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两讫》分卷阅读19

    小七扶着桌子站起来,身形微微一晃,有点醉了,颊边也似抹了粉红胭脂,眼神却清明,脚下勉强算稳当,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便稳了。

    白泽可着饭点将沙棠拖进家门,正迎着小七往厨房里拐,沙棠几乎是本能的问:“饿了?”

    小七反应迟缓的点点头,继续往厨房那走,走了两步想起来有人问话,又想了想才说:“尿尿。”

    沙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厨房激动的说:“那是厨房,是吃饭的地儿,不是你撒尿的地儿!”再三强调:“那是厨房,厨房!厨房!”

    白泽忍着笑问:“喝酒了?醉了?”

    “没醉。”小七答的很快,白泽安抚沙棠:“他醉了,别跟他计较,做饭去,一会儿我还得出去。”

    “还要出去,身体吃得消吗?有事交给底下人去办,别累着了。”鹿钦原端着酒杯出现在小七身后,一手按着小七肩膀不让他往前走,小七转头一口咬住鹿钦原的手,磨了磨牙,呸一声吐掉。鹿钦原骂了句小疯子,仍旧按着小七肩膀不撒手。

    白泽随口道:“还行,如果鹿爷愿意工作,我给您安排。”

    鹿钦原摆手拒绝,将酒杯塞给白泽,伸手到小七腋下夹着就走,白泽捏着酒杯去餐厅看了一眼,被两人丰功伟绩给惊了一下,不知道这又置哪门子气,一刻都不消停。

    挽挽袖子要去收拾被进来的佣人阻止:“白先生我来吧,您去休息。”

    本想拒绝手机忽然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白泽不由笑起来,向佣人点头致歉,接着电话走开,语气轻松道:“好巧,回来吃鱼吧,你不在鱼味道都变了,差了把火。”

    朱厌哈哈笑了两声,声音分外豪爽:“行,我已经到门口了,你来接我一下,东西太多拿不过来,要不你叫两个人来也行。”他想起来白泽身体不是很好,而自己的行李不重但包大,得两个人抬才行。

    “你闻着腥味回来的,等我。”

    白泽挂掉电话便去招呼人,刚走到影壁前就听门外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走出去一看,就见门前停着一辆军用越野车,一身迷彩装的汉子半身探进车里拽行李,地上已经扔了个巨大的编织袋,看着鼓鼓囊囊满满当当,白泽先叫人把地上那个抬进去,朱厌又甩出两个大包往地上一扔,先后发出嘭嘭两声响。把行李都拽出来,朱厌抹了把汗,关上车门,这才去看站在台阶上的白泽。

    大热天白泽依旧一身笔挺西装,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站姿笔直端正,如同一根标杆,脸上盈盈带笑,目光柔和,像是一直守在这里等待亲人回来,以一种包容的姿态在接纳他。

    朱厌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鼻子微微发酸,揉揉鼻子张开手臂去抱白泽:“小白,师兄回来了。”抱一下就松开,两人坐在台阶上聊天。

    朱厌比上次回来更黑了,虽然他一直都不白跟头大黑熊似的,不过这回胜似黑炭头,又黑上了个层次,白泽便问:“上哪儿去了,晒得跟炭似的,小心沙沙把你当炭烧了。”

    “往西藏走了一趟,见识了下那里的风土人情。”朱厌说着脱下手上戴着的一串珠子,拉过白泽的手给他套上:“专门为你求的保健康平安的,请喇嘛开过光,别嫌我戴过,东西太多不好拿怕混了。是我给你的谢礼。”

    前段时间为了小七,朱厌义无反顾的钻了趟牛角尖,一直苛责自己没保护好小七,让小七受了委屈,自己不是好哥哥,又想起已逝多年的妹妹,愧疚殇痛压顶,把一爷们样的壮汉压得直掉眼泪,白泽劝了大半夜没效果,便假公济私了一回,明着工作暗里给朱厌放了假,让他自己玩去,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来。没想到才几天功夫,跑了趟西藏便满血复活了,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小七念的那两段,摘取自《初刻拍案惊奇》卷九,卷十一,借用较多,但剧情需要,谅解谅解

    第28章 第28章 庆生

    白泽手指捻着腕上的珠子,没说话。朱厌此去似乎深有感悟,仰头望着天边飘着的一缕白云,说:“我念书不多,有些大道理我说不上来但是心里明白。以前是我脑子不开窍,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生活么,是为了活人生,不是为了死人。”

    “不容易,明白就好。”白泽玩笑道:“以后你再犯死脑筋,我可不管你了,纠结死你。”

    “哈哈,咱还能被二次绊倒?我也没那么傻呀。”朱厌打心里感激白泽,可想起小七又一阵担心,朝身后的大门里瞥了一眼:“没闹吧?”

