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两讫》分卷阅读20

    吃完面天色朦胧亮起来,白泽把碗筷洗了收进碗柜,拿出根笔在保温桶便签的笑脸上打了个对勾,把贴着便签的那面正对着厨房门口,只要一进来就可以看得到。

    凌晨五点白泽换一身黑色西装准时出门,门外早就停了一辆车等着,见他出来,车窗降下露出朱厌的面孔,朝他招呼:“走吧。”

    白泽嗯一声,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车子便启动起来。

    谁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不需要任何语言,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生日宴一成不变设在鹿见微豪华别墅里,会场是请最好的团队策划,每一处布置都极尽精致,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整栋别墅布置的温馨悦目,不管参加了几次,每次都要为宴会的华贵精致而震惊,任谁都会想认识,宴会的主角。

    车子一停下来,便有人从外面打开车门,白泽刚下车,从别墅里走来一位气势威严的男人,唇角微微下垂,眼神锐利,浓眉如峰,似乎有什么事让他不悦,蹙着眉心有几分不耐,跟在他身后的人噤若寒蝉,几人走过来除了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其他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个男人就是鹿见微,鹿钦原的父亲兼对头,他的义父兼对头。

    白泽站在车前没动,只是看着鹿见微,鹿见微一直绷着的脸在和他目光相对后慢慢放松下来,下垂的嘴角往上轻轻扬了扬,在白泽面前站住,仔细看了看白泽的面色,才道:“贱儿你来了。”

    “嗯。”白泽说话的声音很轻:“我来了。”

    鹿见微这才笑开来,上前轻轻将白泽拥在怀里抱了抱,牵着他的手往别墅里带,小声温和的说:“先去睡会儿,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白泽一夜未睡,这时候也有点困了,便说:“我睡醒了再陪您说话。”

    鹿见微答应着好,亲自把白泽送进房里,另安排房间让朱厌休息,这才去忙其他的事情。

    有时候白泽也会想,他的父亲是不是也像鹿见微这样跟他说话,铁汉柔情,明明是那样狠辣的人,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一腔温柔,自己一皱眉,他就心疼的问这问那。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恐怕都不如鹿见微细心,对他,鹿见微真的很用心。

    这一切,就因为父亲是鹿见微的心腹手下,手足兄弟,因为父亲替鹿见微挨过枪子吗?

    生日宴会持续一整天,白泽睡醒起床已经过了午,朱厌歪坐在床边等他,见他醒了立刻坐直身子说:“睡醒了?起吧,等你切蛋糕呢。”

    “你吃饭了吗,别饿着你。”白泽揉揉额头爬起来,走到镜子前理了理头发。

    朱厌打了个呵欠:“你在呢,饿不着我。”

    白泽拿起外套穿上下去,佣人见了他便问一句白少爷好,白泽微微点头回应。楼下厅里放着个八层高缠梅枝蛋糕,顶端装饰不是生肖属相或者花朵,反而是一枚硕大的画着笑脸的蛋,看起来就讨喜。

    白泽心里顿时柔成一汪水,嘴角不由就扬起来,扶着楼梯下来站在蛋糕面前看,大概是有人通知了鹿见微,鹿见微推门进来便问:“怎么不多睡会儿,蛋糕什么时候切都行,不切也没关系。”

    白泽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切吧。”

    他刚说完,旁边就有人去通知院外的客人,片刻功夫厅里便站满人,只有白泽和蛋糕周围空着,白泽拿起切蛋糕的刀子在半空顿了顿,一刀切下,厅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祝福的话铺天盖地而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和白泽拉关系,或者围上去说话,因为鹿见微明确说过,白少爷身体不好,不许人围着他,不准人套近乎,这位是只能远远尊敬的少爷,真正的少爷。

    鹿见微亲自动手把蛋糕顶端的蛋插下来放到白泽盘子里,白泽也切块蛋糕给鹿见微,爷两个坐下聊天,不谈身份立场,不涉黑道白道,只谈人,说你说我,此时他们就是普通的父子两个,父亲和儿子的对话。

    鹿见微不喜甜食,白泽只给他切了一小块,鹿见微拿着叉子慢慢吃着消磨,听白泽跟他说话。白泽问的都是家常琐碎,知道他失眠,便啰嗦着列出一堆助睡眠的法子,听说他受伤,又念叨注意安全顺带把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人教训一遍,絮絮叨叨总有他说不完的理。

