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回望》分卷阅读28

    俞明隽后来知道了“薛桦”去曲溪的行迹,没有手机卡定位,也不需要摸排监控,他只需要知道那天有没有去过曲溪陵园看望过一个叫“许旷”的青年,由此顺理成章。

    他点点头:“那时候我觉得古怪的地方好像被串连起来了。”

    许旷笑了笑:“俞叔叔,那天我去曲溪……”他轻咳了两声,“你怕不怕我,我现在是借尸还魂,你没想过我是来寻你索命的吗?捉你回去,做我的鬼新娘。”

    他越说越觉得有趣,笑得起劲:“你怎么这么敢想,又这么胆大?”

    俞明隽缓缓道:“你自己都是活人,怎么捉我做鬼新娘?就算捉我,我也是新郎吧。”

    他伸出手:“找我索命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上车吧。”他拍了拍许旷的背。

    许旷有些疑惑,结果看着他拉开了路虎的驾驶座门,朝自己挥了挥手:“上车回去。”

    俞明隽把车往前开了一段拐进薛桦的别墅,熄火下车,许旷跟着下车,拦住他:“我不想进去,这里根本不是我的,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好的车子,全都不是我的。”

    俞明隽蹙眉:“为什么要这么想?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薛桦了,你现在就是。”

    许旷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今天要戳穿我?让我继续做薛桦不是很好吗?我是纠缠过你,我不甘心我恨,可我已经后退了。是你反复出现,反复提醒我现在错乱的人生。”

    他回想起在中实大厦的办公室里,俞明隽蒙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他冷笑起来:“我回到曲溪,我的故乡啊,我回去看到了自己的灵位。你知道吗?许旷是那一片最年轻的,为什么要选这么年轻的照片啊?显得我好苦。”

    “照片是我选的。”俞明隽忽然打断他,“你的照片不多,我觉得那张挺好看的。”

    许旷僵在那里,听他继续说道:“你投简历的时候给我看过,问我怎么样。后来我就选了这张照片做你的遗像,有时候觉得人生真的很玄妙。”他抬头望着树木罅隙中漏出的破碎的蓝天,“在我印象里你比我小很多,我还没有想过会有那些事。比如听你姐姐听你伯母说起你的遗像掉了,给你烧香,还要配阴婚。”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

    “你要的鬼新娘原来是我啊。”俞明隽无奈地摇摇头。

    许旷上前重重地按住他的肩:“俞明隽,这有什么好笑的吗?我爱你呀,你不是一直知道吗?”他低哑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爱你呀,就算被你当成日抛,我还在傻乎乎地想,俞明隽到底爱不爱我呀?”

    “爱”这个字在他口中反复出现,许旷忍不住自嘲:“老天爷又给我表白的机会了。”

    “我对你说过几次?第一次我记得很清楚,你拒绝了,我一点儿都不意外。那时候我心里不难过,追人嘛,哪里是一次就能成的?后来在酒店里,我又说了一次,我们就上床了。我心想,有志者事竟成,铁杵也能磨成针。”许旷右手握拳盖住自己弯起却不住颤抖的唇角继续说道,“我还以为我成功了,我生平最大的一次错觉,真是要了命。”

    俞明隽捉起他紧握成拳的右手,许旷的手几乎是冰凉的。在这个日头正好的午后,他指尖尽是凉意。他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叹了一声:“除开在床上的,我临走的时候你也对我说过。”

    在机场卫生间的隔间里,许旷狠狠地咬了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爱你”。

    “对的,想想我好像说的太多了,不值钱了。”许旷反手握住俞明隽的手,“第一声第二声落地是金子,后面的都是石头。我说滥了,不起作用了。”

    他垂眸盯着俞明隽的手:“是我走错了路。那天看了小安给的小朋友的信,我有点明白什么叫咎由自取。我们两个一个是捐助者一个是受助者,这样子的关系才应该是全部。”

    他忽然笑了:“挺好的,我还有机会和你说明白这些话,上帝佛祖真主各种保佑吧。俞明隽,你真的不怕吗?”