    白泽便把朱厌走后的事儿不分大小的细说了一遍,最后叹气:“感觉吧,俩人就过家家,玩儿似的。”

    朱厌不以为然,如今他也想通了,妹妹替他死了,那他得好好活着,连他妹妹那份潇洒一起活出来,不然辜负了妹妹,再者他一大老爷们,成天儿女情长也不是个样子。

    “走吧,我给你们分礼物。”朱厌站起来拍拍屁股,顺便拽白泽起来,俩人肩并肩走了进去。

    东西堆在房前廊檐下面,朱厌搬了个凳子坐下,其他两个不动,直接拽中间那个,从里面拿出一堆珠宝藏饰,像是珊瑚玛瑙木珠什么材质的饰品都有,接着掏出几把藏刀,有的粗狂锋利,有的小巧秀气,再一伸手抓出一把牛角梳,带着绳拽出一串,先后又摆出几件牦牛骨的雕刻品,细看有的已经摔出了些小瑕疵。

    白泽在一边看得心疼不已,雕刻品也往里边塞,这心是有多大。

    全都摆出来,朱厌细点了点数量,问白泽:“咱这家里没进新人吧。”也不等白泽回答,大手一挥:“行,让他们自己来领吧。”

    白泽哭笑不得,这好大手笔,他猜测着另外两袋子应该是唐卡挂毯扎囊氆氇之类的东西,他都怀疑朱厌把人家店给洗劫了一遍。

    沙棠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眼,挑了把藏刀搁手里玩,边斜着眼懒声懒调的说:“开-饭-了!”蓦地话音一变:“赶紧滚进来!慢一步就别吃了!”抬脚回屋,留给众人一道火气冲天的背影。

    沙大厨经常会闹点小脾气,大家都习以为常,只是奇怪他无名火气的来源。

    不过也有知情者,一位挑礼物的小姑娘笑着说:“今天早上简少爷煮的早饭,听说叫荤素大乱炖,还是鹿先生给起的名。”

    这么一说明白了,沙棠有句据说是半自创半剽窃的座右铭,话是这么说的,有米不巧妇,不如吃屎。话糙了点,至于理,他们一群凡人没窥探出啥天机来,觉得这座右铭像是墓志铭,默哀。

    沙棠脸色臭臭的,见了鹿钦原直接扭头不看,小七本来就是微醺,现在已经清醒,首先看见晒成黑炭的朱厌,蹦蹦跳跳跑过去抱住朱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欢欢乐乐的喊:“大叔我爱你!”手一伸:“礼物。”

    朱厌还没从被香的震惊中回神,听到小七讨礼物,木然且茫然愣怔片刻:“哎,我赶着回来,你要的贝壳我给忘了,不过这回送你只活的。”说着起身大步往外走,不大会儿回来,手上多了个小东西,竟是一只黑色小藏獒。

    朱厌把小黑獒往地上一放,小黑獒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吧唧摔在地上,张着嘴瞪着眼呼哧呼哈的喘气,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叫声,四肢挣扎着昂着脑袋要爬起来,却似乎是脱力了,抬起来一点便摔回去,却一直不放弃的继续尝试。

    小七上前把小黑獒抱起来,小黑獒还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低威胁。沙棠取了水来,小黑獒勉强支撑起身体慢慢舔水喝,真是我见犹怜。

    你到底怎么人家孩子了?所有人都有一个大大的问号,等着朱厌给他们解惑,朱厌也很茫然:“就这么回来的,我装那袋子里带回来,”想了想恍然:“可能是刚才晒太长时间闷着了,没事儿缓过来就好了。”

    都跟你似的皮糙肉厚,抗揍耐打耐晒,人就一小奶獒,能一路活到这里,不是一般的命硬啊!你说人做了什么孽,碰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买主,该大条的时候细成针,不该大条的时候粗成地球赤道。

    不过小黑獒间接化解了两场危机,沙棠没再追究厨房的事,鹿钦原没追究小七爱的表白,一吃完饭便围着小黑獒行动起来,买狗窝狗粮狗盆,查饲养书籍资料,原本要出门的白泽也兴致高昂的加入,取名的任务交给了小七,他看着朱厌憋了很久,吐出两个字:“太黑。”

    朱厌瞪着眼睛不说话,白泽皱眉:“不好,土。”

    “这名字挺好的呀,”沙棠气哼哼的念:“古有李太白,今有狗太黑,哪不好?不错,咱家狗都跟酒仙齐名了,多好!”

    “古有李太白,今有沙太棠?”小七跟着摇头晃脑,默默订正两遍,略忧愁的问:“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酒仙了?”说着合十拜了拜,嘴里还念叨得罪得罪。

    鹿钦原借机补刀:“太棠拗口,不如太甜,你读读看。”

    “古有李太白,今有沙太甜。”小七念了一遍又反复念了两遍,越念越顺口,当即决定:“我决定了太甜哥,以后我就叫你太甜哥吧,行吗,太甜哥?”

