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鲤鱼打挺竖起来半个身子,立即就被拥入一个颤抖不已的怀抱。
月色、树影、波光粼粼的水潭、两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头顶此起彼伏的下人呼救声。高个点的男人浑身湿透,紧紧抱着怀中沁凉的皮囊。
被抱紧的貔貅:???
他想都没想一把推开廉昀,迎着对方惊诧的目光地去扯湿漉漉糊在腿上的裤管。豪放,粗糙,一点不像个精心养出来的小公子,倒像个随时可以抡砍刀的小痞子。
突然被剥夺身体控制权的小王爷: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才睡了半个时辰怎么就跑出来坏事了,我才抱了一下下还没品出滋味呢,快把廉昀还给我,给我抱抱抱抱抱——你在干什么?不准扯裤子,放荡!!!!!!!
貔貅敌不过小王爷魔音灌耳,尤其是最后那句“放荡”,尴尬地松开了裤管。
冷风吹过,他与廉昀一致打了个哆嗦。小王爷牌bgm响彻貔貅的脑海:快趁热打铁,去抱他,亲他,定下婚约,决定好床上的位置问题。愣着干什么过了这村没这店,挟恩图报懂不懂?上啊,亲他!扑上去!
貔貅脑内打断他:“你的男人,你确定让我亲?”
小王爷倒吸一口凉气,蔫成了一棵小咸菜。
第51章 异客
这山被皇帝划给了好些心腹大臣, 从滇王属地下山必经过他那个爱打小报告的魏师傅的地界。小王爷夜归, 路过魏大学士的温泉宅邸时, 整队人马都安静如鹌鹑。力求不被揪住小辫子, 好把夜不归宿的事儿放在滇王府内部解决。
一行人鬼鬼祟祟溜过,许是声音太小, 竟隐约能听到细微的类似于刀兵相接的铿锵声。一行人过去一看, 小王爷眼神立即就直了。
猜猜他捡到了什么?
一只上山采风失足落崖的廉昀。
此处山高清净, 又遍植花木, 运气好还能寻到一两处无主的温泉泉眼, 非常合乎学子们“浴乎沂风乎舞雩”的绮丽向往。但凡是读书的, 脑子里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小浪漫需要释放。隔三差五疯癫一回,跑到人烟罕至的地方、以旁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做个舞文弄墨的疯子, 在文人眼里是寻常事。
书痴、书癫不外如是。
廉书生这样死掉大约可以凭借疯狂青史留名,得一“癫”字。
一片乌黑中,廉昀死死撰着松柏根茎拿腰间匕首敲击崖体, 匕首泛出的冷光一闪一闪照亮他漆黑的眸, 绝望,但坚韧。那孤苦无依中带着点小狠辣的劲儿当场就把小王爷这样一只吃草的兔子刺激出了无限的雄心。
小王爷那个焦躁啊,不顾众人阻拦腰间绑个麻绳就要下去捞。别人自告奋勇下去他还不让,他不相信旁人会像他那样尽心竭力, 十分害怕一个不慎让廉昀掉下山去。
他力排众议自己下去, 没能英雄救美, 反而让廉昀轻信他的本事, 过早放开了麻木拽树枝的手掌。小王爷身娇肉贵的哪里会绑人的活计, 一个不慎差点一起摔下。两人在悬崖上秋千打结似的荡了一会。廉昀在下边,小王爷一手拽着他,一手拉着绳。生死关头恨不得自己能一张嘴把绳子咬结实了。
他一个怂包,两股战战心跳如鼓。上不敢放绳子下不肯放廉昀,一时间倒是个十分有担当有魄力的男子汉了。
男子汉没能坚持到侍从们将他两拉上来,和他的美人一起酷似殉情地跌落山崖。万幸底下是个水潭,摔不成七八瓣,只是把个旱鸭子淹了个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落难的美人把心跳已停的小男子汉拖上岸,以压碎肋骨的力气按压胸口,活活又给他按出口气来。悠悠转醒的小男子汉一睁眼就看到湿身美人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热切目光望着自己,一时间心态加速欲一亲芳泽。
然后,一秒被貔貅挤占身体控制权。
夜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魏府的人早就被惊扰了。魏大学士不在山上,群龙无首,魏府和鲁府的下人们乱做一团,最后还是魏家山庄的管家组织大家一起下山营救小王爷。
点点火光慢慢靠近,搜寻的下人们离他们越来越近。廉昀也就在看见小王爷活过来时失态了,一被推开,立即发乎情止乎礼成了一个模范的儒生。
貔貅和廉昀两相无言的,不远不近各自收拾仪容,静到后来还是廉昀打破了沉默。这书生前几日拒绝时颇为从容,这会儿倒是扭捏了:“鲁公子刚才在悬崖上,怎么不肯放手?”
