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很“客气”直接把他丢进三中队,排除立刻扑上来的许三多也有旧相识跟成才打招呼还有一些远远看着不过来,众人斑斓各异的反应让成才想起草原上那个夜晚,不过七连的人似乎比他们反应更激烈他甚至至今难以忘怀强烈酒精刺激下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滋味。
许三多依然嘴笨,也依然实诚,看他雀跃的样子恐怕他是真以为留下就是留下再也不会走了。坦白说成才挺羡慕他,落地生根不像自己老在天上飘着,飘着飘着就会觉得,即使高城即使那许多人又怎样,他们可以支撑着你不倒下但真正解决问题还得自己来,这茫然的孤独像是飘在天上的铅云,从来不肯化成一场暴雨洋洋洒洒来个痛快。
短暂几天成才过的还不错,明面儿上吴哲许三多罩着暗地里还有个不言不语的齐桓悄悄垫把手,可成才也实在不明白,除了矮了点的许三多瘦了点的吴哲这里谁不是虎背熊腰的壮汉?逞论那矮的有爆发力瘦的也照样有肌肉,他们怎么就觉得自己是个需要照顾的?似乎是看在他能跟上老a日常训练也依然时不时能照拂一下吴哲的份儿上大家的态度友善了许多,只是当初“放弃和抛弃”的芥蒂还在,成才识趣的低调低调再低调,吴哲说他这是恨不得除了报数的时候大家都注意不到他存在才好,有你在我能低调的了么?成才如此回敬,那会儿他俩正摊在床上作死尸状,“闲散”这么久成才自己知道是压榨了最后一丝力气才能跟上大部队节奏,死要面子活受罪,古人诚不欺我哉。
可更多的时候,“我说您老能让我瞑目一会儿么?”吴哲惨嚎着积压已久的怨气。
成才抬头瞟了他一眼,“这不在床上躺的挺好么你把眼睛闭上就得了。”
吴哲忽的坐起来,“您老是铁打的不用休息吗?把你的书啊本儿啊的放下不行么?一想你在那边‘学习’我能死的安心么我!”
成才慢吞吞合上书,几近声泪俱下的吴哲松了口气正要仰面就到会周公却听见那边同样慢吞吞的一句话:“吴哲,你不考虑做演员吗?”再然后是更加轻微书本被重新打开的声音,吴哲认命拉起被子捂住头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我没有羞愧感我没有羞愧感睡觉睡觉……
难道我就不困我就不累?成才冲着已经把自己裹成蚕蛹的吴哲翻了个白眼,此人吃得饱睡的香哪里风雅哪里清高了?大概是因为心情好,成才小小嫉妒一下某人的好命转而继续认命,silence行动通知下来以后自己作为那个第四人显然不稳定的很,难得袁朗这回没有当甩手掌柜每天拖上齐桓给成才恶补战术知识,一度填鸭式教育让成才以为他又回到了恐怖的高三。
即便多对一的教育成才也能看出袁朗藏着掖着的和缓以及齐桓的赞许,没有参照物他们也依然觉得他是个好学生。袁朗开始还有点惊讶成才涉猎之广毕竟很多多东西密级摆在那儿,很多人都是只知道名称不知道名称底下覆盖的意思,要不是成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袁朗可真要起疑是否有人违规给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单凭这个“一”便能举一反三,就算聪明,成才的悟性是不是也太好了点?齐桓就没他那么多疑问,“你当他是天才不就得了。”
当然,成才以及打着为silence培养默契旗号实则为了甩开无趣室友和成才同寝的吴哲才不会多嘴夹在袁朗砸下来的一大摞材料里是谁眉批注解的教材笔记。现在成才看着的这一本整本都是重新抄过的估计是原本太旧太乱,他挺佩服高城手眼通天准备的材料指向性如此明显,被他指点过的自己能被老a赞许难道不能说明高城的水平么,可说起来高城什么时候对特种兵作战这么有研究了,家学渊源?成才脑海里突然有个念头跳出来,既然深知特种兵的“牛气”那高城为什么死活扎根在侦察兵那儿了?以他的家世才学走这一步不是很容易吗,难道是性格使然?成才不信,但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不打算浪费时间,以后见着了直接问高城就好。
等到他尘埃落定的再后来,成才想突然跳出来的念头才让人心惊肉跳,不信鬼神的他却相信那是上天的预警可自己偏偏就没在意,谁叫事情发生之前一切风平浪静呢!
