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际,就在祁州城的战况告一段落时,数十里外的边关重城——乾城,双方兵马合计二十万的大战,正陷入战况惨烈的胶着中。
埋伏与城外五里处,由边牧统率三万兵马设下的伏击被郝连觉派出的侧翼发觉,伏击失败,双方兵马正式交锋。双方兵力不相上下,长达半日的拼死厮杀后,大宛主力部队到达,边牧无法,只得率麾下的一万余将士退回三里的主力部队屯兵处。
同时,每一处的战况,皆由侦察兵快马加鞭送回乾城都尉府,以便让太尉严括随时知晓战局形势。
此刻,乾城外连绵数里,成了一片巨大的战场。尸骨遍地,血流成河,而惨烈的战事也让这片土地被鲜血浇灌得更为鲜红。
似是为了哀叹这片天地的血雨腥风,这一片方圆数里之地,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风声萧肃。
未几,乾城外三里处,大宛的主力部队,由郝连觉亲自统率的八万兵马兵临大昭主力部队列阵之地。
南华营五万兵马,加上边牧率领退回的一万余兵马,合计六万余兵马,对阵郝连觉所率八万宛军。
乾城内,从宁王属地派遣而来的三万兵马已于巳时赶至乾城。得知边牧伏击失败,且损失兵马一万余人,而郝连觉已率领八万兵马兵临乾城外三里之地,严括当即命宋远领一万兵马据守乾城,自己则率一万兵马赶赴城外三里处的列阵之地,驰援边牧与南华营。
太尉大人亲自下令,无人敢反对。左盛本欲拦下严括,因为他隐约有一丝不详的预感。然而严括军令已下,明示左盛留在城中,让宋远好生保护后,不多时,严括亲率一万兵马,风驰电掣赶向主力军所在之地。
就在严括率军赶往乾城外三里之地时,这一片地域,波及方圆数里的一场大战,已然开始。
南华营的五万兵马,列队三万为主力军,左右一万为侧翼,边牧率领一万兵马为尾翼。以战场形势的变化而采取可以随时从各个方向出击攻袭的状态。然而,当敌军的八万兵马列于阵前,又有一位善于领兵布阵的将领时,兵力少于对方的布阵方法就显得苍白无力。
南华营行军布阵,以菱形之势向前方出击。前锋为骑兵加刀斧兵,中锋为弓箭手,尾翼为□□步兵。
郝连觉率领八万兵马至此,见到早已列队等候的大昭将士以及对方的战阵后,拿出帅旗抬手一挥。身后的将领会意,当即变阵。
两万骑兵为前锋,一左一右如燕尾之势冲向敌军,中锋为弓箭手,在前锋的掩护下万箭齐发射向了敌军阵营。尾翼为步兵,携带攻城器具列阵以待,在敌军冲上来之际,在已方可控制的范围内,投石器发出来的巨石,以无比精准的弹射之势射向了迎面冲上来的大昭将士。
未几,大昭六万余兵马与大宛八万兵马正式交汇在一处,这一场无比惨烈的滔天大战,至此正式拉开序幕。
战鼓声起,风声,马蹄声,刀兵相间之声,长箭划过虚空射进人体的闷哼声以及惨叫声接连响起,且愈演愈烈。
风声簌簌,万马奔腾,啼血千里。
两方战阵交汇之后,已是彻底的拼搏厮杀。大昭军的六万余兵马穿梭在大宛的八万将士中,双方俱是精兵良将骏马,然而仅仅在这一万余人的相隔之下,大昭将士受制于人,被斩于宛军下的将士越见增多。一方的颓势也渐渐显现。
战场后方,留意到已方将士被逐渐压制,边牧的视线穿过战场之中的无数将士,落于宛军中央精兵护卫的敌军主帅郝连觉之身。片刻的思索之后,边牧已有所定,当即召集身边的副将,正欲冲向郝连觉所在之地时。
忽而,后方传来一阵如鼓如雷令人为之一振的马蹄声。
在这混乱的战场依旧能传来如此清晰的马蹄声,说明来援人数绝不在少数。边牧闻声回望,远远望见一大队人马出现在视线之中,为首一人竟是太尉大人严括,当即面色一震,大声喝道,“援兵来了!太尉大人亲率援兵前来!”