貔貅趁着夜色猛翻了一个白眼:色乃刮骨毒刀,班小子肯定是把脑子也一股脑刮给你了。
小王爷三千只鸭子嘶吼,各种**告白花式表忠心,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个前不久才被婉拒过的可怜蛋儿。貔貅听得脑壳疼,嘴巴闭紧,后排牙一阵一阵地倒酸。面上呈现出一个孤寡单身汉不慎闯入情侣幽会圣地的经典款憋闷表情。
幸而黑夜抹去了他的颜色,乍一看还挺娇羞。
廉昀上前一步,语中含着压抑不住的热切:“鲁公子在悬崖上说的,死了也不后悔,此生对我的心思永不改变,可是出于真心?”
貔貅讪讪后退,灵魂都在瑟缩,内心恨不得把小王爷的魂拎出来摇他个昏天黑地。小王爷也和他一起瑟瑟发抖:“靠太近了我要断气……救命……怎么这会儿不是我当用呢……快快快回答他‘是’。”
貔貅要搞白夜时,小王爷是配合的。那么小王爷想搞廉昀的当下……
“说好了只在口头上帮你应付啊?”貔貅很有义气。
“你想亲他我还不愿意呢!”
两个灵魂战成一团,互相就目前情况达成一致的意见。貔貅深呼吸,压抑自己满身的鸡皮疙瘩,羞耻地替小王爷喊了一声“是”。
廉昀一把捂住脸背过身去,停顿了几个呼吸的片刻。之后才转过身来,宽阔的双肩轮廓在月光描摹下依稀可见细微的抖动,似乎有一左一右两个小精灵在跳跃。
他眼看着正要说什么,寻人的喊声更近了些。一声迭一声的“小王爷”穿破黑夜,刺进两人中间。
书生的肩头骤然没了跳跃的小精灵。夜色中,廉昀试探道:“滇王府的小王爷?”
貔貅又给了他一个原封不动的“是”。这回对方没有反应,楞在原地酷似一棵凋零的古树。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之中。气氛在廉昀一下又一下胸外按压为小王爷换来第一口新鲜空气之时达到最热的点,又在此刻降到冰点。貔貅慑于自己人形冷场机的诡异体质,半句话都不敢替小王爷多说。
两个在一个身子里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人悄悄说小话。
貔貅:他怎么突然没反应?我不会是把你对象谈没了吧?
小王爷:嘤嘤嘤……
直到最先找到他们的鲁府某家丁打破这方寂静,小王爷才一拍脑门想通了关窍:“名望,文人的风骨,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可不能让“今科贡士夜半与王孙贵子一同出游”“攀龙附凤以色侍人”的谣言传出去。”
小王爷视线一转,把主意打到了在场的第三个人身上。
家丁还没反应过来,貔貅就手脚利索地扒下家丁的外衣递给廉昀:“我懂自前朝庶吉士自戕案以来,文人之间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何况我先前孟浪,加上今夜这遭传出去于你名声有碍。公子不妨充作家丁随我一起下山,免得被魏府的人误会。我们鲁府的口舌,我自会管好。”
廉昀垂眸,便连眼中反射出的月影微光也不留给面前的人。他今夜来得突然,走得也是毫不拖泥带水,连累貔貅听了好一通脑内“嘤嘤嘤”。
当夜回府走鲁府的小门,王妃两夫妇赫然就在后门守株待兔。迎来一只神思倦怠的小王爷。
小王爷:快,撒娇,夜不归宿只要好好赔礼认错就能揭过去。尤其是我娘,她最凶但也最疼我。
貔貅,一只冷艳高贵的狮子,由于拒绝撒娇,被罚换身衣服就去柴房靠墙思过,中途不得休息。后半夜他站着睡着了,王妃便虎着一张脸指使王爷扛起软趴趴的儿子,一路看护着把这具行将长开的身体放回了屋子。
鲁氏夫妇前脚一走,貔貅后脚就睁开了眼睛,啧啧道:“你撒娇装睡拌可怜的功夫可真是……”他掂量着小王爷那点一眼就能看透的城府,斟酌着评价道:“独秀于林。”
先前还教他装睡的小王爷这会儿真睡得死沉死沉,没有回应他的话。
于是貔貅自己一人望着黑漆漆的床帐,又把这一天的脉络梳理了一遍。他一人漂泊,不比之前有人提点,很多事都得自己上心。他翻来覆去想他送白夜上路的经过,寻思着自己有没有落下小辫子供别人揪。
好在他办的这事除了鲁家人,大约是没有别的外人知晓。而他现在用着鲁府小王爷的身份,做事自然不可能不被鲁家老两口知道。