后话暂且不提,行动前夜睡相平稳的成才忽然睁开眼睛,平静目光投射在宇宙深处。
明天。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激动,紧张,后勤班最前沿,这中间漫长的过渡好像一眨眼。
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鼻子好酸。
他知道他应该是袁朗齐桓那样冲在最前头的人,即将到来的高度戒备与无时不在的危险对他来说是不可抗拒的召唤,那召唤让他心动的不由自主。
滚烫的液体流过太阳穴流过耳后,他听见它们跌进枕头里发出的闷响,这算是喜极而泣吗?
不知过了多久,即使天黑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连声音都没有,特种兵们体内的座钟还是准时响起,在同一时间默默起床整装,楼前集合刚好四人,袁朗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在前面带队,他甚至没有调侃自己这一趟下来自己肩膀上能再多一颗星。
沉默的行动,当然要在沉默中开始。
四两拨千斤,需得把自己隐藏的很好,骗过自己,这世界上是没有我们的。
背着三十公斤的装备成才跳过眼前障碍物轻巧落地,跟在后面的吴哲只觉那人影一闪就隐没在前方的黑暗里,他加快脚步跟上,他的装备轻,落地同样没发出声响。最前面的袁朗离他们稍远,身后是许三多,即使一起行动这么多次吴哲也总想回头确认他是不是还在,而这个时候成才引着他们拐进右边一条暗道,他没带夜视仪,毕竟夜晚是猫科行动的时间。
八十二 无意
黎明时分,队长袁朗要求他们小睡一会儿,负责警戒的是许三多,既然轮值也没人和他抢,成才一头猫进灌木丛先把枪支好。按照计划他们要悄悄穿过这片区域,至少要深入腹地才能有所行动,为防止暴露连通讯设备也全部关闭,所以吴哲不解,要是开枪任务就失败了一半,成才摇头,我不会开枪的,这是习惯。
你宁愿相信枪也不愿意相信人。
队长,这个时候咱们可以不那么哲理,费脑子。
睡觉。
醒来时艳阳高照纤毫毕现,吴哲打了个哈欠,这样的天气真是适合潜行。
这个白天他们走得很慢,除了从水管抿的那一小口水成才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别人也是。
傍晚时他们比预期的进度还差了一截,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终于被发现,身后密集的枪声不给他们时间去追究暴露的原因,撒丫子就跑大该是成才能想出最确切的描述,当然,特种兵的逃跑也不能失了风度,可枪声中隐约传来狗叫的时候大硕士吴哲也忍不住质问,这么损,难道对方是铁大亲自坐镇?他们一路尽量不离河太远还真的救了命,一二三四鱼贯扑入河中风度尽失。
不管哪个季节长时间在水里泡着都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成才牙齿开始打颤的时候听见旁边许三多更为哆嗦的声音,“成才哥,我想起了那会儿和伍班副一起泅渡……”
成才几乎要怀疑三呆子是特意说给他听的,那呆子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让他一点不敢懈怠死都要坚持下去。
伍六一不是他成才特别重要的人,这种不重要和拓永刚一样,仅仅在于命运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让他们来得及无数可能抑或纠缠不清。
“又说傻话!我们能过去。”
前面传来袁朗的声音:“五百米东岸的岬角,我们从那儿上去。成才负责对岸的狙击手,他盯着我们半天了。”
计划被打断被迫下了河,明知狙击手瞄着也还得漂着,成才是理解袁朗那一丝丝窝火的。
袁朗并不想真的上岸,他只是想先把狙击手打下来,这么远的距离对方依然有自信瞄准那么他应该有同样的骄傲想让他们爬不上岸,袁朗只是想做个样子方便对方锁定不目标,不管怎么着他还是不喜欢他和他的队友被瞄准镜套着。
演习也是会死人的。
这种级别的行动成才不知道那现实的伤亡会不会出现在自己手上。
