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我困得住它,可杀不了它。你们两个谁来动……”躲在暗中那个,话还没说完。一把片儿刀横空飞来,直戳进菊东篱身体里。后者身上藤蔓随即炸开,一颗脑袋果断离开身体,打着转儿上升到半空,又直直落下。
“大哥啊!”兰北望一声哀嚎,连滚带爬地扑向那颗头颅,“大哥……大哥啊……”
无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兰北望怒道:“他真的不是你大哥,菊东篱已经在当年就死了!这只是他不愿消散的怨念聚成形。”
“咳咳……”有涯朝无为使个眼色,连忙打圆场,“兰状元重情重义,那便将这颗头颅也埋在此处吧。”
兰北望拼命点头,“所言甚是,所言甚是。相信二哥和四弟泉下有知,不会再怪罪大哥。”
“一厢情愿!”无为不屑地低声嘀咕一句,却也没再言语,只冷眼瞧着兰北望当真吭哧吭哧挖了坑,把那颗头颅埋在两座坟旁边。他不由得向天翻个白眼儿,又瞪了有涯一眼。不经意发现其神情有异,好像在咬牙忍耐着什么似的。他心生疑惑,正欲询问。后者仿佛心有所感,昂首递过一个笑容。无为一瞬失神,霎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兰北望整理停当,狐疑地问道:“不知是谁伪造二哥的遗书给我,又是什么目的?”
有涯宽慰道:“兰状元无需多心,它只是一时正义之气上脑,不但曾出手救下你,还寻找机会赠送你一颗辟邪珠,保你没有被菊东篱杀死,甚至于跑到解试考场写下三篇竹西华当年的文章,借此逼迫菊东篱加紧动作,露出妖迹。我才能够寻到线索,助你们兄弟冤屈昭雪。”
每每提到大哥菊东篱,兰北望不免心中一阵难受。当听到最后,他更是大为惊讶,脱口而出,“是楀森!”
楀森?无为默默记下这个名字,顺水推舟地劝慰兰北望,“既然事情告一段落,咱们就此别过。还是那句话,‘君子之诺,你没有见过我’,至于这位嘛……”他斜过有涯一眼。后者连忙言道,“兰状元若一定需要一个人物才能把事情像官老爷禀告清楚,那就将一切荣辱怪诞,尽数堆于在下身上吧。”
两人与兰北望分道扬镳,偷偷返回林中。无为一路走着,一边四处瞧着,“楀森?楀森……”他戳了戳有涯,“依你看,刚才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还在不在这林中?”后者极为笃定,“它一定正在等着我们!”
才说罢。林中传来一阵笑声,随之,一名丰采俊秀,气度飘逸的男子,落在两人眼前,笑言道:“就知道你们肯定回转找我!来吧,输赢还是生死?”
“哟!还是个爽快的美男子。”无为出言调侃道,“带我把这层皮相扒下,看看你内里是何乾坤?!”说罢,倒提施无畏,直奔对方面门。
楀森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单掌一抬,化出一柄神弓在手。只手拉弓,一箭射出,准确无误地将无为束缚。未等对方作出反应,下一瞬,箭羽回转,竟是扯走其身上的衣服。
无为一脸惊愕,打架扒衣服,也太不讲究君子之道了吧?!然而楀森看上去似乎如遭五雷轰顶,瞪大一双青睛,直勾勾盯着他身上的妖封。见机不可失,无为手中施无畏一转,斜劈而下,一招伏虎式击出。
“啊!”楀森猝不及防,挨了个结实,一条手臂无力下垂。他一手指向无为,眼神中透着几分隐忍,几分不解,“你……你……”没说出什么内容,又忽地转首瞅有涯一眼,动了动嘴唇,“后会有期!”说着身形向后一撤,竟是融进树身。
待到无为赶上前,再出一招,打断了树干,但早已没了楀森的气息。他哪里肯罢休,手中施无畏一通挥舞,周身树木皆受殃及。有涯实在是看不下去,抬手抓住棍稍,“无为,它早走了!放过这些小兵小卒吧。”
“放手啊!”无为将施无畏使劲儿一转,一掌灌入棍身,推向有涯。后者不得不两手抵挡这股雄劲,艰难地咬着嘴角。
无为见有涯神色越发不对,一双眼睛锐利扫过,猛然发现对方那只半晌羞于亮出的手掌,已然开始莫名溃烂。他嗖地收回施无畏,一把抓过有涯企图缩回的手掌,厉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
想起来有涯方才怪异地举动,再看其袖口上还有一点血污,无为追问道:“你刚才抚过施无畏,是为抹掉上面兰北望的血迹,对不对?”见对方迟疑片刻,缓缓点头。“你!真是……”他强忍着没说出下文,改口言道,“难道处于脱凡境界的修者,不能沾染凡身之血吗?”
