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路》分卷阅读31

    司明宇轻轻侧身一步挡在路天青的面前,道:“母亲,您失态了,请冷静一下。”

    他微微皱眉,“我下次再来。”

    他说着便转身拉着神游天外的路天青朝门外走去。

    司夫人尖声道:“我不会同意的!除非我死!”

    司明宇微微顿步,回首道:“母亲,我的婚事本就不需要您的同意。禀告一声,只是对您的尊重。况且,父亲也已经同意了。”

    司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惊惧地道:“这不可能!”

    司明宇目光始终淡淡地道:“言的事,我答应了。”

    司夫人的脸色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白,她仿佛象被戳破的汽球一样,跌坐在椅子上。

    司明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道:“母亲,您固执了这么久,可曾后悔过?”

    话毕,他没有再看司夫人苍白如纸的茫然脸色,拉着路天青走了出去。

    晚春的风微有凉意,司明宇望了一眼同样茫然又有些踌躇的路天青,轻声道:“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母亲的话都是一时之气,不用太放在心上。”

    路天青怔忪间,道:“没关系。这件事,”他声音渐沉,头也慢慢低下了,道:“要不,就算了吧。你不会是真想让我……”

    他说不出那两个字来,能就这样陪在司明宇身边,过下半辈子已经让他无比满足,而昨天晚上,骤然听到司明宇居然还愿意娶他过门,给他一个身份,让他简直欢喜若狂。

    可是今天,当他听到司明宇似乎不是要纳他为妾室,而是要迎他为正室时,他就完完全全被这个消息给砸懵了。

    他早过了天真无知的年纪,也许,他这辈子就没有过天真的年代。他当然能察觉到司明宇父母之间的矛盾重重。

    所以,他心里难免会思考,司明宇想立自己作正室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是对他父母表达不满?或者是想拿他当什么挡箭牌的用途?又或者这仅仅只是给他画了一个极其美味的大饼而已,想以此让他同意去做什么的借口?

    无论是哪一种,也不可能是因为对自己有多深的感情,哪怕男人现在对自己非常好,甚至是带着宠爱。路天青却始终都紧记着自己的身份,那个概日凌云的位置他可以指天起誓,他真得从未亵渎痴想过!

    虽然一想到司明宇可能要把自己挪作其他用途时,他的心里难免有些悲伤难过。

    但,这条风沙漫天、冰雪交加的风尘路已经让他走得太伤筋动骨、血流成河了。所以,哪怕心中再悲凉难受、再惶惑不安,他仍是万分仔细、小心谨慎地珍惜着司明宇对自己的好,想将这份好再保持地长久些。

    他带着卑微的口吻,轻轻道:“我不在意什么名份,真的。但是如果,你有为难的事需要我做,你直说就可以。只要我能做,我都会答应,什么都行。”

    司明宇望着他谨慎卑微的表情和那双半点不会遮掩做假的眼睛,以他一直以来对路天青的了解,他现在已经能很准确地猜出他的想法。

    司明宇心中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母亲出生皇家,自小锦衣玉食、万人簇拥,性子自然也是高傲无比、目中无人。当年,她执意要下嫁时,其实我父亲是不愿意的。父亲心里早已有了别人,是个从小陪伴他的侍女,她是我祖母的陪嫁丫头所出,身份低微。”

    路天青不由自主的被他古筝般的音质所吸引,静静地听着。

    “当时父亲迫于祖父母之命娶我母亲时,那个侍女就曾被逼下了一胎,原因是父亲的嫡子不能由这个身份低下之人所出……最后,父亲还是都妥协了。”

    “之后,祖母原是答应了让父亲成亲之后就纳待女为侧室。可是,母亲太过心高气傲,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在我三岁那年,父亲……那个侍女又怀孕了,母亲大闹了一场之后勉强同意她进门,却在那个侍女快要临盆时,瞒着外出的父亲找了个怀疑她不贞的理由,将她赶下山。等父亲再次匆匆找到她时,她因为难产已经过世,只留一个孩子,就是言。”