    他抬头望向俞明隽,俞明隽也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开视线。

    许旷收回手,抚向自己现在的脸:“他也为你神魂颠倒过,也被你不屑一顾。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没有发自内心的十二万分的感谢这次重生的机会。为什么我没有活在澳大利亚,活在美国,或者随便其他地方。我偏偏要在这里?”

    “我认错过。”俞明隽开口了,“其实你们不像,我归结那瞬间是幻觉。许旷,如果有走错路,有做错事,那是我而不是你。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17岁,我已经硕士毕业了。你向我表白的时候才24岁,我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我比你年长,比你多接受了几年教育,我们两个之间一直是我在引导你,所以出了问题,那也是我的问题。”

    “我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你不用帮我开脱。”许旷懊恼地揪了一把头发,“这件事是我搞复杂了。那天你和我说你想让我克制,或者放弃。我想了想,如果没有出意外,事情会如你所愿的。你恍若无事,我慢慢地也就明白了。对,大部分人的人生都不会以一生爱一个人的结局结束,你对我来说或许就是过客,我们彼此彼此。可我偏偏死在了死心之前。”

    他把手插进裤袋,佯作轻松:“然后我的时间冻结了,你的计划失算了。这个恐怕是俞明隽再神机妙算再运筹帷幄都想不到的。”

    “所以,我们两个都不要烦恼了。这一切都叫‘美丽的错误’,时间的错位。我是四年前的许旷,你是四年后的俞明隽,大家不搭啊,但是正好,就这么错开来啊。”

    他转身往大门去,侧着对俞明隽伸手道:“干讲了这么久,没有礼数了。俞叔叔进去喝杯茶吧,我其实也没必要纠结什么我是谁的问题了,房子住着吧。”

    俞明隽不动作,他问道:“你不想知道四年后的俞明隽有什么变化吗?”

    许旷背对着大门不经意地倚在门上,强笑道:“我知道啊,你老了。不要不高兴的表情嘛!男人越老越帅。你这么帅这么有钱,对其他人太不公平了。”他语无伦次,“最开始的时候我想你估计有好多好多厂子的那种有钱。后来发现我是个傻子。离开曲溪上了大学,其实到后来我挺伤感的,因为越明白事越发现我差你太多了。简爱因为地位不同就能扯出一篇来,要是性别还不一样呢?你抓紧时间吧,要是做爸爸的时候年纪太大,和孩子会有代沟。”

    他伸出手臂掩住眼睛:“妈的我都在说些什么。你走吧,不送了啊。”

    俞明隽走上前,听他又说道:“见完你我好几次梦到给你发短信怎么也发不出去了,你赶紧走吧,这个房子这么大本来就容易做噩梦了……”

    俞明隽顿住脚步,看着眼前这个人挣扎的模样,随后转身离开了。

    过了许久,许旷放下手来,眼前一片模糊,但一定没有俞明隽了。

    头顶日头澄澄,他心想,我这个孤魂野鬼被发现了,会不会下一秒就被带走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俞明隽为什么不能看破不说破?又不是开心辞典,答对了会有奖品。

    许旷摸索着指纹锁,最后狠狠锤了两下大门,手上生疼:去他妈的,白装这么久了。

    第三十五章

    下午三点多,整栋房子内外都流溢着阳光,郑阿姨已经被放了假,许旷独自一人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发呆。

    “发呆”是件很奢侈的事。早在竞争激烈的学生时代,发呆对于许旷来说就是一种事后必须忏悔的叛逆行为。他身无长物只有一颗念书还算好使的脑袋,当然得全力以赴。工作以后每天早起晚归,公共客厅的沙发上永远有情侣拥在一起,他也没地坐,最多在阳台上远眺,魔都太大而他太渺小,一般就是这种感受。

    而现在的他,有钱有闲,如果想发呆就可以发呆到睡过去,没有人催没有事催,此生只合花间老,正是有着大把大把可供挥霍的时间。

    这种人生,上天待我不薄啊。许旷枕着手臂昏昏沉沉想睡,但是脑子里混沌一片并不平静。他无法自制地想起刚才俞明隽和他说的话,原来那张遗像是俞明隽选的,那他应该参与了我的葬仪咯?