闻言,大昭将士趁打斗的间隙不少人闻声回望,亲眼见到太尉大人率兵来援后,面色俱是一震,心底仿若瞬间注入一股力量,竟连砍人的力道也大了一些。
这一时机,大昭将士趁势而起,竟斩杀了不少宛军将士,颓势一时有所转折。
这一幕,被时刻观望战局的郝连觉察觉。他轩昂的身形立于马背之上,远远望着战场前方疾驰而来的大队兵马,朝身后的副将沉声道,“敌军有人来援,可知是何人领兵?”
贺澜虎背熊腰立于马背之上,如鹰隼般的双目眺望远方,看清敌方援军中一马当先的领军将领,回道,“回将军,此人两鬓斑驳已有年迈之势,但面色威势仍在,不怒自威,不似寻常将领。”
郝连觉颔首,又道,“是何军装?”
贺澜道,“银甲红袍。”
“银甲红袍?年迈之势?”沉吟片刻,郝连觉当即抬头沉声道,“定是大昭此行主帅,当朝太尉严括。贺澜,你速领精兵数百冲入敌军阵营,将此人斩杀!”言毕,郝连觉又命身后将士吹响长号:侧翼出击!
长嚎声起,贺澜领着精兵数百冲向了大昭后方阵营。混乱的战场中,这一幕无人发觉。于此同时,就在严括领着一万兵马赶到,加入这场战事中时,位于战场中后方左侧。一支近万人的兵马竟冲了出来,皆是身着宛军战甲的将士,以疾风之势冲进了大昭后军左翼。
突如其来的兵马叫人措手不及。大昭后军瞬间被突然冒出的宛军骑兵分裂开来,一左一右被宛军合围攻袭。
与此同时,贺澜领着数百精兵趁乱冲入大昭后方,即将行至严括外围。此际,一直观望战局的严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而是一心系于敌军突然发生的变化,正欲召集将领集合变阵之际。
驰马靠近严括的边牧发现了贺澜一行人马,见这一行人马朝严括直冲而去,面色当即一变,领着身后的精兵往严括所在之处疾驰而去,同时大声呼喊,“太尉大人!小心敌袭——!”
边牧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中响起,虽嘈杂无比,还是传入了严括的耳中,也传入了他身后的副将耳中,周围护卫严括的将士当即环顾四周,加强护卫的同时,紧防四周杀来的敌军。
就在所有人严防死守,保护着严括严阵以待之际,贺澜带着数百精兵杀到。严括身后的副将当即领兵上前迎战,身后仅留数十名将士护卫严括。
严括亦是面色深沉的望着眼前一幕。今日的战况显然超出他的预计,这一场厮杀至此的大战,至今还未有丝毫停战之机,照此下去,大昭的将士势必要继续徒劳无功的牺牲下去,这绝不是他想预见的。
想及此,严括正欲抬手示意鸣金收兵时,身后,一支不知从何处悬起的长箭,竟往他所在的方向射来。
嗤的—声,长箭射入身体的声音蓦然响起,严括应声落下马来,左胸之下赫然插着一支长箭!
这一幕叫无数人措不及防!
边牧已赶至此地,见此一幕,面色骤变,当即快马落于严括身前,翻身下马,将严括扶起,沉声道,“太尉大人——!”
被边牧扶起的严括尚有一丝清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瞬间衰老许多,当即朝边牧道,“传我命令收兵回城!回城之后,军机大事全部交予你与左先生!边将军,老夫或许命不久矣,这边关的安危,老夫交予你了!”言毕,经历世事的双眸闪过一丝凝重与释然,转眼间,便消沉于意识的深渊,晕了过去。
眼见太尉大人陷入生死不明的危机当中,边牧抬首望向大军后方。方才无意扫见的一幕他记忆深刻,那射向太尉大人的箭矢,分明出自已方兵马之中。
然而此际已是千钧一发之际,不少人看到太尉大人被人射下马来,若此事传出去,定会扰乱军心,令此役惨败。
诸多思绪纷转而过,边牧当即立断,将严括胸前的箭矢扯断,将其放在了马背之上,随即翻身上马,吹响号令:收兵回城!
