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他——他当然可以再来,四肢才卸了一只手,不是还剩仨么?他要是自己回去,哼,他能摸到五班来就不能摸回去?茫茫草原,万一他路上被狼叼了被狗撵了也不是没可能,可这又关成才什么事?
不关成才的事,那也不关五班的事。
成才丢了垃圾回来一帮人早迎上去,李晓光也想过来结果被成才一眼瞪过去吓得立马站好——成才整张脸被半凝固的粘稠黑红的血糊上,胸前殷红一大片,顺着他行动的路线地上一溜黑红血斑,这么个血人看着就吓人何况他还瞪起眼?
薛林他们同样被吓到,等成才坐下六只眼睛才看清那条口子然后一起抽冷气,要不是那么长那么深哪有这么多血可流?翻出许久没人搭理的急救箱才碘酒早挥发干了,顾不上追究上次是谁用完了没拧紧盖子,他们几个可是比谁都清楚这玩意儿就剩一瓶。
失血过多让成才眼前一阵阵发黑,相较之下伤口的疼倒真不算什么,看那三个一脸凝重紧张成才没忍住,“又死不了人,别都给我摆出开追悼会的表情!”
伸手够过药箱自己划拉出酒精瓶拔开塞子,一使劲眼前又黑,黑过了就看见灿烂阳光,那人状似无辜的在问,没碘酒了,酒精能将就吗?
能,怎么不能?你说我这是跟碘酒犯克呢还是命犯酒精?一到我用的时候碘酒就肯定没……
没人回答。
成才还没幻觉,他可清醒的知道对面是张空椅子,只是情景相仿难免想起一点往事罢了。
深吸气瓶子举过头,酒精哗哗往下倒,浇在伤口上冲下一片血水就算消毒了。
当事人稀松平常没觉得怎么着,反正不在乎多这一点儿疼,看着的人可就心有不忍,畏畏缩缩不好,但太干脆利落了就让人觉得太狠,没人会怀疑如果真的有一天需壮士断腕他眼都不会眨一下,他们甚至荒谬的觉得他杀人也可谈笑间。
走到半路又被急召返回来的梁辉顾不上兴师问罪直接按着伤口把人塞车里,成才这回可是真疼,疼的眩晕都不是事儿了,“梁哥,轻点!”
“轻个屁!咱回去最快仨小时,你有三个小时的血流?!”
“都跟着来了谁看家?!”疼得呲牙咧嘴的成才不忘回头训斥几个正努力往车上挤的兵,不知怎的看他们扎作一团忽然就感觉不错。
薛林已经在车上听见成才说话就去拉车门,“我跟着去就行了,你俩留下。”
“你才给我留下,你再跟我走了就一个细心的都没了,老魏,这趟麻烦你了。”
成才没给薛林反驳的机会,他把痛苦的表情扩大了点儿指指头上的伤,你看我都疼成这样了你就别跟我犟了,听话哈。
薛林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乖乖下车换了老魏,像成才目送梁辉似的那么目送着直到车子开得没影了他还站在原地。
“薛哥?”
张越的声音没有惊到薛林,薛林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进来,我有事问你。”
不笑,眼神沉静,好像压着气又好像在担心。张越来了几个月没见过薛林这么严肃的表情,隐约知道他要问什么就更觉心虚,站在桌边局促的搓手不敢坐下。
张越的表现落实了薛林心中某种猜测,那火气就又往上窜了一点,踹踹椅子腿儿,“坐下。”
张越不敢忤逆但也就敢坐个椅子边儿。
“今天那个醉鬼你认识?”
点头。
薛林敲敲桌子,他也不想发火,可一想成才的满头满脸的血他就控制不住。醉汉一出现的时候张越的反应就挺奇怪,见一个陌生人用那么吃惊吗?薛林当时想问可醉汉闹事根本没给机会问,现在就剩他俩,有的是时间把这事儿弄清楚。
事情从十来天前说起,那阵也下了场雨,五班驻地又有迷路羔羊做客。薛林记得是成才和张越一起去送的,走之前成才还站在大门口对着满地湿泥走了会儿神。
失主当然不是那醉汉,醉汉是失主的邻居。意外发生在他们找到了失主之后正寒暄“感谢”与“不客气”的时候,东边院子突然一阵叫骂声紧接着就是一阵乒乓乱响夹杂着听起来就让人心口窒闷的拳头砸在**上的声音,女人压低声音的哭泣和哀求好不凄惨。
失主摇了摇头,摆手不叫他们出声。
成才点头张越可就不干了,他眼里揉不得沙子,没碰上他管不着,可要让他碰着了他怎么能坐视不理?瞪了成才一眼就要往隔壁院去结果被成才拽住,张越不服气,再挣,驴的成才发恼手上的劲儿大了点把拽的张越一趔趄。
眼见着两个兵闹内讧失主赶紧拉着他们进屋,隔壁的事不好在外面说。
年轻夫妻两个,一起生活了五年没孩子,本就愁云惨淡丈夫在外面做生意又被人骗了钱,现在在家地也不种,喝了酒就打老婆,开始还有村民去劝劝,可劝架的人都被打的挂了彩出来。这都一年多过去了,隔三差五就打,打的习惯了就少人去劝架了,根本劝不住。
再出来隔壁的声响已经消停,成才不多说什么,两口子打架他在下榕树见得多了,可张越忘不了这事儿,越走越气也不理成才转身就往回走,结果又被成才拽住。
张越的火气也窜上来,他知道成才想什么,“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要不还能是啥!但那是成才的想法不是他张越的,路见不平就该拔刀相助,男人打女人、丈夫打老婆算什么本事?别人不管那是别人麻木,他张越不!