第59章 059
有涯被问住了,暗地里踌躇,这到底是不是呢?他偷偷觑无为一眼,试探着反问:“你,不知道吗?”
无为摇摇头,“我当初一睁开眼睛就在三乘界最高天,没有经历过凡身与脱凡的蜕变。”
“哦,原来如此。”有涯狡黠一笑,随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没错!脱凡境界的修者,不能染上凡人的血,不然就会成这个样子。”他故意把手掌在对方面前晃晃,长吁短叹,“唉,我好惨哦……”
无为看着还在继续溃烂的手掌,愁上眉梢,“就说这阵我来,你偏偏插手,现在要怎么办?”
有涯见他这副神情,心中一暖,早已忘了手上的疼痛,对无为悠悠言道:“我在天龙门的时候,看过类似记载,所以办法还是有的。”说着,把手伸到对方面前,正色道:“劳烦无为大少爷,动动玉指,握着它。”
“哈?!”无为一脸茫然,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拉过有涯的手掌,轻轻握在手中,“然后呢?”
有涯手中稍稍用力,擎着握在一起的手,“用你的心,使它愈合!”
无为心知又被耍了,面上一红,使劲儿甩手,对方却是越攥越紧。顾及有涯手上毕竟有伤,他卸去内力,不耐烦地言道:“你别再用劲!我不挣扎就是了!”后者略有迟疑,稍稍松了力道,毫不掩饰的露出个得逞地笑。两人十指相扣,晃晃悠悠走在空无人迹的路上。
林中空地,楀森再次显形,望着走远的两个修者,面上浮现微笑。他盘膝而坐,看一眼被打折地一条手臂,索性直接掰断,一边拿在手上来回划拉,一边努力思考。肩上的断口处,几条新嫩枝桠,相互交缠着,生长着。没一会儿功夫,已经是一条完完整整的新手臂。当他回过神来,赫然发现,地上画得正是刚才那个修者身上的图腾?!
楀森不禁陷入更深地苦思,这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图腾,它究竟代表着什么?而我苦寻不见的你啊,如今又在何方?是因为惧怕我,所以才躲藏起来,不肯出现吗?他想着想着,用废掉的手臂猛戳地面,口中埋怨道:“你们这些小东西啊!明明都是同宗出身,就没有一个能够帮我找出一丝一毫线索!是不是故意合起伙来,不让我找到他啊?!”
此时,一阵狂风吹过,带起无数细小沙石。楀森抬起一手,遮住眼睛,“喂喂喂!你们还真是护主心切,我不说他就是了!”说来怪异,他才住声,狂风也跟着停止。地上图腾已被搅乱,反倒是留下一个偌大的字——“梁”。
无为盘膝坐在榉树下,缓缓抬起一只手,掌中树影晃动。实在是想不通,有涯那只手,竟然真的自己愈合了?!虽然没有经历过脱凡境界,但在三乘界好歹也见过不少活着的,这种事情,真是为所未闻。他不由得心生狐疑,可一时之间,去哪儿找个脱凡的来求证呢?想起三乘界修者对自己进行两界围杀,不留活路。无为撇撇嘴,自言自语,“算了!万一见面,或许二话不说,变成相杀了。”
自家少爷一连数日,天天坐在榉树下发呆,这种情况已经好久不曾出现。十六手上托着一个乌木小盒子,径自来到跟前,心下犯嘀咕。他偷偷觑过一眼,轻声言道:“少爷,有人给您送礼。”说着,恭恭敬敬地递上。
无为抬了抬眼皮,一手接过,垫垫份量,对十六问道:“谁送来的?”
