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的怒吼,突破天际。
☆、一生所爱
鬼使黑在内衣失窃案中表现出色,很受了一番褒奖,还被上级点名表彰,一时名声大噪,深受地府女职员追捧。之后他又与鬼使白合力办了几个案子,得到当事人一致好评。上级非常满意,批准他独立办案。
“看不出来,你们领导这么关心下属。”青行灯喝了口判官泡的茶——香气浓郁、温度适宜,不禁默默给对方点了个赞。阎魔觑了眼又来串门的闺蜜,将一碟点心推到对方面前:“还不是因为酒吞童子答应投资白酒产业园,不然这种小案子他们怎么会搭理。尝尝,判官研发的新品。”
“拿我做实验呢。”青行灯开玩笑,捻起一个咽下。
“得了便宜还卖乖。”阎魔用叉子柄戳青行灯,“嗖”的一下抢回碟子,“我还不想分你呢。”
“哈哈哈,我错了还不行,媳妇手艺不错。”
“嘻嘻,真会说话。”
“咳咳。”一直在做背景墙的判官弱弱地抗议。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不远处出现一道黑色身影——鬼使黑。阎魔望着这个移动的话题源头,感慨:“唉,你说人家大妖怪不是总裁就是干部。像酒吞童子、茨木童子,开豪车住洋房,坐拥上亿资产。怎么你就成了文字民工……”换来青行灯一个白眼。青行灯专栏稿费加上版税收入,虽然不能与资本家相比,但在作家中也算可观。
“你看你这点觉悟,我可是光荣的无产阶级。还有,一个夹心饼干中层,就不要笑我了好吗。”
青行灯、阎魔没有继续斗嘴,鬼使黑来了。他这次要单独出一个“寻找走失老人”的任务。
“第一次独立工作,感觉如何?有没有心跳加速?”阎魔戏谑。
“嗯?我一向很独立啊。”鬼使黑随口回答,他从判官手中接过任务的详细资料,快速浏览了一遍。记住联系人的号码及地址后,他挥挥手:“走了。”又想起什么,补了句,“啊boss,帮我照顾小白。”
这回是真走了。
“他在说什么,让上司帮忙照顾前辈?”判官一脸迷惑。
“呆子,你不懂的。”
“啧啧,你不懂的。”
先前还斗嘴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女人,此刻又进了同一个战壕。判官无语,他差不多也习惯了。
鬼使白踩点到的办公室。他今天只有文书工作,一坐下就在桌前埋头苦干。搞定数份文件,鬼使白一看,才过了没多久。明明平常出任务时,时间总是跑得飞快,怎么都不够用。他出了会神,想着不知鬼使黑到委托人那儿没有。
此刻,鬼使黑正大步走在医院走廊。四周的病人瑟瑟发抖,生怕他是来取自己性命的。这是一家综合性医院,提供包括医疗、养老在内的多种服务。鬼使黑走进电梯——如今他对科技的运用已十分娴熟,其他人自觉退了出来。鬼使黑瞥了众人一眼,按下按钮。电梯门合拢的瞬间,人群中响起劫后余生的太息。
电梯停在顶层。据说这一楼的高级疗养间,有钱也未必能住进来。前台小护士满面焦急,她直直看向鬼使黑:“可算来了!”
“怎么说?”
“寻人!”
小护士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讲了一堆。她说的大体跟资料上一样,另外添加了诸如着装、习惯、爱好等线索。小护士还细心地准备了一张走失老人的近照。
相片中的男子一头蓬松银发,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垂在乱雪般的长发里,像冬藏的白兔。他的脸上有鲜红花纹,不知是否早年留下的纹身痕迹。男子面朝前方,仿佛正对镜头外的某人眨眼——看得出年轻时是如何俊秀。
鬼使黑想起他的名字。
妖狐。
考虑到妖狐的年纪,且他走失时间不长,鬼使黑就近搜索起来。从妖狐常去的美术馆,到他喜欢的咖啡店,最后在一街之隔的公园里,鬼使黑找到妖狐。
彼时妖狐正被一群半大豆丁包围。他们似乎爱极了他的大毛尾巴,叽叽喳喳鸡崽般追在妖狐屁股后面。有的拿小手去摸,有的抱住尾巴尖,有的干脆整张脸埋了进去!妖狐注意到鬼使黑,微微一笑。他半哄半骗,终于从孩子中间脱身。
“你是来接我的?”
