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未来》分卷阅读23

    去纳木错那天,不知是否因为心底有太多的杂念,天蓝的倒是显得有些可怕,一路雄壮的沈铎突然开始有了高原反应,晕乎乎的蜷缩在后座里不住的干呕,离湖越近反应越重。许诺想放弃,可却又舍不得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圣湖,只得坐在后座把肩膀借给沈铎靠着,拿着毛巾时刻防备沈铎吐在他的身上。

    一路颠簸终于还是到了湖边,层层的经幡,笔直的胡杨,零星的求布施人,蓝天高远,白云悠悠,许诺感觉自己的胸腔拉起了风箱,而脑袋却被束缚上了紧箍,脚边是刻满六子真言的玛尼堆,放眼望去没有想象中的绿色,淡淡的枯黄点缀在其中,苍凉却又肃穆的可怕。

    许诺疾走了几步,险些跌倒,被身后的一个藏人拉了一把才站住,许诺急忙道谢,那人摇了摇头,走了。这时许诺才发现,自己的高原反应原来也很重。回头颤抖着声音喊了句“丹植,沈铎!”就再也发不出声了。

    沈铎似乎好了不少,看到打着摆子的许诺急忙和兰丹植搀扶着跑了过来,三个人寻了个干净的地方铺上厚衣服相互依靠坐在湖边,看着眼前干净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湖面,感受那宽阔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坦荡,天连着天,水接着水,何处是天何处是水?

    许诺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那是唐古拉么?你俩说,到底是山在拥着这湖,还是这湖绕着这山?”

    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那俩人各怀各的心思,对许诺的问题没有言语,许诺也不去追问,继续看着他的湖想着他的心事。

    过了许久,兰丹植说道“你们说这湖边一群群的转湖人,他们在转什么?这湖再深恐怕也容不下这么多人的祈求吧!”

    “所以说这湖上才有浪啊!”不知旁边何时坐了个衣衫褴褛的藏族老人,黝黑的脸庞上沟壑,用蹩脚却清晰的汉语说道“与其说他们在求佛,不如说在求自己,他们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除了这天地,又能诉说给谁?”

    “说了,天地能解决么!”兰丹植冷笑一声“我头上是天,我脚下是地,可是,天到底在哪?地到底在何处?”

    “天地在你心间!”老人接着回答“你这娃娃,戾气太重了,有时候放下自己,便是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别人一个永生!人生本就太苦,你何必还有给他人再填苦楚?”

    “苦?什么是苦?”兰丹植继续追问,终归是岁数小,阅历低,但凡是违反了自己心性的,难免不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生是苦,死是苦,病是苦,老是苦,人生在世难免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一切不过都是五阴炽盛。”老人依旧用那平缓的语调回答。

    “哼!”兰丹植冷笑一声,站起身子看着湖面,遥遥指着对面的唐古拉“说什么生老病死,那不是苦,那是幸,这土、这石无知无觉自然无处而来无处而去,没见过花香没听过鸟鸣,不知何处有清风不知何地有朗月,他们是不生不死不在不灭,自然不会知道这受想行识的甜!”

    老藏人也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说道“有人生而富贵,有人生来贫寒,有人生来健康,有人生来残疾,有人一世康泰,有人一世颠簸,这人,是男是女,是长寿,是短命,轮回书上的一笔一划都注定……”

    “注定!老人家,你信佛?便是信了修今生为来世!可我不信佛,我只知,我生便是我,我死便不是我,这生与死之间全要靠我自己来修罢了!”兰丹植看着老人那双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桑格花不会因我而开,也不会因你而谢,同样,你那满天神佛难道还因为我的磕几个头说几句奉承话就对我高看一眼?”

    “心诚则灵!”老人似乎还要反驳!

    “心诚?”兰丹植反驳上了瘾,不顾身旁沈铎和许诺的阻拦,上前一步继续说道“我心由我,我尚且看不透这前路何在,你那忙着给自己积攒功果的神佛难道还有时间给我这凡夫俗子指一条康庄大道!”

    老人叹了口气“世人皆迷茫,却总以为自己最清醒,没了信仰,可怕可怕!”说完摇了摇头,转着经桶蹒跚着脚步离开了。

    兰丹植在后面不依不饶“老人家,人生在世,还是糊涂一点好啊!我一个年轻人都能看开,你还是想开点吧!”

    还是糊涂一点好,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不过就是短短几个秋罢了。

    许诺摇摇头,有些想笑,不知这个阅历丰富的老人被个汉族毛头小伙子呛了这半天,晚上是否还能睡个好觉?是不是会找个没人的角落向他的神他的佛告上一状?不过,想来那些宽宏大量的神佛是不屑于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挣个长短吧?可是谁又叫你非得在一个不擅长说汉语的人妄想用汉语去说服一个伶牙俐齿的汉族小伙?

