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江心秋月白》分卷阅读12

    鬼刀弦月打量了他一眼道:“怎么还带着那东西?”

    江昕无所谓的护了下肚子,眯起双眸,心里已经算出百招之内对方如何出手,口中却扯道:“我儿子又不要你红包,你瞎操心什么。”

    鬼刀冷笑:“明年今日我给你们爷俩烧双份纸钱。”

    江昕摆摆手道:“还是别了,明年今日让我儿子去你坟头上喊声干爹,免得你下面一趟走的孤独,你觉得如何?”

    鬼刀轻笑一声:“如果不是这样的地方……”

    他话没有说完,手中弯刀残影一现鬼魅般贴上江昕咽喉,那刀来的太快,杀意炸开,天色都跟着阴下三分。刀尖快要划破喉咙的刹那,江昕身形一闪,整个人如轻絮飘开,染血衣袍带出腥风,江月流芳的步法灵动至极,银光乍现,薄幸出手。

    鬼刀变幻莫测,江昕步法便比刀法更快一步,刀剑相击擦出冰冷的清啸,弯刀如残月,薄幸似白练,不过瞬息已交手百招。鬼刀弦月刀锋一转直锁江昕腰腹,江昕身形极速翻,刀锋擦着腰身划过带出一抹血色。鬼刀唇角勾了勾,这便是江昕的弱点了。

    江昕手上剑花一转,腰身反折避开刀锋直取鬼刀身前空门,鬼刀不避弯刀再度一转从下至上,铁了心要江昕开肠破肚。江昕眉心一紧,提了口气身子上翻堪堪避开,落下的瞬间薄幸格住弯刀一记,两人顺势滑开两丈。江昕身上已有不少伤口,几乎全是擦着腰腹留下的。鬼刀显然不会跟他走君子之道,这样的地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稳了稳呼吸,剑锋一闪凌厉而去,已经拖不下去了,必须得是以伤换伤的打发。

    “河倾!”江昕低喝一声,长剑旋如光练一匹,剑气暴涨如大河之水滔滔而来,端是惊人气势。

    鬼刀最擅长灵诡招式,对上硬钉子下意识的要避开,那江河之水却乍然间失了莽莽气势,转如圆月,四面八方笼盖而下。

    “月落!”江昕脚下步法变换万千,将鬼刀逼到死角。

    鬼刀双眸赤红,暴喝一声硬接下一记长剑,虎口裂开血迸出,弯刀刮着长剑一个翻转,长剑划开鬼刀半个手臂,而同时弯刀已经勾上江昕腰间,江昕再折腰身,舍了身后试图废去鬼刀仅存一臂。弯刀入骨,在他后腰抹出一道深刻血痕,这一刀几乎从后面将他腰斩。血同时从鬼刀的手臂和江昕的腰后迸出。

    江昕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以剑撑身,腹中剧痛更胜,他腾出一手捂住腰后伤口,入手满是粘热的血。

    鬼刀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就是独臂,这会儿仅剩的手臂几乎经脉俱断,连刀都握不住。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用牙咬开灌入口中。

    江昕面色惨白,只见对面鬼刀周身肌肤忽然寸寸裂开,一瞬间已是个血人,但那只本该被废掉的手臂却再次稳稳握刀,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向江昕袭来!

    怕是索命的药了,江湖中一些邪流会在吹灯拔蜡前服用这种药物,可以短时间内功力大增,但是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小。江昕不敢迟疑,长剑起,身形一转,反手一剑直刺鬼刀咽喉。鬼刀竟躲也不躲,剑锋如刺入石头上,半寸也进不得,原是鬼刀竟一手捏住脖颈剑刃。

    江昕动作一滞,鬼刀一腿扫来。江昕只身旋起避开腿风,鬼刀趁机松开剑锋一掌拍向江昕面门。江昕竭力避开三分,掌风落在胸口,一股血气上涌,呛出口血来。鬼刀抬脚挑起弯刀,自上而下劈去。

    江昕咳出一口血,正喷在薄幸冷刃之上,剑锋集聚三分天光,杀意尽显,云遮风动,林间剑鸣长啸,正是江家山河剑最后一式——四海归一!江昕昔年剑路走偏难入化境,可这一瞬间俨然已经突破,山河失色。刀剑相碰……