    想到这里许旷有些呼吸阻滞,他不敢去想那些可能的情形。他不知道自己死亡时和死亡后的情形,也没办法没勇气去想象,可这些俞明隽应该知道或者经历过。

    死亡是个宏大的课题,就算是俞明隽也不可能淡然处之,所以他后来照顾许虹母女,想必也是受到了一些触动吧。

    许旷呆呆地望着一角上的栖枝飞雀,不由自主地反思,他那些怨怼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遇事喜欢苛责自己,等被戳穿后压抑的羞怒劲过去后,他又反过来想,我是不是太感情用事?

    好像是的。

    许旷自嘲地笑了,闭上眼睛享受午后的余晖。

    他真的睡着了但又被惊醒了,门铃响了。

    许旷猜是严嘉迫不及待就上门来了,正想着使唤他去补补路虎蹭漆的一小块车头,等他趴到阳台的栏杆上往下一瞧,笑脸僵在半路。

    去而复返的俞明隽这时也抬起头来同他四目相对,许旷努力把僵住的笑容回暖,结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俞明隽双手插在裤袋中,朝他笑了笑:“有些没说完的话,你可以下来吗?”

    许旷哦了一声,回身跑进去下了楼梯给俞明隽开门。他下意识看了看挂钟,四点二十六,离两个人分开一小时多点。

    他不太明白俞明隽那些“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很好奇。

    俞明隽在玄关位置停住脚步,他从袋中伸出手,将手里的物件递给许旷。

    许旷看着他手里那支手机,心里升起一种预感,他沉声问道:“这是,我的?”

    眼前这支老早就被淘汰的iphone4s四周都有磕碰划痕,许旷生出莫名的熟悉,几乎断定了这就是他生前用的那支手机。

    他忽然想到什么,几乎是用夺的速度从俞明隽手中接过。

    “当时不是被人拿走了吗?”许旷握着它,缓缓道,“那会儿我还有意识,可是我已经捏不动它了,用最后的力气锁了。”

    他握着手中这个冰凉的物什,不禁微微发颤。俞明隽开口道:“被我找了回来。”

    许旷牵了牵嘴角:“找它干嘛呢?早没电了吧……”他一按,锁定屏幕就亮了,让他有些意外。

    “我刚才回去给它充电,所以慢了点。”俞明隽注视着眼前这个人,缓缓道,“那条你没有发出去的短信,还在。”

    许旷紧紧攥着手机:“俞先生,你知道别人的私人手机不应该未经允许浏览吗?”

    俞明隽从善如流:“抱歉。”

    许旷想起自己之前的胡言乱语,努力放松了语调说道:“谢谢你帮我找回来还保留着这个手机……”

    “许旷,这条短信你还有机会发给我。”俞明隽打断了他粉饰太平的话,沉声道,“可以发出去。”

    许旷低头解锁,点开信息界面,他抬起头来看着俞明隽,笑道:“你都已经看到了,发不发有什么区别?”

    他抹了把额头嗤笑了一声:“傻子,真是傻子。我删删减减一路,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但也不错,你最后还是看到了嘛!”他手指按动把躺在编辑栏的短信一字一字地删除,大功告成后朝俞明隽笑了笑,“好了。”

    短信上写的是:

    “俞明隽先生:现在是罗安达时间17时,你应该身处深夜。我在去秦吃饭的路上,看到了夕阳忍不住想到你。这句话真的很肉麻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但我忍不住。很想对你说,我想你。这条信息可能太突兀,打搅到你了”

    之后的话许旷没有来得及编辑,也不会再编辑了。

    他锁了屏准备把手机扔进裤袋,这时手腕被俞明隽捉住了:“为什么要删了它?”

    许旷怔住,随后说:“你看到了啊。”

    俞明隽没有放开他的手,继续说道:“你不想知道,如果那时候我收到这条短信会怎么回复?”

    许旷看着他沉肃的神情,微微勾了勾嘴角:“总不会是,我也想你。”说完他叹了一声,“就算是,也没什么意义了。”

    俞明隽握着他的手腕冷冷道:“为什么没有意义?”

    许旷一时怔住,俞明隽从他手中抽走那支手机扬了扬:“它为什么现在还会在这里你没有想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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