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搞事情的人/狮子,谁都不要嫌弃谁。
不经历风雨,哪来同舟情!更何况,他还想借着这件事验证某些事。
小王爷把两个权势滔天的长辈拿起来比对了一下, 想起自己爹提过的“轻易不要在皇帝面前留把柄”的告诫, 便挑了他魏师傅。魏大学士还是个翰林的时候就与滇王有交情, 两家素来交好。小王爷带了一小箱金条, 又顺手捎了三两自己雕刻的精巧把件就上了魏家的门。
貔貅安静地呆在身体里, 独自回忆身体交换前的细节。
他这两天一直在府中等消息,作息都一般无二。要说失去控制权之前有什么和前两天不一样的事,也就因为白日里目睹小王爷被拒,兔死狐悲地梦到了鲲鹏老贼。
鲲鹏不愧是老贼,梦里都是让人气恼失措的烦人德行。
貔貅径自缩在他的小天地中思索,没有注意外界的环境变幻。他没有掌控身体的时候,整个人便沉入一片寂静之地。
他能透过小王爷的眼看到外界,能通过他的身子感受到冷暖。只要自己意识活跃,这具身体所感受到的一切,他都十分清晰地如同身受。唯有他闭上眼睛入睡,自己灵台混沌一片蒙昧时,外界的一切才就感受不到了。
他把梦境颠来倒去也没有琢磨出什么来,正要抽空关注一下外界,中指近心端骤然被一个细细的物体夹紧。貔貅顺着看过去,就看见掌心卧着一只灰扑扑带斑点花纹的半大……鸡仔?
对面五十余岁的魏大学士吹着他细长的小胡子,眉心皱成大大的“川”字:“不管是谁诱导你来偷题的,此事你求到我这儿就到头了,千万别凑到陛下面前去献殷勤。”年岁已大的学士拿着纸扇在小王爷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两下:“班小子,你爹娘可真是把你宠坏了……你快回去,我今天就当你没来过。”
小王爷丧哒哒,要是有耳朵该垂在脑壳上边。他举着手中的鸟崽:“这个……”
“送你一只小鸳鸯,我家幺儿捡来的。你们这个年纪玩玩小鸟就够了,可别干涉朝政。”魏大学士嘴上说着当他没来过,银子也分文不取,只是手上倒还把玩着徒弟带来的无伤大雅的木艺小把件。
大概是看这傻小子实在沮丧,他还从荷包里掏出几片哄小孩的金叶子塞给小王爷。老头子说话刻意收起了之前的严厉,还挖空心思找了个夸奖他的点:“你成天学些歪门邪道,于手工一途上倒是有天分。”
他将荷包随手丢在一边,在金属互相撞击的铿锵声中教导自己不开窍的糟心弟子:“平时闲着也别跟建昭的纨绔们混在一起,他们惯会挑唆。用空就给陛下和太后雕两个送去,你年纪小,做个小玩意送去就够他们喜欢你高看你了。”
说罢还不放心地吹胡子瞪眼一番强调:“可不要在他们面前提殿试的事。”
貔貅看向对面老头手中雕刻精细上色华美的木雕把件,视线上移,就见魏府装修极为简朴,除了面积大点偶有奴仆从屋外经过,与寻常百姓家无异。屋主站在中间,就是“两袖清风”“无欲则刚”的真实写照。
他与小王爷全程无交流,随着他一起走出了魏府。出了魏府,小王爷才开启“委屈、无助、要安慰”的模式来缠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住户。貔貅住在他身体里不得其门而出,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小草包的心一抽一抽的。
他不但不心疼,还落井下石:“回去准备好挨打。”
小王爷:???
貔貅:“你不是说魏老头和你爹的交情甚好吗?”
小王爷有种不好的预感:“那,那又如何?”
貔貅同为失意人,不厚道地笑了:“你说在魏老头那儿你和你爹谁亲谁疏,我估计那老头不会帮你瞒。”
当惯了乖宝宝,平生最出格的事就是和建昭的纨绔们厮混的小王爷还没见识过告状的威力,对于自己即将被阴刀砍中的事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一回到家,才察觉到气氛诡异,大门两侧首次各列一排家丁。表面上庄重状恭候他回府,实际上是摆出了个叫人插翅难飞的鸿门宴。队列尽头左边一个王妃,右边一个王爷。小王爷一愣,终于知道被打小报告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剽悍的王妃就把他逮了起来倒吊在院子里的大树上,鞭子握在手中一抖一抖做出要打的架势来。据说是小鸳鸯的鸟崽脱手,“啾”一声落地,见势不对立即溜进了草丛。
貔貅老神在在:“怕吗?”
