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地,万籁俱寂,这幽静的山中一角,却响起了轻微的人声。
“启禀殿下,祁州城内,展将军率领大军击溃了戎狄五万兵马。戎狄兵马折损三万余,仅剩了一万余由戎狄首领率军溃逃。祁州城折损不到一万兵力,此役,祁州城大捷!展将军已将今日的战况写成军报送往京城。”
山洞内,听着良阙的消息,坐于篝火前的容修凝重的面色稍缓,侧头看了面露喜色的沐青一眼,道,“你的展大哥,果然不曾让我们失望。”
沐青也没想到,展鹏之竟有如此用兵入神的本领,以前只是远远听着,未曾亲身涉及时并未有多大感叹,可那一日他亲眼见过戎狄人。能够将骁勇嗜战的戎狄杀得溃败而逃,而且还是在敌方兵力多于已方的情况下,这需要多么杀伐果决的执行力于步步占得先机的准确谋划能力。
展鹏之实在是军事天赋绝佳的军事奇才!
而这个人,竟是他曾经在牢中认识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他还对这样的一个人物有着一饭之恩,命运的多么的奇特与诡谲难测啊!
正当沐青感概时,容修的眸光已经移开,落在良阙身上,道,“除却战事外,可还有旁的事?”
良阙目不转睛,单膝归于容修身前拱手道,“一封书信从祁州城军营传出,前往京城方向,今夜便可到达相府。”
容修的眸光陡然一沉,“果然是他的人,好一位手段通天的丞相大人啊。”
闻言,想到昨夜经历之事,沐青的目光就落在容修此刻正绑着布条的肋下,随即又满脸担忧之色的望向容修深沉的面庞,欲言又止,只是此刻容修正在问话,他不能插嘴,便又隐忍不发。
此际,山洞之外忽然响起轻微的声响。一只白鸽从远方飞来,落于山洞之前,一名黑影随即现出身形,将白鸽脚下的竹筒中所携的一封书信取出后,放飞白鸽,将书信双手奉上进了山洞。
未几,一名黑影出现在山洞之中,向容修三人行礼后,奉上手中书信,道,“殿下,乾城方向传来的书信。”
容修颔首,接过书信展开,将其上所载寥寥数语收入眼中后,面色微沉,神色莫名。
沐青望着容修怪异的神色,轻声问,“殿下,出了何事?”
容修抬头看了他一眼,命良阙二人退下后,将手中书信递给了沐青,道,“你自己看。”
沐青面露疑惑地接过书信,当看清书信上的寥寥数语后,面色当即大变,“太尉大人身中暗箭,生死不明!乾城一役大败?”读完信上所言,沐青面露惊慌之色望着容修,惊声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容修眸光若有所思的扫了他一眼,道,“严括中了暗箭,想必乾城内,也有赵权的人。看来,这位丞相大人不仅仅是想将严括引出京城,他更想借此地彻底除掉他。”言及此,容修的眸光翛然转深,“乾城除掉严括,祁州城除掉我,这位丞相大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沐青却想到了另一件事,道,“殿下,那乾城怎么办?乾城十一万守将对阵大宛十万兵马竟大败?太尉大人眼下又生死不明,若那宛军来袭该如何?”
“此事倒不必着急。”容修道,“按说我大昭十一万兵马对阵大宛十万兵马胜算不大却也不小,宛军主帅郝连觉虽是个决策千里的人物,严括身为太尉也是善于用兵的,或许多年不曾上过战场,老骥伏枥,早已不是当年雄兵百万的铁血雄狮了。”
沉默片刻,容修又道,“不多此战虽败,边将军我还是相信的,只是据守城池不出,就是宛军来犯,也不会有多大的伤亡,一个雄兵七万的城池,绝不是让十万宛军能够轻易攻克下来的。只不过,边牧的能力守城尚可,对付郝连觉尚且不足。”
沐青明白了容修话中含义,“殿下是说对付郝连觉还需旁人?”脑中瞬间闪现处一个人影,沐青惊声道,“展大哥?可是祁州城……”
“沐青,”容修忽然开口打断了沐青的话,道,“边关的时势的确危急,但目前更危急的是京城。边关,相对反而安全。展将军的能力众所周知,也足以让我安心,将你留在他身边。”
沐青被容修的言语惊住,“殿下……您想让我留在边关?您打算孤身回京城?”