鬼使黑颔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解释,平地卷起一阵风。天上落下一片阴影,黑羽纷纷扬扬,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妖狐身旁。来人舒展双翼,将妖狐包裹其中——一种防卫的姿态。他偏过头,露出见之难忘的侧颜。浅金色短发似晨曦洒落麦浪,爱琴海般蔚蓝的双眸中,明明白白写着“滚”。
好浮夸……一瞬间,鬼使黑不想跟这个自带qq秀的男人说任何话。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开口:“我不是来拘魂的,地府不收妖怪。”
男人缄默,不知是理解了抑或不信。他招呼也不打一个,抱着妖狐径自飞走。
等等!鬼使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鸟人他妈是谁啊?自己居然眼睁睁看着任务目标被对方带走……不过妖狐没有反抗,应该是熟人吧。
鬼使黑放心地回医院交差。
依旧是坐电梯回顶层,依旧只有前台小护士。鬼使黑大概说了下事情经过,小护士一副习以为常模样:“嗯,是大天狗大人。”
哦,大天狗,好像也是个大妖怪。大人,有权有势的代名词。鬼使黑有种不真实感:怎么哪儿哪儿都是大妖怪,哪儿哪儿都是霸道总裁。
“他是妖狐的……亲戚?”一个地上跑的,一个天上飞的,鬼使黑问完就觉得不对,物种都不一样。
“爱人啦。”小护士幽幽道,用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审视对方。
“哦……”鬼使黑沉默片刻,“宝刀未老嘛。”
“噗,瞎说什么呢!”小护士嗔怒,她从抽屉里拿出本相册,指着其中一页,“看,妖狐老师年轻的时候。论美貌一点都不输大天狗大人,多登对。”她略显遗憾地抚过相片。黑白画面里镁光灯闪烁,比鬼使黑想象中更为俊秀的青年人,挽着大天狗的手臂。他笑容明媚,顾盼生辉。
那时候的他们,一样年轻,一样夺目。
“这张照片年纪比我还大,是姥姥给妈妈,妈妈再给我的。我们一家三代都是妖狐老师的影迷,哈哈。”小护士合上相册,话里含着怀念,“传家宝,还要留给我未来的女儿呢。”
鬼使黑摸摸鼻子,不晓得怎么接茬,只好说:“大妖怪都很长寿,普通妖怪比不上。”
小护士点点头,也不讲话了。
活得够久,就要看着爱人慢慢老去,而你的时间仿佛停住。
病房内,大天狗扶妖狐躺下。床头柜上摆着一只玻璃花瓶,妖狐往里面插了一只野玫瑰——他在公园里采的。初冬的风破窗而入,大天狗将窗关小,惟余灿烂的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妖狐脸上。他的面颊被暖气熏红,人便少了一分憔悴。
“怎么散步散那么久,小护士都吓坏了。打电话通知我,还叫了地府的人帮忙一起找。”大天狗把一缕碎发别回妖狐耳后。
“孩子们缠得厉害,忘了时间。”妖狐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双桃花眼扫过大天狗缺乏表情的脸,“想我了?”