    弯刀像是陨落的星子,顿时失了光芒,坠落山涧。鬼刀一只沾满血的手五指尽断,光秃秃血淋淋的手掌朝江昕伸了出去。

    江昕已经没有了避开的力气,鬼刀最后一招几乎震断他的经脉。

    鬼刀血糊糊的手抵在江昕喉上,然后失力滑落正落在他隆起的腹部,里面的小家伙早就受不了这一番折腾,不安分的踢腾着。脆弱的、幼小的、又鲜活的生命。

    鬼刀唇角露出个诡异的笑:“真好……爷有干儿子了。”

    江昕应了一声,看着鬼刀含笑气绝,竟有几分莫名羡慕。

    “咳咳咳咳……”薄幸跌落在地,江昕弯下腰去,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再醒来,他已是断天门新任堂主,江家彻头彻尾的叛徒。

    ——

    第十四章

    阮灵奚在莲纹香炉里添了一匙白檀,袅袅青烟散开,熏淡了他的眉眼。他模样生的清隽风流,一双上挑的眸子不笑时亦含情,只是如今眼底微红,一截袖子攥在手里揉了皱。

    秋月白虽看不见,但却敏锐揣测到了好友此时的心情。他抓了抓有些散乱的头发,轻咳两声道:“谁还没个点背的时候,这事过去太久了,不提也罢。”

    “是,不提了。”阮灵奚挨着秋月白坐下,又道:“你的眼是坠崖后盲的?”

    “可不,落了寒潭后全身经脉也断了个七七八八,经脉重修时原来邪路子里积攒下来逆劲总得在七窍里找个地出去,我干脆就自废了双眼。”秋月白轻描淡写的一说,自废双眼这事就好似拍碎俩鸡蛋一样轻巧。

    阮灵奚听得只想打他狗头,翻了个白眼给他又想起秋月白看不见,实属白费力气,只得道:“可以治,五成把握。”

    秋月白倒是高兴,连连点头:“五成?不少不少,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

    阮灵奚有些头大,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好友心宽:“明天就能开始用药,可能有些疼,你得忍着。”

    “忍得了,我不怕这个。”秋月白倒不是托大,他受过的疼实在是多不胜数,习惯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还有件事……”阮灵奚咝咝得抽着凉气,好像不光头疼还牙疼一样,问道:“你……可是跟谁有了夫妻之实?”

    秋月白呛了一下,瞪大了灰蒙蒙的眼睛,猛一看很是无辜的样子。

    阮灵奚揉了揉眉骨,半真半假叹道:“好歹我俩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我待你几分心意你能不知道?怎么总叫我碰上这事?你跟我说说,是哪个混账东西,叫我去会会他。你说我,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可又叫人捷足先登了去,冤不冤?”

    “你可闭嘴吧……”秋月白惨白着脸打断正在给自己加戏的阮灵奚,一双眉头紧蹙,胸腔里一颗心噗通直跳,手脚跟着发软。

    阮灵奚扯了扯他腰间叠落的薄被,轻声道:“给你熬副汤药,一碗下去也就疼一阵子,睡一觉明早就没事了,如何?”

    秋月白脸色再度惨白几分,下意识隔着被褥捂住腹部,脑中嗡地一下空白一片。半晌,那捂在腰腹间的手颓然滑落,浓如扇的睫毛垂下遮住灰蒙蒙的眸子,苍白的薄唇动了动,嚅嗫道:“我……我收了个徒弟……”

    阮灵奚的暗示太清楚不过,秋月白从来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着实让人措手不及,一时间显得更是茫然无助。

    “收徒?”阮灵奚愕然,这是个什么样的展开?

    秋月白绞着手指,苦笑道:“说来话长……”

    七年相护相伴如何不长?可若说长,偏与凌霄间的点点滴滴皆能如数家珍,恍若昨日。秋月白甚至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到凌霄时,少年纤细冰凉的手攀在他手臂上,透着向死而生的倔强。朝夕日暮,春去秋来,若没有凌霄这一路又该如何走来,哪里还有今日的秋月白。

    当年究竟是他救了凌霄,还是凌霄给了他一段救赎,倒也不可知了。

    “所以你看……并非成亲了,只是造化弄人。”秋月白摇了摇头,低声道。

    阮灵奚只是听,静静地听着这段纠葛,有些感慨,却也无可奈何。他阖眸咽下一声叹息,睁开眼睛看向秋月白,一字一句道:“不足三个月的双生子。阿昕,留还是不留?”