这是行动以来他开的第一枪。
成才瞄准的时候好像听见吴哲在念叨什么,是他擅长的英文,轻声,又因寒冷支离破碎。
为了射手的平稳他们会停止全身动作被全身装备带的下沉,在岸上的狙击手发现异样之前成才得抓住一瞬间的机会开枪。
吴哲的声音被河水淹没,成才的子弹也终于出膛。
风声呼啸,芦苇飘摇。
西岸那位伪装塌陷,这边河上洇开一片红。
这回是真要上岸了。
“我不记得有给你落下,狙击手第一课是要躲开对方的子弹。”
吴哲警戒,许三多一边给成才包扎伤口一边陪着他挨训。
要是在岸上也就躲开了,但在河里凡事不稳定,再说皮外伤小事一桩,成才闷头不答话,许是袁朗太在意他这第一枪。
伤口在腰上,叠着旧日伤痕,许三多不记得他成才哥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一片擦伤,痕迹已经淡化,算算日子应该挺久之前。
其实那一枪开了也就开了,来不及想太多也不想想太多。
“算你小子命大。”
成才点头,依然是擦伤,确实命大。
虽然做了防水处理但大家都觉得不该再冒险下水,什么时候再被狗撵再逃跑就是。
等四个人都或多或少挂了彩,他们的战斗也终于开始白热。
伤痛和疲惫习惯了也就不当回事儿,四个人一字儿趴开,袁朗说,这片建筑后面应该有个不小的阵地, 咱们去端了它。
在那之前,我们要穿过这片建筑,成才眯着眼接话,安静,空荡,他怎么看这里都像是个巨大的陷阱。
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再绕道,别说时间能不能来得及,会不会遇到更麻烦的对手谁也说不好。
许三多突击吴哲殿后,成才负责所有他中意的目标,颇为意外袁朗负责掩护他。
“我经历的多了去了,正好你来练练手。”
好大的口气。
不知怎么成才就乐了,虽然是很浅的微笑也看的人眼睛一花,袁朗差点就忘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不愉快,若不真是个纯洁的孩子,何以笑起来会这么渺万里层云。
许多事情,我们回来对表才发现连一刻钟都不到。
掩护的许三多没追上来,成才在瞄准镜里看到他从离地十五米的高处没有任何防护的跌下来。
好像落地的不是他熟悉的三呆子,而是自己的一颗心,而是自己这个人,不然嘭的一声闷响不会听的这么清晰,震得脑子都空了。
成才回神的时候自己正被吴哲拉着,“怎么了?”
吴哲摇头,“没怎么,我怕你过去。”
成才默然,有一瞬间他确实是想过去的,可他最后没有动。
“继续前进。”袁朗这么说的时候目光也在许三多落地的方向没收回来,幽深不见底,和记忆里的谁何其相似。
同病相怜,既是为了许三多也是为了自己,成才问袁朗,“你把我们当成什么?用完了可以丢弃的工具?!”
显然许三多没有爱着袁朗,但许三多看着袁朗,就像自己看着高城,那是对于他们来说那么重要的人,重要到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偏偏是这两个人在他们那么需要对方抓紧自己的时候,只是静默的看着,眼睛里似有无尽情意却又偏偏不肯伸手,那袖手旁观,让人委屈、愤怒、痛苦、发疯,想要哭泣。
为什么要抛下我们!
成才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得到答案,难道不是所有质问其实都早有定论?一字一句,不过是握着刀柄旋转已经扎进身体的利刃,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以为痊愈了悲哀还是会因为刺痛双眼的场景再次崩裂——明明连疤痕都没有了呀,怎么伤口比先前还大。
“成才,你怎么了?”吴哲被他的神情吓到。
成才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咱们走吧,回去说。”
吴哲没有跌跌撞撞追逐过一个人的脚步没有有力无处使没有连责怪都缺乏底气的困境,太难跟他解释了。
晚上,成才又在河里听见吴哲轻声诵念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