成才也火大,不出一声儿就会蛮挣,张越简直是把许三多的犟劲儿和老魏的蛮劲儿绑一起了!成才不想跟他耗,胳膊使劲儿直接把人掼到地上,“你闹够了没?!”
山村河蟹恋许二和番外
许二和,男,下榕树村村民,十里八乡著名光棍汉。
按说不该,许二和虽少不务正业但好歹长大后略有收敛,怕的不是人稀松,怕就怕家徒四壁。从十八岁起黄了无数对象,二十六七的时候好容易处了个谈婚论嫁的,一场爆炸不仅炸飞了三件破房也带来了巨额债务,人情薄如纸,婚约胎死腹中。
一个家,老爹被拘留,老娘早亡,大哥跑了幼弟远在他乡,只剩一地碎成渣渣连回收价值都没有的残砖瓦砾跟许二和作伴。
人都说,许家完了。
从来就没好过,这下彻底烂了。
许家老三弄来钱又如何?还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换债主而已。许百顺老了,许一乐——不提也罢,送走弟弟,许二和站在尘土飞扬里眯着眼看太阳,他跟自己说,我还活着。
还得活下去。
三十而立。许二和三十岁这年总算先还清了盖新房的债。想当初建房拉材料,百顺说,儿啊,差不多就行,别用好的,多少攒点钱给你娶房媳妇。
二和瞟了一眼蹲在不远处抽烟的一乐,一乐也正偷眼瞅他。百顺看在眼里嗟声叹气,别瞅你大哥,混到他这岁数就别指望黄花大闺女了,上榕树的杨寡妇,我看就中。
二和撇嘴笑,房子要盖,我们哥仨的媳妇也要娶,没有几件像样的房子撑着,你看你儿媳妇以后孝不孝顺你。
百顺不做声,杨寡妇出名的厉害,一乐没点底气还不让人给拿住了。可盖好房,债又得添多少?
二和说,先盖着,钱能挣,让大哥自己扛大包挣去,这房子要盖孬了,以后再整钱花得更多。
百顺点头再叹气,儿啊,没人会借给咱们钱了,亲戚都躲着咱,成家也让咱们掏的就剩给成才娶媳妇的钱了。
钱……不用你管。
许二和手里还有五万,不属于许三多借来的那部分。三多借的钱还了账就所剩无几,家里存款早就搭进矿上,愣是没人想给老爹治病的钱二和是从哪儿弄来。
三多的老连长彼时的高副营长专门驱车几百公里送来十万块钱,偷偷摸摸塞给二和,说是借但不要利息,唯一的条件是不能说出去半个字。
许二和迟疑,天上掉馅饼,吃还是不吃。
高副营长冷笑,脸上伤疤略狰狞:“十万块钱对我们家不算什么,拿还是不拿你给个痛快话我还急着回去。”
许二和咬牙,拿,怎么不拿?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给你写个欠条吧。”
高副营长又冷笑,“算你是条汉子。”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字据。能用上这欠条就不是白拿白要,许三多不在他许家也不是彻底废了。再说,高城得意,借人钱总比给人钱舒坦。
欠条上,债主的名字不姓高。
谢瑛华。
“我妈,我们家真正有钱的人。”高副营长说。
出于男人的自尊心,数年后的元宵节许二和不肯到成家去凑热闹,昔日靠人家帮扶,就算钱还清了当着众人去见女债主也觉脸上无光。一个人对着结冰的鱼塘发呆一上午,回来的路上听的都是村人讲谢家的女人。
姑娘家更为人津津乐道也是人之常情,后院的张栓子中了邪似的拉着二和不撒手,“二和,你说我咋这么早就娶媳妇呢为啥?!”
二和略嫌粗鲁的把栓子推开:“那谢家的小女娃要真是你们说的那么天仙似的她能嫁给你?别做梦了。”
一个巴掌能抽醒发疯的范进,一盆冷水也能驱栓子中的邪。看栓子又清醒又沮丧的回去了,二和别提心里多得意,哼着小曲儿去村口买了两瓶啤酒和花生米,拎在手里转身往回走,看见收山货的驴车慢悠悠的在土道上走。
赶车的大概不知道车后尾随着个窈窕姑娘。
窈窕姑娘也不知道后面的许二和回家也是这条路。
姑娘的注意力都在车尾那一筐红辣椒上。
几欲流动的饱满红色点燃了乡间的淳朴热情,玉一样的质地光感随着车子的颠簸迷离荡漾。姑娘的眼神有点直但走在后面的许二和也看不见,背对着她的赶车人更看不见,若是高城在就知道他们家公主又要癔症了可是高城不在,没人拦着终于——
小女贼飞快的从筐里拈了一枚红辣椒然后兔儿似的往后跳开躲进旁边的胡同里,这一串动作甚是轻盈灵动看的许二和不禁恶意揣测她是否真的惯犯。
等许二和也走到这个胡同口,管他有意无意反正看了一眼,那小女贼蹲正在地上吸溜吸溜的给自己的舌头扇风,小手扑腾的都快带出虚影。
噗嗤——
现世报能来的再快点么。
笑了一声赶紧闭嘴,但来不及了小女贼已经听见抬头往这边看,满眼泪花双颊绯红。
“辣着了吧。”可不敢让这小女贼拿自己当出气筒,赶紧把花生米递过去,“吃点儿压压。”
小女贼没接,目光死死黏在那两瓶啤酒上,越喝越辣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会想喝水。
二和表示无奈,瓶装的啤酒我把盖子咬下来你还喝吗?
小女贼朝着啤酒伸手。
二和整瓶递过去。
小女贼眼泪哗的掉下来,一般是辣的一半是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