    沈铎却不是这么想,他拉着兰丹植坐了下来,轻声的劝说着,许是絮叨了些,不耐的探过身子拉了拉许诺“来,咱俩换个位置,这俗人肯定是嫌我刚才光顾着开车没管他了,墨迹的厉害,过来过来,别让我一个人听他念叨什么紧箍咒,你也听一听!”

    沈铎被逗乐了,反正自己也确实是难受,不如好好享受一下病号的待遇,索性趟下身子,头枕在兰丹植的腿上,笑着说“我说二少爷,我是俗人,您是圣人,那您就可怜可怜我这凡夫俗子,让我休息休息。”说完抬起腿要把脚搁在许诺腿上,被许诺推开了。

    许诺笑着说道“我说丹植,你刚才干什么要呛那个老人,人家吃的米比咱多,看过的桥比咱走的路多,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兰丹植低下头,过了半响说道“我本来就挺苦的了,不需要别人在说提醒我了!”

    许诺有些不解,歪着头看着兰丹植。

    兰丹植索性向后一趟,头枕着胳膊看着瓦蓝的天空,许久后才说道“兰丹青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妈原来只是老爷子的高护,后来有了我,被撵了出去。老爷子老太太只认兰丹青的妈,不认我妈,自然也就不会认我。就连现在,过年,都是他们一大家子在老宅子守夜过除夕,而我一个人。我很早就知道我有个哥,可我都七八岁了,我哥才知道还有我这个弟弟,我才头一回进了老宅上了户口,身份确实,侄子,你说可不可笑?”

    许诺不知怎么接话,也躺了下来,好半天才问了句“那,阿姨呢?”

    “你说我妈啊?”兰丹植低低笑了笑“我五岁那年,我妈终于收不了了,找了个人嫁了。”

    沈铎坐了起来,从上而下的看着兰丹植。少年眼里没有悲哀也没有无奈,很平静,似乎只是讲别人的一段故事,不能身处其中,也不能感同身受。

    沈铎也躺了下来,躺在俩人中间“我家也挺乱的,我家那重男轻女,没男孩的人家被称为是绝户,我妈为了生男孩,拼命的生,才有了我!据说啊,还罚了五千块呢。从小,我几个姐就妒忌我,趁不住就掐我,我一告状,她们几个就挨揍,然后再收拾我,恶性循环。不像你,好歹你哥还疼你。我在想啊,等以后我娶了媳妇,一定就要一个,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最好是个女孩,那样,我好好疼她,给她买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发卡,要是有毛头小子打她主意,看我不揍他!”

    “怪不得你对王一心那么好,感情你是当姑娘养着呢!”许诺打趣到,说了一遍,却住了嘴。

    “你对她好点吧……”兰丹植说道。

    “对不起,丹植……”沈铎有些尴尬。

    “有什么对不起的,我现在又不喜欢她。”兰丹植坐了起来,抻了抻胳膊“许诺,我一直想问你件事,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许诺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和人说的时候,没有人能听他说,他不想说了,却有人问了,他接的罗烈临走前的那句话“许诺,再见”,再见意味着要忘记,可是如果还恨着又怎么能够忘记。

    “许诺,那个人不简单,动作比我哥还快,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但是,你最好离他远些,最好和他别有关系,有很多人很多事,糊涂点挺好的!”兰丹植淡淡的说着。

    这一刻,许诺突然间觉得,兰丹植虽然是他们几个人中最小的,却也是最明白的。

    那么对于沈铎呢?他是否知道他的心思?

    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大体不过就是如此。

    这场藏行成了三个人的病。

    九月,兰丹植挥一挥衣袖,带走了还是没有带走那片云彩就不得而知。

    第29章 二十九

    罗烈觉得这小半年过的太累,找不完的人,送不完的礼,求不完的佛,烧不完的香,紧赶慢赶才把新公司注册需要的各种手续在农历年前弄完,整个人像是被扒了一层皮,疲倦的厉害。还没等消停就接到李兰迪打来的电话,罗烈听完,感觉筋直接被人抽了,骨头被敲成了粉末,一点支撑力气都没有了。

    电话里,李兰迪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快乐,他说“阿烈,我要结婚了!”

    罗烈轻声说了句“恭喜!”就挂了电话,从座位上站起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昨晚听天气预报说,最近又有一股寒流袭击,今天看来是降温了,路上的行人都佝偻着身子急匆匆的走着,不知谁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罗烈掏出烟点上,一根接着一根,抽了小半盒后给李兰迪又回了个电话,他说“randy,晚上我在‘兰停’等你,咱俩聚聚。”

    罗烈突然间开始回忆过去。

    回忆里有小小的林叶若,一本正经的坐在钢琴前,闭着眼睛,弹着都来咪发。

    回忆里有软软的罗小妞,乖巧的被林叶若抱在怀里,吮吸着手指头,咿咿呀呀的说着abcd。

    回忆里有笑的甜甜的李兰迪,系着小领结要请班级的小美女跳圆舞曲,被自己截了胡,不甘心的和自己扭打在一起。

    回忆里有许许多多我和你的故事,你和我的过去,是棉花糖的味道,还是巧克力味道?