    司明宇神色平静地述说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从那时起,父亲便独自搬到了筑玉阁,再也没有见过我母亲。”

    他轻叹道:“在我的记忆中,只有母亲的咄咄逼人和父亲的避而不见。揭开那些光彩的外衣,其实里面什么都不是。”

    司明宇伸手握住路天青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高深莫测,我的家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高不可攀。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想和什么人在一起,希望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路天青被动地望着他,整个人震慑在这黄吕大钟般的话语中。

    第34章 相见真如不见

    深夜,月落星沉、雾色朦胧。

    整个落隐山庄就这样深陷在浓重的雾色中。

    在山庄深处的一间僻静的小屋中,灯火明灭。一个青年人正半跪在床榻前,他面容削瘦、眉目英挺,脸上一道淡淡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凌厉。

    床榻上半躺着一个中年美妇,面带病容。

    那美妇轻叹道:“听说,楚家堡的楚凡会来观礼。是吗?”

    青年一字字道:“楚家堡与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要来,也只是山庄请得一个客人”

    那美妇面带倦色道:“不错,的确是没有关系。你现在只是落隐山庄的少庄主苏隐之。”

    那青年——苏隐之道:“其实,孩儿的意思还是未变,一切从简就行了,何必叫来那么多无关的人?”

    苏隐之的黑眸中仿佛窜出了两团火一般,在香花楼的那几年和楚凡的背叛就是他心里一根最深最痛的刺,拔不出碰不得。更永远无法让他开口说出那些污垢阴暗的惨酷真相,包括他的母亲。

    而那美妇,曾经的萧刘氏也是一个见过大风浪的女人。面对苏展飞有意无意在回避她,让她明白当年的少年情怀早已烟消云散了,但这个儿子苏展飞是殷切盼望、全心全意的。所以,哪怕她隐约知道一些关于她儿子曾经深陷在烟花地的事,甚至也能隐约猜到一些,但有些东西她不能追究,更不敢深究。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在第一时间把那个叫晓秋的小倌打发走的原因。

    所有的一切只有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她望着青年,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些事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而且,楚家堡也是江湖大派,你早晚总是会与他们有往来。与其以后冒然见面横生枝节,还不如大方地请他们前来观礼。再说今非昔比,你大可不必太在意他们能否认出你。”

    苏隐之半低着头,唇色间勾起一道浓重的讽刺,低声自语道:“认出来也无防。只怕他们不敢认。”

    忽得,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娘,你答应过我,我成亲后就会告诉我,晓秋到底去了哪儿。这话还算数吗?”

    美妇人神色微怒,道:“你怎么到现在还在想着那个人……如果让你父亲知道了,可怎么了得!你真是……”她努力平复着情绪,“再说,那些风尘中的人哪有什么真心真意。”

    苏隐之面色暗淡道:“娘,你不明白。这些年,只有晓秋对我才是真心的。”

    美妇人望着他叹道:“当初你和那楚凡不清不楚,娘就劝过你,现在又是念念不忘这个。哎,真是冤孽!天地伦常,一直都是女为阴男为阳,男欢女爱、阴阳调和才是正道。你就要娶妻成家了,娘也很欣慰能看到这一天。那些以前的荒唐事你就不能丢了吗?”

    说着说着,她悲从心来,引得一阵剧咳,“咳咳咳,娘也没几日好活了,你就不能看在为娘的面上吗?咳咳。”

    苏隐之起身上前为她轻拍顺气,皱紧眉头,无奈道:“娘,你别说了,休息吧。”

    安抚了病中的母亲,苏隐之迎着月色走出了小屋。他望着明亮的月色,轻轻叹息道:“晓秋,你在哪里?你能再等我几年吗?三年,不,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去找你。”

    农历二十七,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落隐山庄那人声鼎沸、大佬云集的喜宴已经接近尾声,敬酒声祝贺声醉笑声,声声入耳。

    “咦?新郎呢?怎么不见了?”

