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木流凨带着三喜便出了府门。
萃仙楼灯火通明,娇声燕语不绝于耳,管弦声乐直荡四周,脂粉香气四溢,□□之风甚浓。
华窗之上,映了一痕俊拔身影,他微垂了目光,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右手指,缓缓道:“本公子来此地,不是来消遣的。”木流凨抬眼一瞧眼前这位浓妆艳抹的女子,高深莫测的一笑:“你去请你家主事的来,本公子有要事相谈。”
那女子娇滴滴的还想扑到木流凨身上扮扮柔弱,被木流凨一眼瞪了回去,只欠身出门,自请主事的去了。
“主子,咱们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三喜战战兢兢的打量周遭。
“卖身。”
木流凨徐徐吐出这两个字,将三喜吓得登时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主子,您不要小的了,要把小的卖到这里,还不如让小的去死!”
“谁说要卖你了?”
“……”三喜一愣。
“被卖的,是本公子。”木流凨眯眼轻笑,清闲的一指点着桌面。
三喜仿佛被雷劈了般,半晌回不过神,愣愣坐在地上,良久啊得一声叫起来,一把抱住木流凨的腿,急切问:“主子,你开玩笑的吧?啊?主子,这种肮脏地方,主子怎能多呆?”
“这种地方怎么了?本公子觉得挺好的。”
三喜都快急哭了,咬牙狠心道:“主子,要不你把小的卖了吧,主子万请自重。”
“本公子刚开始想卖的的确是你。”木流凨瞄见三喜狠狠抖了一下,细声慢语道:“只可惜,你要才无才,要貌无貌,连本公子万分之一的风华都及不上,你觉得你能值几个银两?”
三喜顿时哑口无言,半晌,结巴了一句:“主子当自重。”
“自重?”木流凨嗤之以鼻:“如何自重?本公子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若敢随意插嘴,本公子撕了你的嘴!”
三喜缩了缩身子,正待回答,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年老持重的女声淡淡传来:“哪位公子找我?有何要事?”
木流凨悠悠撑起下巴,目光斜了门口一眼,但见一位华服女子一手携着丝帕,一摇三晃,步步莲花而来,那女子粉面浓妆,也瞧不出本来模样,一身脂粉味薰得人头晕眼花。
木流凨厌恶的以手半掩了鼻子,抬着目光瞧眼前女子:“你是萃仙楼的主事?”
“正是。”女子自顾自的坐在木流凨对面木登上,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我是这家萃仙楼的主人,姑娘倌儿们都唤我一声鸨娘。不知公子找我何事?”目光却早被木流凨不凡容姿引去,心下却暗暗惊叹,这等风华绝代惊艳四方的标致人物真是世间少见。
木流凨见鸨娘看他如此入神,眼角含笑,笑语轻柔道:“鸨娘,你看公子我这身姿,可入得了您的法眼?”
第18章 第018章卖身不卖艺之契
“入得,入得。”
“那本公子卖身萃仙楼如何?”
“好啊。”鸨娘直勾勾的盯着木流凨,越看心里越欢喜,这心里话一时间也未管住,全溜了出来,听闻木流凨的话,顿时又一惊:“公子要卖身萃仙楼?”
鸨娘脸色顿时沉重下来,将木流凨上下好一番打量,半晌冷笑道:“公子开什么玩笑,瞧您这身打扮,不是王侯将相,也定然富贵无双,卖身萃仙楼?呵呵,您敢卖,鸨娘我都未必敢收呢。”
“哦?”木流凨俊眉一挑:“鸨娘原来是这么相人的,衣服,再华丽也不过是层皮罢了,公子我既然愿意屈身萃仙楼,必然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萃仙楼的倌儿,哪个入楼前不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难道他们也全是自愿的不成?”
鸨娘犹疑不定的瞟了木流凨一眼,这一等一的样貌,可遇不可求,她一咬牙,拍板道:“行,既然公子愿意入楼,那鸨娘我便允了。不知公子要做个清倌人还是……”
“公子我卖身不卖艺。”木流凨邪气一笑,垂下眼帘似有所思,半晌道:“不过,虽我入楼为倌,身份低贱,但有几句话需说在前头,我这人,最是自私自利,睚眦必报,他人若敢断我一根发,我必削了那人脑袋!”他抬眼认真盯住鸨娘的眼睛,强调的问了一句:“鸨娘,你可明白?”
鸨娘满心欢喜的应下了,起草卖身契,签了契约,木流凨从此便是萃仙楼里的一名低贱倌儿。
从萃仙楼出来,三喜一直苦着脸万分沮丧的跟在木流凨身后,一句话也不说,单作了一副忧郁样子给木流凨瞧。
“三喜。主子做倌儿,丢你脸了?”木流凨没好气道:“公子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抑郁上了。”
“小的不明白。”三喜有些生气,又不敢说得太冲,气呼呼的拧着眉头道:“小的不明白主子这样作践自己,到底能得到什么。”
“谁知道呢,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做。”
“敬王知道了怎么办?”
“这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虽然木流凨这么说,但他相信,他入萃仙楼这件事此刻肯定已经传进司马敬华的耳朵里,此时回去,说不准能正好看到司马敬华铁青的脸色。
果不其然,木流凨刚一进府,府上一个与三喜极要好的下人便小心翼翼的拉着三喜躲在墙边,一再强调道:“你快带你家主子出去躲躲,敬王正在发火呢。”
“主子的事,小的怎么做得了主?”三喜无奈的摊摊手,一指木流凨,更加无奈了。
推开柴房的门,敬王一身镶金织祥云锦袍的坐在柴房中那张破旧的床上,静心以待。
“这什么风,居然把堂堂敬王吹进了这小小柴房里。”木流凨明知故问的呵呵一笑,但见司马敬华额头跳起的青筋,心底越发觉得痛快无比。
“听说,你要卖身萃仙楼?”