小王爷欲哭无泪。
“放心打不死,”貔貅有意引导他,“你乖一点挨一顿,我先睡一会。”
但凡熊孩子挨收拾,都潜意识想拉个同伙共患难以达到安慰自己的目的。要是两个人都在犯事现场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受罚,他们心中代表公平的小天平简直要碎个稀巴烂:“你怎么可以这样抛弃我?明明是我们一起去的魏府,我们,一起,去的!”
“我现下又不能用你的身体,怎么可以把这件事算到我头上?”貔貅逗他,“你受罚我睡觉躲一躲不是很正常?”
小王爷噎住。
王妃看他不专心悔过,小鞭子凌空抽得“哗哗”响。
“我醒着和你一起受鞭刑又帮不了你什么,你的身体你的意识,疼也是你自己受着。”貔貅继续有意引导,视线滑过王妃装模作样吓儿子的架势,不由地有些心生向往。
真羡慕啊,犯了这么大的事还舍不得打……
柔情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该做的实验还是要做的。貔貅不去刺激他,故作无奈:“你又不能把我拽出来,把自己藏起来睡觉不是?”
来啊,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控制身体的转换。我自己早就想过无数次了,现在轮到你来想。
貔貅阴暗了,整个小胸膛里都燃烧着跃跃欲试要接管这具身体的小火焰。要是接管不了,他也不担心自己临场脱逃会把小王爷得罪了。自己先做出不想挨疼的样子,最后决定留下来和他一起受疼才能把这傻小子唬结实了,狂刷一把好感度。
被倒吊起来的小王爷没接话,这方空间可疑地静默了一下。
貔貅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自己出来接管身体,又是遗憾又是庆幸。遗憾于身体互换的契机不可捉摸,又庆幸在对方那儿,这同样也是一件不可捉摸的事。
小骗子酝酿都不用酝酿,当即就想把自己人设扭到“同甘共苦好兄弟”那一挂。不料他还没开口,小王爷先撂话了:“你睡去吧。”
独自一人面对可怕娘亲的小王爷吸吸鼻子,委屈害怕从鼻音里飘出来:“你说的对,犯不着拉你受罪,你去睡,我不吵你。”
剧本裂了。
貔貅:……不要这样。
他看看明显下不去手的王妃,又感受了一番小王爷微微有点加速的心跳轰鸣,硬着头皮强行把自己的人设扶起来。他陪着小王爷度过了倒吊的小半个时辰,应着小王爷感动的呜咽和他一起瘫在了床上。一时有些搞不清身体控制权没有回来,是因为鲁家的这个小子不能转;还是他意志坚定,决定要一人做事一人担,从没想要换他出来受罪。
两人一起躺平,一齐大口喘气。盖同一张被子,肚皮上压着同一只鸟崽——滇王刚才没出手一起吓他,就是帮着逮鸟崽去了。
一人一鸟大眼瞪瞎眼对视许久之后,顺过气来的小王爷突然笑出声。“我刚才犹豫了一会儿才让你去躲好了,”小王爷眼睛亮晶晶的,“我太自私了!”