    白泽说话的时候唇角总是带着笑,声音平静温和,看着这人听着这声音,就是一幅宁静的山水画。

    不论白泽说什么,鹿见微都会笑着应下来,不时询问白泽的情况,身体怎样,生活怎样,开心不开心,闷不闷,工作多不多,累不累,闷了出去走走,累了就歇歇,不开心他给讲笑话。

    从来不讲笑话的人,听着笑话都不会笑的人,因为白泽说,你不会讲笑话啊?便专门买了笑话大全来看来学,只为博白泽一笑。

    鹿见微的心底埋着一根柔软的任人拿捏都不愿撒手的肋骨,名为白泽。

    “吃点水果,奶油腻,不要多吃。”鹿见微剥橘子,细心的扯净橘子上白色纹络递给白泽,白泽用纸巾擦擦嘴角接过来吃了一瓣,是他喜欢的口味,很酸。

    据说他父亲就很喜欢吃酸橘子,有一次受伤住院要橘子吃,借着病人身份一口气吃了几斤,谁劝也没用,几天下来吃得上火,白白多住了一星期医院。

    还有一次,鹿见微外出给父亲带回一筐橘子,父亲非常高兴,席地坐下就开始剥橘子吃,鹿见微赶过来口渴的不行,问父亲要橘子吃,父亲立马双手护住橘子筐往后藏,鹿见微抿着干裂的唇哭笑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递过来一个又大又新鲜的橘子,上面用指甲印刻了个笑脸,笑眯眯的正对着鹿见微,和给他橘子的人笑得一样开怀。

    这些都是鹿见微讲的,像故事一样说给白泽听。这时他们身份又变了,鹿见微是说故事的人,白泽是听故事的人。

    父亲是练散打的,还是国内蝉联两界的散打冠军,据说身材魁伟,肌肉虬结,力大无穷,是由内而外实打实的粗糙大汉,白泽这么问时,鹿见微呵呵笑了两声,看着白泽道:“你父亲比你还弱,去的时候个头也才长到我耳垂那么高,很瘦,身上没多少肉,劲儿确实很大,那群人是丢不起这个脸,胡乱造谣,别信他们的。你跟你父亲长得很像,跟他一样说话就笑起来,让人觉得暖心。”

    但是白泽总是无端把父亲想象成山一般可靠的人,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对于父母,白泽其实没多大感情,他不足七月便被人剖出母体,没有人样,都以为活不了了,生生死死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在保温箱里待了半年才逐渐养活起来。也随俗起了个好养活的小名,就叫贱儿,不过只有长辈这么叫,其他人都没这个胆儿。

    父亲的故事鹿见微来来去去讲了很多年,他是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父亲的形象在他心里变化多样,从来没有确切的固定形象。鹿见微也从没拿父亲照片给他看过,成家养父母也是,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桌上堆了一堆橘皮,鹿见微两手指尖都被染成黄色,剥完一个橘子,擦了擦指尖汁液,接过手下递上来的小礼盒:“喏,收好。”

    白泽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放桌上,伸手又要剥橘子。鹿见微笑着阻止:“别吃了,吃多了上火,你比你爸还不易,更应该注意。”

    鹿见微看着桌上橙黄的橘子皮轻声一叹:“年纪大了就爱唠叨,也就贱儿肯听我说,别人都不行,没耐心,没诚意。”顿了顿又笑:“小霜身体不舒服回去休息了,去看看他吧,他在等你,走的时候说一声,我让人送你。”

    “嗯,”白泽拿起桌上的礼物,默了会儿又说一声:“好。”把礼物交给朱厌保管,朱厌不怎么喜欢鹿青霜,让他说完话赶紧出来好去下家,白泽点头应:“知道了。”。

    院子里有很多客人,见他出来纷纷向他祝福,白泽得体有礼的应付着穿过人群,走进一道小院门。这里便是鹿青霜住的侧院,与主院原本是一个整体,鹿青霜喜静鹿见微便让人砌了道墙分开,单独划出来给鹿青霜住。