    第十五章

    明月皎皎照西床,夜不能寐。

    窗外传来悠悠洞箫声,是一曲忆秋思。秋月白正辗转着睡不着,循着洞箫声推门出来,披了身月色走到榕树下。

    阮灵奚正坐在树上断断续续地吹他那根紫竹洞箫,垂眸瞧见秋月白并不惊讶,反倒是从腰后抽出一支笛抛了下去。

    “喏,你的笛子。”

    秋月白抬手接住,在指尖挽了个花,道:“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留着。”

    这支笛子名叫“式微”与阮灵奚手中那根名叫“无衣”的洞箫出自同一根紫竹。

    “你大半夜不睡觉瞎溜达什么?”阮灵奚晃荡着双腿,半掉不掉的歪在树上。

    秋月白脚下一点,腾身而去,落在阮灵奚身边坐下,道:“你呜呜吹个不停,叫人怎么睡?”

    阮灵奚脱下身上外袍给他披上,摇头道:“你可拉到吧,分明是你自己心里装着事,不知道惦记着谁呢,也好意思赖在我头上。”

    秋月白淡淡拽了拽袍子,沉默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他还小啊……”

    阮灵奚倚在树干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磕着洞箫,道:“十六七?不小了,你十六七不都成亲了?”

    秋月白用泛灰的眸子默默瞅了眼阮灵奚。

    阮灵奚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道:“我错了,阿爸。”

    秋月白指尖用力搓着紫竹笛上缀着的同心结,又是一声叹息:“他心性坚韧,根骨奇绝,一旦入世绝非碌碌之辈,定有一番大造化的。一入江湖又岂是深山清修那般日子,总归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物。将来未必不能遇到可堪携手一生之人。他现在懂个什么,若我留着……只怕将来牵绊了他,反叫他为难。”

    阮灵奚顿了顿,道:“你收徒为徒时,他年纪尚小,想必心里也没什么记挂。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偏执不过,怕是要记你一辈子了。如今倒好,出了这档子破事你拍拍屁股二话不说走了,你就不怕他入了障,万一有什么想不开……”

    秋月白被阮灵奚吓住,屁股着火了一样蹭的站起来,险些一步踏空掉下去,惊的阮灵奚赶紧拽住他。秋月白一手捉住阮灵奚腕子,急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凌霄不会犯什么傻吧?这小子性子拗的很……”

    阮灵奚疼的龇牙咧嘴,扒开秋月白的手,道:“瞅你,刚刚还要跟你那宝贝徒弟相忘于江湖呢,这会儿又恨不得把人绑在身上了。”

    你懂个屁,你又没徒弟。秋月白心里想着,又直直坐下去,皱着眉头不吭声。

    阮灵奚蹲他旁边拿洞箫戳了戳他肩头,道:“我随口一说,你别这么忧心,仔细再惹了腹中难受。不过讲真的,实在纠结的话,听我一句,留下吧。我阮灵奚发誓以后就当自己儿子养,怎么样?”

    “你想的倒美……”秋月白拧着眉心背过身去。

    阮灵奚没骨头一样趴他身上,拽了拽秋月白袖口道:“难得我这么上赶着给人养儿子……认真的说,阿昕,你如何打算?”

    秋月白许久才道:“我这回出山,打算一是看顾着凌霄立足江湖,二是找江行之将陈年恩怨一并结算。如今平白生出这样事端,反倒是……也罢,天意如此。留着吧,待我生下这两个孩子后,再去会会那深得人心的武林盟主,到时候生死不论。如果我死了,好歹也算是给江家留个条血脉,只是辛苦你帮着抚养了,将来让俩孩子给你养老送终。”

    他将披在肩头的袍子扯下扔给阮灵奚,纵身跳下树,一身轻快地回屋睡觉去了。

    阮灵奚扯开盖在头上的衣袍,看着秋月白走远,自言自语道:“你啊,还跟以前一样心软……”

    那晚之后,秋月白当真安神定志地在杏林谷里养起胎来,阮灵奚倒是好奇过他的那个徒儿,只是秋月白嘴严的紧,半个字也撬不出来,只得作罢。

    日月窗间过马,转眼已是三两月。

    秋月白曾坠崖落入过寒潭,入了冬天便有些不耐寒意,只是往日单衣惯了嫌棉衣不方便就不肯穿,仗着内力深厚仍是一溜身的薄。阮灵奚半吊子功夫就不能比了,刚一入冬就裹了狐裘,连脖子带脸缩到一圈绒毛里。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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