貔貅:……惭愧惭愧,多谢解疑。
“没想到你竟然没扔下我。”小王爷身为独生子女对兄弟姐妹的隐秘渴望喷涌而出,“我好喜欢你啊。”貔貅倒吸一口冷气,倍感别扭。
小王爷被爹娘训诫之后轻轻放过,只罚了三天禁闭。他整个人都兴奋得要死,情绪放松,口没遮拦:“我在你刚进到我身体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莫名其妙有点喜欢你了。”
貔貅听了不仅不感动,还很想呼他一巴掌:这么甜的话是这小东西第二次说了。第一次是在他还拥有前世记忆的时候。那小鬼刚把他的魂石哄到手骗他和自己共用一个身体,也是这般甜甜蜜蜜说“哥哥你真好”。
再听到这样的话,貔貅想起旧怨,只想当场给他翻个白眼:你这条命都是打我这儿骗过去的,你能不喜欢我么?油嘴滑舌的小东西。
正当时,紧闭的大门被人敲响。
王爷浑厚的嗓音穿透门扉闯进来:“班儿你这次真是太胡闹了。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发现你自从有零花钱后就和外头的富家子弟搅和,被他们带的浪荡不羁,越来越不乖巧……”
——典型的“我家孩儿原本很乖,他犯错都是外头的浪蹄子带的”愚蠢家长思维。
小王爷紧张地起身,肚皮上的鸳鸯“叽”一声被卷到了地上。
“你的零花和几年来攒的压祟银子都已经被没收。以后到你大婚之前,我们都不给你发零花钱了。有什么支出跟库房申请,记得在账房那儿登记好用途。”
——又一出典型的“我家孩儿没银子就能乖很多”的盲目乐观式家长思维。
貔貅眼看着小王爷和小鸳鸯一样“叽”一声摔平在床褥上,深感非常解气,十分幸灾乐祸。
小王爷难过得要死,怕他爹听到了更生气。整个人躲在被窝里委屈巴巴地哼唧个不停:“我和别人比起来也就是银子多。我有银子廉昀都看不上我,没银子了他就更加没理由选我……大婚,和别人大婚是不可能的……嗷呜,他这辈子都要看不上我了……”
寄生兽貔貅,一个给点引子就能炸出烟花的小心机,只听了一会儿就在求生欲和求身欲的共同催化下,又想了个法子把这件事利用起来了。
他打断小王爷:“想要银子么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刻意停顿勾起小王爷的兴趣,酷似一个拿着骨头钓小狗的无良大人:“我之前让镖师去找了白夜,你还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吧?”
小王爷的眼睛里写满了无知。
貔貅俏皮道:“收拾一下准备接待你们的白夜大人。他们神兽攒金银财宝比人容易多了,每只神兽只要愿意攒就会有很多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
小王爷没来由地相信貔貅这个不速之客。他呼吸都是渴望的气息,两个眼睛都是铜钱的形状:“真!的!吗!”
第48章 还施
白夜这只神兽是出了名的异类, 他的本领在于占卜。与他对视一段足够长的时间, 便会被他知晓一部分未来。
这在人堆里简直就是吸粉利器, 人最会借天命的幌子争权夺势, 逮着一只白夜一定会把他供起来当枪使。可惜神兽们不吃这套。
神兽不老不死,未来如同早已铺好的坦途一般清晰可见。除了争夺领地、配偶引发的摩擦, 他们的一生没有波澜。
没有变故, 谁还稀罕白夜占卜未来的本事?如果有变故, 那就更不能让别的神兽知道了, 免得招惹仇家注意被落井下石。
不想被人看到未来怎么办?碰到白夜就一个闪现突袭, 打他丫的兽界公害;或者脚底抹油, 直接避开他走。
神兽们普遍慕强,白夜这样天赋十分抽象又缺乏强壮体格的就更容易被欺负。多年下来, 这只自命掌握了绝顶神通的神兽极度缺爱少认同。岁月磋磨着,这只神兽由大预言师变成丧气鬼。鬼得阴气森森,丧得层次分明。
丧里丧气的白夜听说有人在兜售专门适用于神兽的“死亡”, 惊讶于人这种弱小的生物竟然知道他。震惊之余, 便怀着一身才学终于有人可以赏识的诡异心态随镖师们下了山。他有一点点人群恐惧症,机智地以人形在轿子里偷摸往外看,随着轿夫们哒哒的脚步声来到鲁府。
小王爷不在府上,镖师们一问, 才知道他上了建昭城北山上的入云庄。
家丁们只是早前得了嘱咐, 说是客人在他外出的时机来了, 尽管抬上山送进入云庄。他们并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真有客人来, 只好一通陪好话糊过来请他上山与小主人会面。白夜好脾气, 爽脆地听话上了山。
山上的小王爷泡在温泉里,整个人晕晕的舒展四肢。周围有淡淡香气萦绕,结合着湿润热气,更加让人懒散着提不起劲儿来。
这时照着他后背来一板子,能把这泡软的家伙直接拍飞出去,糊在地上摊成一个“大”字。
貔貅早在禁闭期间就把计划讲明了。他现在没有身体控制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掌控布局。要是不跟小王爷通气,所有的运行都只能无限期搁浅。
就目前来说,拿那银子放诱饵调动小王爷的积极性给他办事,事情才有转机。
《宅书屋》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