“敬王消息可真灵通。”
“本王问你是不是?”
“是又如何?敬王这么关心本公子的所作所为,难不成真看上了公子我不成?本公子脑力再如何不济,可依旧记得,敬王心里念着的是李宜迟,而非本公子。”木流凨静静的立在门槛外,这段话说下来,连半个停顿都没有,平平静静,说得不过是个再真实不过的实话。
司马敬华怔忡了,突然觉得自己做事越来越不知分寸,他本心是要看木流凨笑话的,又何苦为木流凨自甘堕落而气愤不已。他起身,一时也不知该怎么面对木流凨,冷冷哼了一声,与木流凨擦肩而过。
“如果敬王真的喜欢在下,尽管告诉在下,在下会认真听的。”木流凨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慢慢回身,望着止住脚步背对于他的司马敬华,缓缓道:“三日后,我便入身萃仙楼,敬王若无他事,还请去萃仙楼捧个场。”
司马敬华闻言,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哎哟,吓死小的了。”三喜坐在柴房檐下的地上,抹了把额头心惊肉跳道:“敬王行事,小的都看不懂了。”他抬眼一触木流凨,目光旋即落在他处,小声呢喃:“主子行事,更难懂。”
木流凨再如何落魄,也是凤澜国正统的王爷,如今却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也非木流凨所愿。
同天夜里,木流凨独自一人又去了萃仙楼,却也没做什么,只在二楼视线开阔的地方要了一壶茶,一碟点心,一直吃到晚上。
“主子。”三喜不放心,悄悄跟了过来,楼内人来人往,浓郁的胭脂味呛出三喜好几个喷嚏。
第19章 第019章一舞名冠萃仙楼
“你来做什么?”木流凨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角落里,有位白衣公子低眉顺眼来回给人倒酒,那公子身形极为单薄,却透着股倔强,木流凨颇感兴趣的笑了笑:“三喜,去,把那位公子引上来,让他沏杯茶来。”
“小的给您沏,主子想喝什么茶……”
木流凨瞬也不瞬的盯着三喜,缓缓吐了一个字:“滚!”
三喜也不敢再多话,连忙下楼去寻那位公子去了。
木流凨目光垂落在那白衣公子身上,只见三喜上前与他说了几句,那公子便顺着三喜的目光朝他瞧来,木流凨懒洋洋的向他抬了抬手里的茶杯,礼貌的回了一微笑。
片刻,那公子便手捧一杯新茶款款而来,还未走近,便听那公子悦耳的声音沉稳有礼的传来:“不知这位公子,找在下何事?”
木流凨靠在栏杆上,眯着双眼上下打量他:“你叫什么?”
“在下滌霜。”若说木流凨只是为了一杯茶而寻他,滌霜是万万不信的,却也不知木流凨心里计较了什么,只得静观其变。
“滌霜公子。”木流凨念了一遍,目光越发深邃,温和一笑道:“有劳公子沏的茶,多谢。”木流凨伸出手,示意滌霜将茶奉上。
木流凨接过茶,揭开茶盖,悠悠喝了一口,沉醉般闭目仰头,良久,叹出一口气:“好茶。”语气一顿,接着道:“想与你做笔交易,不知滌霜公子肯不肯?”
“什么交易?”
“风月之所虽能销尽万金,但也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多少清白公子,一朝陷入风月局,挣扎一生也只得破席一卷,便是这当红的头魁,最后也躲不开凄惨的下场。”木流凨深深一叹,故作可惜。
“公子有话不妨明说。”
木流凨却道:“滌霜公子沏的茶,真香。”
三日后,扶荌城中艳名在外的萃仙楼内,丝竹管乐不绝于耳,人来人去声色鼎沸,热闹至极,竟比以往还要喧闹三分。原因无他,只因今日有个倌儿要入这萃仙楼。
若说今日入楼的这个倌儿,却是个难得一见的怪人。自称西昭国第一贱公子,还未入楼,便早将自己卖身不卖艺的招牌扬了出去,自诩容貌举国无双,倾城绝世,倒因此引来不少瞧热闹的贵客,单这酒水钱,就让鸨娘挣了个痛快。
萃仙楼正央的露台上,木流凨手握一把长剑,一身妖艳红衣,长身玉立,发束银环,他站在露台正央,眼神轻飘飘的扫视四周,目光高傲清冷,竟别样的夺目。
四周声浪劈头而来,木流凨却端得一副悠闲自若,他提着长剑,一指慢悠悠的轻拭剑身,那似笑非笑的一双眼微微一挑,风情无限,手指移到唇边静静一竖,楼内鼎沸声瞬时静了下来。
木流凨满意的点了点头,徐徐道:“吾乃西昭第一贱公子,因不得已的苦衷在此楼中谋生,本应只做皮肉生意,可是嘛,本公子头次登台,自当献舞一曲,还望诸位日后能多多捧场。”
鼓掌声顿时如浪而来,叫好的拍桌的,一时半会也安静不下来。
三喜挤在人堆中,左冲右撞也未能冲开人墙,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却陡然见看到一个人影,顿时吓得遍体生寒。
司马敬华算是萃仙楼的常客,由楼内奴婢引着上了二楼眼界最佳的桌旁,恰恰听见木流凨声色婉转的声音带着股子冷冽轻轻传来:“本公子唤作无面,诸位可记清楚了,若他日唤错本公子的名字,莫怪公子我不念恩客情分。”
入得是萃仙楼,做得是卖身的低贱倌儿,可这架子摆得比皇帝的谱还大,说话也有压人一头的气势。司马敬华瞧着台上半晌,冷冷一笑,握着杯茶单看木流凨下一步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