第102章 惊吻
“若是我所料未错,收到祁州城与乾城的消息后,京内必有异动。而此次的异动,以丞相大人的手段,将会是翻天覆地。”容修望着沐青,眸光深沉道,“京城掌控在赵权手中,即便我隐匿踪迹,京城内必然也是九死一生的险地。所以,此次,我不会将你带在身边。”
“殿下——”沐青面色微变,急声道,“您不能如此!您答应过我,此行来边关,臣是要随侍在侧的!更何况,您是储君,沐青是臣子,殿下尚可不畏危难,沐青怎会因惧怕危险而弃殿下于不顾呢?”
“沐青。”容修蓦然出声,打断沐青的言语,深沉的眸光盯着他,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你既知我是储君,我的命令你也不听?”
沐青微微一怔,这是容修第一次在他面前以太子殿下如此疾言厉色的命令他。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面前这位是一国储君,太子殿下,日后也会是这个天下苍生的主宰。
他险些忘了,面前这个人,是君。而他,只是臣子。一天一地,云泥之别,而他却因为容修对他不同于旁人的信任而将自己的身份置于一旁,以为至少在容修心中,他是不一样的。
虽然这个命令,是为了他好。可在容修属于太子之尊的气势尽显的那一刻,沐青突然明了,太子殿下终究是太子殿下,翱翔与九天之上的人物,而他,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臣子。能够随侍殿下身侧,尽忠职守已是万幸,他却不知在何时竟渐渐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意欲干涉太子殿下的决定。
妄想了。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沐青低声道,“臣,知道了。只是臣想告诉太子殿下,臣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早在臣答应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走上同一条路时,臣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言罢,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沐青忽然站起身,道,“夜深了,殿下好生歇息。臣退下了。”话音落,朝容修颔首施礼后,沐青起身离开。
火光幽幽,照亮了此刻神色未明而阴晴不定的容修的面容。望着起身往山洞外离开的沐青,容修忽然意识道,沐青生气了。这是头一次,沐青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真正的情绪,却是因为自己的决定。
这是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在乎他的安危的人,他怎么忍心让他生气。沉吟片刻,容修道,“你去何处?”
沐青脚步微滞。即便此刻他心情不好,太子殿下的问话他却不能不答。“臣去外面守夜,殿下的伤还未好,请好生歇息罢。”话音落,沐青抬脚往前一步,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蓦然的声响,下一刻,他的手被人牢牢拽着被迫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容修隐含一丝愠怒的眼眸。
这是沐青从未见到过的,此刻却出现在容修面容上的神色,一丝愠怒,一丝无奈,还有一丝掩埋极深的淡淡的温柔,沐青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和一丝不安,他掩藏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
话音稍落,却被容修打断,面色深沉的望着他,沉声道,“你在生气?”
望着眸光灼灼直视自己的容修,沐青沉默稍许,移开了视线,“殿下看错了。臣不敢。”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眼见沐青不敢直视自己,拽着沐青的那只手,悄然拽紧,容修的眸光依旧牢牢锁视沐青的面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臣不敢。臣今后,会谨言慎行的。”沐青垂下眼,往回缩了缩手,见容修拽着自己手腕的力道不减,还隐有加深的迹象,沉默稍许,轻声道,“君臣有别,请殿下放手。”
垂眸试图挣脱开手的沐青并未发现说完此言后,容修翛然加深的面色。
“君臣有别?”轻喃一声,容修骤然出手将沐青拽至身前,同时翻转过身,将沐青压在壁身并不光滑的山壁上,如星空一般浩瀚的眼眸紧紧凝视着沐青,“沐青,你莫不是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
沐青被容修突然而来的举动惊住,被容修压制在山壁上半晌才反应过来,抬眼,便是太子殿下深邃到令人不敢直视的眸光。“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在沐青惊异的目光中,容修微微俯身,在沐青还未反应过来时,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唇瓣,如春风拂面一般轻轻贴上了沐青的双唇。
沐青瞬间失了神,良久才反应过来,容修竟然在亲他?怎能可能?且不说他们的天差地别的身份,他们可都是男儿之身啊!