第101章 战后
这一日,被鲜血染红的残阳落下最后一抹照破天际的余晖之际,乾城外,与九万宛军经历了一场惨烈而严酷的厮杀后,牺牲了两万余将士,所剩南华营将士、边牧麾下河西将士以及严括率领而来的一万将士合计五万大昭将士,在无尽夜幕隐约现出浩瀚轮廓一角时,由边牧统领退回乾城。
退城时,宛军在其后穷追不舍,却在即将到达乾城脚下之际,由宛军主帅郝连觉下令退兵。
这一战,宛军九万对阵大昭七万余兵马,以大昭损失两万余,加之伏击时损失的一万余,共计折损近四万将士,宛军折损三万兵马划上终点。
此役,大昭惜败与宛军。
余下兵马随领兵将领回城后,边牧当即下令:乾城全城封城,无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若有外敌来犯,闭关锁城,全军驻守乾城,抗击外敌。
同时,边牧快马回城后,下令手下副将不得将太尉大人中箭垂危一事传出,军中一律不得私下议论,一旦发现,以叛国罪论处。
军令下达后,边牧便载着太尉严括快马加鞭赶回了太尉府,请随行军医速速救治太尉大人的同时,也召集了军中将领召开紧急战事会议。
偌大的都尉府军政大厅内,边牧与左盛召集军中诸将,将严括中箭垂危一事告知,却未说出严括中箭的原因,知道严括是被敌军射中,如今中箭垂危,失态紧急,此役又败于宛军手下,必须尽快商定眼下的危局。
此际,主帅严括中伏垂危,军政大厅中当以各军将军为首,其中更以河西大营将军边牧的军职与南华营主将黎正较高,又有严括委以重任的军事左盛,加之严括昏迷之前所言,一番商议之下,军政大事暂由边牧处理。
将今日的战况与战后整顿做了一番详细的明述后,已能确认,乾城内的十一万守军,除去今日折损的近四万人,还剩七万余人。而宛军十万兵马,昨日被边牧领兵偷袭损失的数千人加上今日损失的两万余人,便有三万人。
也就是说,此际,大昭与宛军,皆还有七万人对阵。不同的是,敌军还有一位有勇善谋的一军主帅,而已方的主帅此刻却生死不明。
此役,大昭算是大败于宛军。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而且宛军还在城外虎视眈眈,显然打算计划进一步的攻袭,城内主帅生死不明,军中消息虽未散开,但军心已有所动荡,若继续贸然出兵,强敌环伺在侧,乾城或将危矣。
此战,边牧也看出已方将士的不足,对于乾城外那位对乾城虎视眈眈的宛军主帅,从今日的行军策略来看,这位主帅显然精通兵法行军之术,边牧一时也看不透这位主帅的弱点,不敢贸然出兵增加徒劳的伤亡。最好的方法,莫过于闭城不出,虽战术不算上佳之策,但不增加无畏的伤亡亦是有功无过。
当下最要紧的是,即刻将今日的战况以及严括中箭垂危一事上报朝廷,由陛下下旨尽快任命新的主帅,处理乾城军务以及对付城外虎视眈眈的大宛军队。
这场紧急的战事会议开完后,乾城内,一匹快马携带乾城军报八百里加急驶向了京城。
与此同时,都尉府内一间厢房中,严括生死不明的躺在榻上,被军医拔了箭头后悉心照料,侍奉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厢房外的角落,边牧私下寻到了左盛,将今日严括战场上中箭一事告知了左盛。
左盛闻言,狭长的眼眸不经意扫过那间不时有人进出的厢房,淡淡的眉梢沉沉蹙起,道,“你说,射向大人的箭,是我方军中人?”
边牧颔首道,“不错,我亲眼看到的。那支箭是从后方射出,那时,那一片地域只有我军人马,这些人马,正是太尉大人亲率前来驰援我们的兵马。只是当时战场太过混乱,人数众多,那支欲取大人性命的长箭究竟是出自哪一人之手便看不真切了。”
左盛向来波澜不惊的面色终于起了一丝波澜,道,“这几日我心中总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今日竟成真了。”言毕,沉默稍许,又道,“看来,他们终于打算动手了。”
闻听此言,边牧面色微微一变,“先生之意……?”
“还能有谁?自然是京里的那位人物。”左盛道,“他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只为了除掉自己的政敌,他日,也会为了权益,牺牲这片天下!此人,不配为人!”
边牧眉峰陡沉,刚毅的面容闪过一丝冷色。“若当真如此,得知太尉大人中箭的消息,只怕京中,也不得安宁了。”
左盛的眸光扫了他一眼,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幽暗之色,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而且,他并非手段通天,我们也不会任人鱼肉。”
夜色,在这弥漫着血腥的风沙气息中悄然到来。
当漫无边际的漆黑夜幕彻底笼罩了这片席卷数十里的血腥疆场时,沧澜山以北一角的一个山洞内,悄然亮起了一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