    院子虽小但极为精致,假山池水,鹅卵小道,房前一丛翠竹,竹林的阴影正好将秋千罩住,旁边摆着一套竹制桌椅茶具,桌上暗纹雕菊竹花瓶里插着两三枝月季,花下两只竹杯中热气氤氲,正是待客而来。

    第30章 第30章 救赎

    唯一破坏这幅美景的恰是鹿青霜,他一手攀着绳子靠坐在秋千上,双脚着地慢慢晃悠着,微仰着脸闭着眼,脸上是压抑许久瞬间解脱时无法承受的脱力畅快,神色沉迷慵懒,笑容满足迷离。搭在秋千上的指间夹着一根长长的香烟,烟头冒着一股青烟直飘向上,舒缓一会儿便放进嘴里狠吸一口,然后慢慢轻轻缓缓的吐出来,动作熟稔优雅,即使颓靡也抹杀不了那份刻进骨子里的孤高。

    白泽闻不了烟味,加了料的更闻不得,站得远远的喊他:“小霜。”

    听到声音鹿青霜眯着的眼微微启开一条缝瞥过来,吐出一口烟圈,在烟雾缭绕中注视站在远处的白泽,看了一会儿慢慢转回头,继续仰着头看天。

    “我听说他让你戒毒,你拒绝了。”当着鹿见微面他喊不出义父两个字,在心里又十分敬爱他,因此在称呼上白泽都尽量选择忽视,实在无法忽略便用他来代指。

    “此一时彼一时,不一样了。”叹息一声,鹿青霜指指身后:“坐吧,有风烟也吹不过去。这点烟都闻不了,弱爆了。”扔掉吸了一半的烟狠狠踩过去坐在竹椅上。

    两三枝月季花色不一,红白相间,红的奔放艳丽,白的高洁无瑕,花香浓郁,与茶香浑然一体,鹿青霜指着一一介绍:“这红的是桔红火焰和读书台,白的是白河和藤绿云,”

    鹿青霜脸色是被毒品淬洗过的惨白,下巴尖削两颊颧骨突出,给人一把病态骨感美,手指骨如白嫩竹节,细长笔直却也透着苍白无力,指甲却修整得圆润如贝,很是漂亮。手指往下落在□□尖刺上,像是自嘲似的说:“红白配,谁也不委屈谁。”

    白泽坐在他对面,尚未消散的烟味让他直咳嗽,鹿青霜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让人把茶具挪到屋里,自己去洗澡换了身衣服回来,白泽正站在多宝架前看,架子上摆着许多装饰品,石头玉器竹雕木刻,但都是小孩子才收集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在架子旁边的墙上有个挂钩,上面应该挂着一把木制宝剑,不过现下这里空着,倒是鹿钦原那里多了一把,是上古名剑,仿青霜而制。是去年鹿青霜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带回去顺手就挂在鹿钦原家墙上,一直没再动过。

    “是不是也觉得这里很空?”鹿青霜站在白泽身后出声:“用另一把补上,就不空了。走,尝尝我给你泡的茶。”

    茶是竹叶青,汤色清亮黄绿,白泽喝了两口,味清醇爽口,余香回甘,是好茶。鹿青霜给他满上茶,似乎累极勉强扯唇微微笑:“小白,我有点累了。这么些年,真的累了。”

    白泽手握茶杯没开口,视线落在竹花瓶中红白月季上,花瓣重叠厚重,却不失瘦客秀美。

    鹿青霜继续说:“以前的时候,就是恨,单纯痛快,现在需要做出选择时,才发现早就变得不纯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鹿青霜很茫然:“可能是第一次屈服在毒瘾之下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你知道他怎么哄我吸毒?像父亲哄孩子一样诱哄。他明明白白告诉我这是毒品,是让人快乐的好东西,也是让人上瘾的坏东西,但是,他说……”

    他说:“我就是想要这种坏东西毁掉你,怎么办,我想不出更斯文的办法了小霜,你理解作为父亲的苦心么?这毒你就吸了吧,爸爸会一直供你,让你永远快乐。”好像被逼吸毒被迫做出选择的是他一样。