    回忆到左胸口的位置有些发疼,连带着呼吸都感觉困难。

    只有老了的人才愿意回忆,罗烈觉得自己老了,尽管自己才33岁。而自己也的确孤单了太久,他想要个家,属于自己的家,家里有个人为他点起一盏灯,而不是每天在不同的地方不同人的身边醒来。

    路边亮起路灯的时候,罗烈拿起了大衣开车去了“兰停”。

    在最里面最大的包房等他的randy,别人的兰迪。

    时间过得很慢,腕表上的指针走得规规矩矩,不肯越过任何一个刻度,即使我愿意用最大的力气,为你播快这世间行走最慢的表,也追不上你在世间行走最慢的脚步。

    “来晚了!来晚了!外面下了点小雪,堵车!”李兰迪推开包房门,将大衣脱下扔在一边的沙发上,搓了搓手,感觉暖和了不少,从果盘里拿了个桔子靠着罗烈坐了下来“小叶子呢?也堵着呢。”

    罗烈将卡拉ok的声音调小,挥了挥手把旁边陪着的几个人都撵了出去“我没叫他,就咱俩。”

    “怎么,叙旧啊!”李兰迪将最后几瓣桔子一起塞进嘴里,随便嚼了嚼,就吞了下去。一点汁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罗烈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突然间就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这个人真的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羞涩和明媚,头发打理的也不再精细,胡子刮的也不太干净,皮肤在北风顽劣的侵袭下,早就失去了细腻的光泽,已然融如这芸芸众生中做了个凡夫俗子,此时,这个凡夫俗子即将踏入婚姻的坟墓,甚至打算长眠不起。

    “什么时候的正日子了,怎么还不休息!”罗烈把眼神从李兰迪身上挪左,随口问道。

    “腊月十六,这日子赶得,年底各单位验收,本身事就多。要不是赶得寸,怎么着也不选这时候,我可不想婚假里再回去加班。”李兰迪加班到现在也没吃饭,抓了盘子里的饼干,先垫吧垫吧肚子。

    “哦,行,我知道,明天上午我抽时间去,行!你早点睡,别熬夜,记得喝牛奶啊。”刚撕开包装,电话就响了,李兰迪摆了摆手,罗烈将音乐又调低了些。

    “谁啊?”罗烈随意的问道“怎么这么急,吃点什么,牛排饭?”

    “行啊,我家许愿,告诉我明天上午抽时间带我小舅子去改衣服!”李兰迪一边吃饼干一边回答“媳妇肚子大了,在不结穿不进去婚纱了”

    “先上车后补票?”罗烈随口调侃了句,从点单机上点了份牛排饭,看了一下午的风景,此时淡定了不少“你小舅子?”

    “许诺,你没见过,现在在外地上大学,未来的人民警察!”李兰迪说道警察这两个字,加重了点语气,挑着眉毛,比了个的姿势冲罗烈假装开了一枪“你呀,消停点别落在他手里,咱虽是发小,也得帮理不帮亲啊,你说是不?”

    罗烈很配合,做了个应声跌倒的姿势顺势靠在沙发上,这个名字他有段世间没听过也没想过了,一时间听到被人提起,突然间感觉有些陌生,脑海里过了许久才把这个名字和那个身影对了上去,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他说过“许诺,再见”,罗烈有些不自然,稍微坐直了些,翘起了二郎腿。“许诺?怎么,娶了大的还得管小的?”

    “不是,我带他去换衣服,那小子上大学后,开始长个,瘦的厉害,西服有点肥,得改下!”李兰迪接过服务员端过来的牛排饭,一边掰开筷子一边说“他给我当伴郎。”

    “伴郎?”罗烈有些纳闷“怎么,找自家小舅子当伴郎,我到时头一回听说。”罗烈还记得上次见到许诺的时候,自己也是愣了下,小孩确实瘦了不少。

    “本来也不是他,找的是我单位的小刘,结果项目出了点问题,小刘出差,来不及了。我这临时也找不到个人了。”李兰迪停了停“你,不会生气吧?”

    许多许多年前,罗烈、李兰迪和林叶若曾参加过一个人的婚礼,那个人找了许多自己的哥们组成了个庞大的伴郎团,呼呼啦啦的给新娘子鞠躬。那是罗烈曾经说过,等我结婚了,我不找这么多人,就你俩,足够了。于是三个小孩,拉着勾承诺,无论谁结婚,剩下的给当伴郎,谁骗人谁是小狗。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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