“……嗯。”大天狗松松拥住妖狐——他怕弄疼他,侧脸轻轻贴上对方耳畔,“我怕你消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怕再也找不到你……”
“傻瓜。”妖狐的手抚过爱人线条优美的脖颈,模糊的视野里,是大天狗泛着光泽的肌肤和皱巴巴的自己,“我又不是猫咪,不会偷偷躲起来死掉。”
大天狗不语,只是一下下亲吻他,从发心到嘴唇。
“你把太阳吃掉了,你就是我的太阳。只要朝阳升起,明天就一定会到来。”
某人还是不说话,抱着妖狐的手却收紧——像个赌气的孩子。他们沉默地拥抱,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大天狗蹙眉,接通电话——是工作上的事,总裁总是繁忙。他偶尔回以“不”、“嗯”等单字,冷漠态度与面对妖狐时的温情脉脉大相径庭。
对面的人识相,电话不长,但大天狗必须回去主持会议了。他又抱了会儿妖狐,觉得怀中的身体比昨天更瘦一点。他知道这是错觉,却无法控制胡思乱想的自己。
“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妖狐莞尔。
“好的,我的王。”
大天狗气得打了下怀中人的屁股。他离开时恰巧饭点,迎面遇上给妖狐送午餐的小护士。小护士对他有种莫名的敬畏,毕恭毕敬喊了声“大天狗大人”才离开。疗养层的伙食很不错,鬼使黑蹭到便饭,掰开一次性筷子大快朵颐。
这个点小白正吃判官的盒饭吧……鬼使黑突然有点后悔没走,他不由自主猜起了菜色。红烧狮子头,油爆虾,咖喱牛腩,粉蒸肉,糖醋里脊……怎么都是肉?鬼使白用筷子拨了拨菜,怀疑判官昨晚喝酒了,不在状态。毕竟平时那么注意膳食均衡的一个人。
鬼使黑不在盒饭便多出一份。早有其他科室职员闻讯赶来,某位常年闲逛摸鱼的前辈夺得先机。他喜气洋洋地在鬼使白身边坐下,边吃边八卦,聊着聊着说到退休投胎的事。
“你那个同事……叫什么黑的,已经独立出任务了吧?你也不是啥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好准备起来了!”
鬼使白一愣。
“唉。”摸鱼前辈一脸恨铁不成钢,“现在要投个好胎有多难,你知道吗?发达国家出生率本来就不行,一些地方还搞恐怖袭击。有的鬼好不容易等到e国名额,一个□□,投胎没两天又回地府报道。闹啊,都冲进阎罗殿打砸了!”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鬼使白对那次鬼闹也有所耳闻,内情居然是这样。
“总之,自己的事还是要你自己多上心。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对吧?”
鬼使白笑笑,不置可否。
送走摸鱼前辈,他独自在空阔的阎罗殿内转来转去——阎魔、判官饭后散步消食,二人世界去了。不知不觉,他走到鬼使黑座位前。物如其人,鬼使黑的办公桌上杂乱地堆着一叠文件。前一天吃空的饭盒也没处理,被随手塞在文件夹下。鬼使白抽出饭盒,发现底下还粘了张纸。揭开一看,是酒吞跟茨木头顶大便相拥而泣的简笔画。
鬼使白忍俊不禁。
他在两个卡通小人旁写上“注意个人卫生”,把纸挪到桌子正中,用饭盒压好。回到自己座位,鬼使白铺开文件,却对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发起呆。眼前的横竖撇捺,浓缩成一只只圆滚滚的黑皮包子,蹦来跳去。他忽然想不起鬼使黑到来之前,是怎么度过一个人的时光的。他太习惯那抹黑色,好像他们生来便在一起。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医院内。
小护士送餐归来,放电影下饭——主演当然是妖狐。虽然是多年前的黑白片,拍摄手法却相当新颖。故事以童话《蓝胡子》为蓝本,讲述了人心扭曲所引发的悲剧。
开场极其盛大,是富商之女与妖狐饰演的公爵的订婚典礼。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留宿的未婚妻无意中闯入一个神秘房间,却发现惊人的一幕——里面陈列着一排女人的尸体。这些女性无一不美,且都与她年龄相仿。
被撞破秘密的公爵恼羞成怒,欲加害未婚妻。未婚妻与其斗智斗勇,最后在侍从的帮助下逃出生天。电影的结局是未婚妻与竹马侍从私奔,而公爵的神秘房间依旧潜伏在暗处,等待下一位少女的光临。
鬼使黑长舒口气,一顿饭吃了俩小时,都怪电影太好看。小护士满脸得意,一副“怎么样被我家妖狐老师神一般的演技折服了吧”的迷妹表情。这模样鬼使黑不陌生,小的时候弟弟也这样看他,好像他是他无所不能的盖世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