反应过来的沐青开始挣扎,却未想挣扎的那一瞬,容修原本轻柔的吻,忽然间变得炙热而凶狠,用他无法反抗的力度狠狠压制着他,唇舌间清淡如风的攻势翛然间转化成狂风骤雨。
这一瞬,沐青忽然发觉,那位霁月清风的太子殿下或许只是一个幻影,眼前这位攻势如疾风骤雨气势霸道凛然之人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
半晌,当容修松开沐青后,被武力镇压的沐青面色通红气喘吁吁,原本色泽较淡的双唇因为容修唇齿的蹂躏而鲜红似血,娇艳欲滴。
此刻,容修深沉的眸光落在沐青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的面容上,轻声道,“我原本不想逼你太紧的。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们仅仅只是君臣的关系?”
“殿下……”沐青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您怎能……?”正言语时,后颈蓦然一痛,沐青脑袋一偏,倒在了容修怀里。意识渐渐消沉的他,隐约听到一声,“与我而言,你的安危才至关重要……”
山洞之内,火光幽幽,偶有木头炸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这片夜深人静的寂静。
抱着软倒在怀里的沐青,容修的眸光落在沐青失去意识的清秀面庞上,如无边夜幕一般深邃幽暗的眼眸噙着一丝如清风明月般的温柔,混不自知的紧紧凝视着沐青,良久,容修将面上的所有情绪敛去,面色淡然道,“来人。”
良阙应声而入,“属下在,殿下有何吩咐?”
“寒枫何在?”
寒枫应声而入,拱手道,“属下在。”
容修道,“将沐大人连夜送回祁州城都尉府展将军面前,其余人不必惊动。另外,沐大人醒后,替本宫转告沐大人,本宫有令,命他为随军监造,任命军中文职,助展将军守卫边关,无诏不得入京。”
寒风颔首道,“属下领命。”
“将他送到祁州城后,你也不必回来了。今后,你便隐在暗中保护他。记住,他的安危,等同于我。”容修言罢,将沐青抱起,交给了寒枫。
寒枫接过沐青,颔首道,“属下领命。”言罢,便抱着沐青,转身离开了山洞。随即在洞外寻了一匹骏马,在一望无际的漆黑夜色下,载着沐青,踏向数十里外的祁州城。
与此同时,相较与风波稍定的边关,京城之中,却再次暗流涌动。
深夜,相府。一道黑影借着夜色无声无息隐入相府之中,同时携来了一封来自边关的书信。
书房内,让黑影撤下后,赵权将书信展开,浑浊的眸光一扫而过,看完书信之上所载内容,赵权并未如预想般面色舒缓,而是更为凝重。
见赵权面色凝重,坐于下首的沈泽道,“大人,可是边关传来的书信?出了何事?”
赵权将书信递给沈泽,道,“先生自己看罢。”
沈泽接过书信,将书信所言一览无遗的收入眼中后,面色微变,惊声道,“太子殿下被利箭射杀,下落不明?”沈泽面色微惊的看向赵权,道,“大人——”
“是老夫派去的人。”赵权老脸古井无波,眼中却有一丝谨慎与失望之色,“只是,这个消息,与我而言却算不得好消息。他们蛰伏如此之久,却不能圆满完成老夫交给他们的任务!”
沈泽瞬间会意。
不错,这位太子殿下的手段他们已经领教到,没有亲眼见到太子殿下的尸身,谁能知晓他究竟是死是活,一旦他还活着,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故。
“那大人打算如何?”沈泽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