    “那个时候,他刚从我身上下来,温柔的像说情话,”鹿青霜的声音一顿,眼底流露出丝丝殇痛,声音低低的似呢喃:“我一直感觉自己像活在梦中,被逼进红灯区时我被眼前光怪陆离的繁盛景象震撼,我对我妈说,我喜欢这里,我要在这里生活,跟妈妈一起。那个女人就哭了。”

    “我第一个男人是妈妈的客人,是个很温柔的人,他问我,你想被一万个人操,还是想当一个人的宠,我就问他,哪个更自在点,那个男人就笑了,很严肃的说,没有自在不自在的,你得到的同时必须要牺牲一些东西。”鹿青霜说到这里低声笑起来:“我说那就你好了,不挑了。男人就变成了我的客人,但每次都给双份钱,一份给我,一份给我妈,我说过很多次不用给这么多,可他依旧坚持。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只是用一种很温柔礼貌的方法在折辱我。这是有多贱,还非他不可。”

    鹿青霜伸出一根手指在眼下抹了抹,抬头笑着看白泽:“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他把我留下来。”

    “难得他看上一个人,”白泽补充道:“他很寂寞,作为儿子也应该陪在父亲身边。”

    “可他明明最喜欢的是你……”鹿青霜说着摇头自嘲低笑,习惯性去点烟想到白泽在动作一顿,将烟别在耳后,端起竹杯喝了一口才嫌弃的说:“凉了。”拿着茶壶去添热水。

    白泽回想起来,鹿见微曾经问他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不得不心甘情愿留下来,他当时开玩笑说,让他沾上毒,然后上了他。他没想到鹿见微真的这么做,等他知道时已经阻止不了了。

    鹿青霜回来的很快,手里多了盘马蹄糕,盘子里一只剥了皮的水煮蛋,白泽拿起来就吃,他喜欢鸡蛋和桔子众所周知,蛋糕做的蛋再大也不如货真价实的鸡蛋有吸引力。

    “咱们这群人里,小白最幸福。”鹿青霜只是看着白泽吃,贴心的给他吹凉茶水,等他吃完递给他,看着白泽喝下去,才说:“所以,多多少少会招人嫉妒。斯人无罪,怀璧其罪。”

    “看着似乎是挺招人恨的,可怀中是好玉坏玉,只有自己清楚,表面风光,其实不值得羡慕。”白泽手指在杯身上摩挲,动了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伸手将领带扯松了些,眉心轻皱,他感觉有点胸闷,有点喘不上气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鹿青霜从桌下拿出一包锡纸包装的□□,熟练迅速的拆开,刚准备拿打火机加热,对面白泽突然打了个喷嚏,锡纸里仅有的一点□□顿时被吹得一点不剩,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纷扬而落,落在桌面,落在杯中,落在盛开的月季花上。

    “白泽!”鹿青霜愤怒的望着白泽,他早就犯了毒瘾,在外面坐着不愿意动弹便抽烟缓解,这会儿真是忍不住了。

    白泽一手圈在唇边低声咳嗽,断续道:“不好,咳咳,不好意思,我有,咳,有点不舒服。”

    “毁了我的药,良心上过不去吧。”鹿青霜摘下别在耳后的烟熟练的点燃吸一口直接吐在白泽脸上,桃花眼在烟雾中越发醉人迷离:“烟对你来说是毒,对我来说是药,是救赎。”

    呛鼻的烟吸入肺腑,白泽终于抑制不住大声咳嗽起来,朝鹿青霜连连摆手,摇着头却咳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咱俩有幸同日生,今天我请你尝尝我的药。”鹿青霜俯身吻住白泽喂给他一口烟,白泽顿时剧烈狂咳,口鼻中随着他咳嗽喷出淡淡烟雾。

    鹿青霜站在一边高高在上的看着,欣赏白泽难得一见的狼狈,吸完手上的烟,不紧不慢的说:“我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还你一口烟不过分吧。不过看来你是吸不了烟,咳得我肝儿都疼了。听说你有哮喘病,平时没看出来啊,别被我这烟给诱出来,那我可就说不清了。”

    白泽咳得心肺俱痛,抓着胸口的衣服撕扯,恨不能把五脏六腑掏出来晾晾,咬着牙让自己保持清醒,却觉得两耳轰鸣,脑袋因为缺氧而阵阵空白,身边的空气跟他作对一样,无论怎么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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