口气,林恒宇不卓痕迹地拉开距离,心里十分厌恶,脸上还是忧虑的神色,“顾章明显是寻仇,你处境危险,自然要来呐。”
“我不敢肯定顾章掌握多少情报,还是他只是虚张声势。敌不动我不动,是最好的办法。”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你想想是不是还有一些事要我处理一下。”
赵鹏警惕起来,听着林恒宇继续道,“把麻烦解决掉,麻烦就不是麻烦了。”
赵鹏心下了然,死死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冷笑一声,“你想出卖我。”
林恒宇也笑了出来,也不伪装了,坦诚道,“那有怎样了,你一身蚂蚁,我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
“你别忘了,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
“哦,王安康对吧。”
“你以为你为我每做一件好事,”赵鹏特意咬重“好事”两字,近乎咬牙切齿地道,“我都有记录,还是你的亲笔签名。”说完,阴冷一笑。
原来,赵鹏从头到尾都未曾信任过自己,他的血液快要凝固了,浑身发冷。
赵鹏重重拍着他的肩膀,“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林恒宇僵硬地准过头,双目喷出满腔怒火。曹荣攻于心计,孙子兵法中的欲擒故纵运用得十分炉火纯青,林恒宇的道行尚浅,三两下子就被唬住了。古语有云,欲用其兵,先利其器,打人也要给个甜枣,他凑到林恒宇耳边,“还记得杨家的老乾婆她是御赐刺绣大家林家的幼女,当年,我受人指使灭她全门,要找一副叫锦绣山河的刺绣。后来,”他举起满是泥垢的食指向上戳戳,“上面的人起了内斗,那幅画一分为二,一半在我这,一般在死去的曹荣处。”
林恒宇不以为然,“你的故事很精彩。”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天津,为什么朱伟晖打到天津城下,我也不肯走。那是因为锦绣山河图中藏着宝藏,就埋在天津城中。”
林恒宇听得像天荒夜谭般,难以置信,不过又很诱惑,“什么宝藏”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林府借进贡锦绣山河图给慈禧太后贺寿,实质是献宝,但是被人捷足先登。”
“林家既然有宝藏为什么还要献出去”林恒宇不放过一丝细节,追问到。
“因为这宝藏在圈子里,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前洋毛鬼子,后有天天闹革命的军队,再加上一个清王朝,林家不过是求自保罢了。”他顿了顿,继续道,“随着林家一场大火,锦绣山河图失踪,尘封了三四十年,渐渐都遗忘了,以为只是一个传说。”
“你既然找到了,为什么……”林恒宇急速问道。
“你是想问我问什么还守着,哈哈,你太年轻了,时局太乱,都是闹哄哄罢我登场,□□一部一部出,没有一部能执行得了,我拉着一大堆价值连城的宝贝,树大招风,必然惹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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