    沙棠被这个新称号雷得外焦里嫩,朱厌刚开始还不太明白,反应过来直接爆笑出声,白泽早靠在朱厌肩头差点笑到地上去。

    鹿钦原还一本正经的批评他说:“太甜到底算什么?不如当他的字,叫起来也师出有名。”

    小七认同的点点头,瞬间书生附体,抱拳向鹿钦原:“多谢先生指点,受教,受教。”

    登时,爆笑声掀翻了房顶。

    然后,今晚的晚饭彻底没了着落,太甜大厨罢了工,扬言明天也不给做饭,咬牙切齿的说谁叫他太甜就列进他的仇人名单。

    白泽忍笑不求甚解:“甜甜?”把太甜大厨得罪到了十八层地狱。

    恰巧束秀回来,见几个人不顾形象笑得直打滚,沙棠却暴跳如雷跳蚤似的蹦来蹦去,一时摸不清状况:“你们笑什么,甜甜是谁?”

    他一问完所有人笑岔了气,擦着眼泪抱着肚子说不出话,鹿钦原圈手在唇边低咳,压抑住笑意解释:“朱厌带回来一只藏獒,在给它取名字。”注意到束秀脸色不大好,敛了笑意道:“伤还没好不要乱跑,有事?”

    束秀眼神黯然,抿着唇嗯了声。

    鹿钦原抬抬手,两个人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低头站在跟前的少年,他大抵猜得出束秀为什么事难过,低声安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哥!”束秀眼神一亮,满眼不可置信,默了会儿皱眉摇头:“不用,没必要,哥,真的,我……”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喉咙口,他说不出那违心的三个字。

    不在意,他的命不属于自己,即使是属于自己,又怎会不在意。可如果鹿钦原不在意,他在意又能如何。

    “我只有你一个弟弟,不会让你受委屈。”鹿钦原笑容很淡声音很轻,束秀却听得清楚,顿时红了眼眶,低着头不肯再抬起来。

    鬼太子是块金字招牌,走哪儿面子就卖到哪儿。手下见了他堆着笑脸逢迎巴结,好话谁都爱听,束秀虽然脸上不笑心里却很舒坦,问话的时也候格外和蔼:“谁这么有胆儿啊,我也认识认识。”

    手下吞吞吐吐:“那个,秀哥,那人,您认识。是……”

    谁?束秀如遭雷击,坐在椅子上沉默着没动没说话,满脑子想的不是把人捉住了如何惩罚,在听到那个名字时脑子里只剩下一种想法,就是庆幸,死里逃生的庆幸。

    他与那人根本没得比较,他活着是他命大,死了也是活该。可是仍忍不住难过,还要忍着难过劝鹿钦原,自己没事儿,不要计较了。不就是一刀么,不就是差点死了,反正又没死。

    但是鹿钦原说什么,他说他是他弟弟,唯一的弟弟。束秀忽然觉得,有鹿钦原这句话,他肩上的担子再重背上的债再多,也都不算什么了。

    鹿钦原在他脑袋上揉一把:“玩去吧,气氛难得好。”

    有束秀加入,名字很快便定下来,来西,取得打西边来的意思,其实还取了备用名九死,听着不吉利,没用。

    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三点,白泽捏着眉心下楼,厨房里透出暖黄的灯光,走进去便见流理台上放着保温桶,上面贴着便签,只画了个笑脸。

    打开保温桶,里面放着一碗面,应该是刚做好,热气蒸腾,面上盖着两只煎蛋,一面金黄酥脆,一面饱满滑嫩,最上面用油菜摆成乐字,剩下的空隙被二十六只鹌鹑蛋占领,白滚滚满满一碗。

    端出面,白泽就坐在流理台边吃,拨开一颗鹌鹑蛋,从下面挑出面头咬在嘴里一点一点吃。

    人一静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埋藏在心里的画笔又在情不自禁的控制下描绘起来,结合着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描述,爸爸应该是体格壮硕肌肉结实的大汉,妈妈则是小鸟依人总是爱笑的温柔女人。他们相亲相爱相濡以沫同生共死,把他自己孤零零的丢在了世上。

    第29章 第29章 故事

    今天是他们的忌日,也是自己的生日,也是鹿青霜的生日。鹿见微一定准备了盛大的生日宴会,等着为他们庆祝。

    白泽一点不想庆祝,就像这样吃一碗面挺好。但他不能拒绝鹿见微,或许很多人不理解鹿见微为何要把既是父母忌日又是孩子生辰的日子办得这么隆重。他知道,因为鹿见微不想因为别人的过错让他委屈自己,连一个生日都不敢过,他不敢,鹿见微就帮他来过,比其他孩子都要隆重,只要他高兴,天上的星星月亮也可以摘来为他庆生。

    一碗面吃到底也没有断过,白泽心里一暖,长寿面长寿面,长长久久永不断。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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