    “刚才应该是楚家堡的楚少堡主在和他敬酒。这会,嗯?两个人怎么都不见了。”

    “怎么可能不见了?肯定是偷偷回去……**一刻值千金呐!”

    “哈哈,不错不错。那便不去闹他了,苏庄主还在这儿呢,老夫再去敬他一杯。”

    ……

    远离喧闹喜堂的后院一隅却是异样的冷清,楚凡仍然无比震惊地望着眼前的苏隐之,脑中无法挥去刚才看到苏隐之第一面时的不可置信,和在喜堂中一对新人拜堂成亲的场面,更让他甜酸苦辣、五味杂阵。

    “真得是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楚凡地声音颤抖着,“你居然还活着!”

    想起刚才带着几分醉意的楚凡固执地要求私下见面,几乎要在喜宴上当场闹起来的样子,苏隐之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对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情不自禁地就带他来到了后院。

    苏隐之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让冰冷的晚风将自己那颗被搅动的心平静下来,思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的心顿时坚硬如石。

    他脸色冰冷地望向楚凡,道:“我活着,让你很失望吧?”

    楚凡怔忪间,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道:“这是什么意思?四年前,你不是……你,你是怎么……当年……”楚凡陡然发觉,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苏隐之,却被苏隐之冷冷地闪开。

    楚凡紧锁眉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当年我听到你被烧死时,我都快疯了……”

    苏隐之听着他的话,心中被压制了这些年的愤怒和仇恨在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理智,他一字字道:“误会?误会我,想高攀你们楚家堡的门楣,然后一心要至我于死地的误会?”

    楚凡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至你于死地?怎么可能!是那个路天青对你胡说八道吧。是他心胸狭隘要烧死你……萧南,你宁可信别人,也不信我……”

    苏隐之怒极而笑道:“不错,那个只肯相信你的笨蛋已经死了,千真万确已经被烧死了!”

    苏隐之望着楚凡慢慢变得苍白的脸色,道:“所以,楚少堡主以后请慎言,我是落隐山庄的苏隐之,不是那个被烧死的萧南!”

    楚凡不是一个笨蛋,相反他一直是个聪明绝顶、进退有度的人,骤然看到早已成灰的苏隐之,他第一个反应是震惊,第二个反应是无比震惊。再加上心上人突然死而复生的同时却成了别人的夫婿,他心中既震憾又不甘心,既慌乱又急燥。勉强抑制着到了两人面对面时,苏隐之那满腔满腹的恨意先是把他砸了个晕头转向。

    现下,慢慢开始回过神,想起一个多月前楚涛寿宴前后,自己父亲与赵令的奇怪举动,想起突然就莫名其妙溺死的赵令,想起更久以前萧南是因为何人才会流落到了风尘地。

    他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凉,越想越脸白,整个人都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无比艰难地道:“所以,当年不是那个路天青,因为嫉恨要烧死你,是吗?难道真是,真是,是……”楚凡已经说不出“我父亲”那三个字来。

    苏隐之冷笑道:“昔日所赐,碧落黄泉都无法忘记,日后必会还之!”

    自从,他成为落隐山庄的少庄主之后,对于当年的种种他自然也是前前后后回想过许多遍,也曾试着隐匿地追查过。

    虽然真相不是很明了,但很多东西只要是亲身经历过的人都能明白那唤之欲出的真相。

    那些人和事,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现在的隐忍和压抑只是在为以后的复仇作的准备而已。

    苏隐之冷冷地望着他,对也罢、错也罢,他们之间的所有一切真得已经在那场大火中焚之一炬。而他心中对这个男人最后的那点悸动也终于慢慢地消失。

    苏隐之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迎着晚风,他带着一身凉意走向了他的新房。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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