就说他刚才贴墙思过的功夫,镖师们大约就已经和王妃接触过了。说他们现在就已经知道“儿子在和神兽做交易”,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变数,不如静观其变。
貔貅想着:鲁家两口子是我的外人,可他们是班小子的内人。只要我和他一日分不开,就不可避免要被他们知晓。就是不知道到时是我还是他来应对责问?身体交换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想着想着,慢慢就有了睡意。
他一个思虑极重的鳏夫只要一睡下,支离破碎的梦境就一个接一个碾过他的意识。时而梦到白夜反悔逃跑,血流了一地,时而梦见小王爷一改好说话的性子,阴险又刁钻。
他于梦中皱眉,紧接着便感受到一抹温暖柔软自他眉心散开。这暖意和充满争夺与血腥的梦境相差太多,仿佛洪水中漂来的一艘方舟,让他一下子清醒了。
貔貅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就看见辛氏坐在床头。他之前已经习惯这个护崽的妖女以各种方式在各个时间段出现,也不管还睡着的小王爷,坦然地窝在被窝里接受这女人的叨叨。
辛氏一边拿瓶药酒替他擦手肘脸颊上轻微的刮擦破皮,一边碎嘴念他:“大半夜上入云庄疯,你可真是厉害了,翅膀硬了什么地方都可劲折腾……抬手……对……再抬……下巴昂起,对对对里边还有伤口。”
貔貅昂到不能再昂起的下巴被女人不耐烦地抬起,辛氏剽悍地把一掌心药油全抹在喉骨处的细密伤口出。掌心抵在脖颈的嫩肉上,几乎都能感受到血流的脉动。
女人板着脸给他擦完药,又老一套说辞嫌弃他野,随后就丢下自己生的小野崽子和王爷出门办事去了。留貔貅一个人在被窝里摊成一片。他用着人的身体,无精打采躺了半天才隐约知道自己大约是受凉病了,却也不多在意。
几个时辰之后,班崽子的内人,王妃辛氏日暮而归,这回摸到了他额头的热度。女人像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用帕子给他擦了两次身,最后守在床前睡着了。
小王爷活得没心没肺顺风顺水,没身体也不闹腾,睡得比猪还多。貔貅昏昏沉沉间躺在柔软温暖的怀里,一时间还以为是鲲鹏。有一次甚至失声喊了一声:“鲲?”
辛氏用湿帕子给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感觉到热度退却,才放心地把人又放回被窝里,冲一旁端水的鲁钰不满努嘴:“听到了没?‘昆’都叫出来了……你还说没有背着我把祖爷爷留下的那些志怪册子给他看?”
滇王鲁钰面有菜色:“我就随便给他拿了一本看看。”
“你们老鲁家的根就是荒诞的,老的老小的小,总是和神兽们打交道。”王妃玉指戳戳他男人的脑门,“万一出了事,有咱两受的。”
他们都没注意到的角落,一团灰不溜秋的鸟崽乖咪咪地啄水喝。小鸳鸯远离主子的纷扰,安然自得地占据屋子的一角。它窝的左边是一碗小米,右边是一碟清水,过着家养禽饭来张口水来啾啾的安逸小日子。
它头上顶着一团毛茸茸,乍一看是顶着一撮绒毛。仔细走进一瞧,却能看分明这团毛是与小鸳鸯相分离的。
那团毛毛以生物香油的超低声不满嘟囔:“怨恨呢?暴食呢?被这个名为‘为娘’的女人吸走了吗?”小鸳鸯无知无畏,但仍凭借第六感猛一缩脖子,把毛毛留在了半空中。
毛毛一声惊呼又死死抱牢鸟头,更加不满了:“还是之前那个人的‘怨恨’更纯粹更美味,早知道我就不和这人回来了。”
第52章 醉生
貔貅做完白夜这一票, 着实消停了一会儿。他因病卧床了两天, 养病的同时把王爷两口子的脾气磨没。等到第三天可以出去兜风逛逛热闹的市集, 貔貅还没尽情用白夜贡献的银子和小王爷贡献的皮囊享受一下人间繁华, 猛的迎风飘来一股金银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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