“是兰大人的家仆,只说是交给少爷您,搁下东西就走了。”
拿着盒子回到房间。无为先是看一眼墙上兰北望题字的丹青,暗自腹诽,“不是已经送过谢礼了吗?怎么又来一份儿?读书人真是客气。”他仔仔细细端详一番乌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瞧见里面规规整整放着一块儿晶莹剔透的玉佩。才刚把玉佩拿起来,盒子里不小心掉出一物,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东西骨碌碌滚到床底下去了。
“什么东西?!”无为蹲在地上,看了看黑乎乎的床底,拿过施无畏一通乱扫,连个影儿也没捞出来。他只好认命地爬进去,在一片昏暗中,发现一丝丝微弱的光亮,一手伸过去,果然抓到一物,仔细摸上去,好像是块儿小石头。正当他手脚并用地爬出床底的时候,忽然发现还带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小卷轴。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是少师无为的吗?”无为随意坐在地上,轻轻展开卷轴,上面画着个衣不蔽体的人形,腰间缠绕着金色的龙身。待到看清楚腰股相贴间,那若隐若现的玉麈龙影,他登时一阵面红耳赤,嗖地把画卷折上。这居然是一幅龙阳彩绘图?!难怪会在床底下!八成是少师无为藏得!还真是人小心不小。
不过,那条龙,为什么是偏偏是条金色的龙?无为冷静下来,又猛地彻底拉开画卷,画中内容完完整整呈现。原来衣不蔽体的是个光头少年,而另外那条金龙,上半身则是打着赤膊的人形,后背上还盘绕着一尾金色的龙。二者正搂作一团,口唇相交。他脑中顿时嗡地一声,如遭五雷轰顶,“御龙皇!”
“无为!你在房里吗?”
“糟了!”听出门外来者是有涯,无为匆匆卷了画,见对方大步流星迈进来。他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扬,眼角瞟了床架上露出一点点角,对来人调侃一句,“你倒是比进自己家还熟门熟路。”
有涯哈哈一笑,“你还真说对了。”他瞥见无为面色异样,眼神也游移不定,狐疑问道:“你这脸怎么那么红?又病了?”说着就要上手去探一探。后者一巴掌挥开,挪出两步。
无为问道:“来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有涯揉揉手背,露出个笑脸,“日常攀交情而已。”他在屋内转悠一圈儿,看到桌上乌木盒子里一块儿玉佩,霎时眼前一亮,拿起来赞叹道,“少师府到底不同一般人家,这一看就是好货。以我对玉石的了解,这块玉佩,应该……”
“这个是兰北望托我转交给你的。”无为说着,悄然把手上的玉佩藏在袖中,“既然来了,自己拿走吧。”
“啊?”有涯一时愕然,谨慎地拿起玉佩,反反复复欣赏片刻,不确定地问道,“真的?”见对方笃定地点头。他冲无为眉毛一挑,露出个痞痞得笑,“很会做人嘛,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读书人就是太客气。”无为故作随意地言道,“你又没帮上什么大忙,还非要送谢礼。”说着瞥有涯一眼,“你拿着不会受之有愧吗?”
有涯眨巴眨巴眼睛,抬手向前一送,“有理。整件事情最辛苦的是无为少爷,来来来,我转送给你。”
无为沉着一张脸,暗暗埋怨自己话多,面上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不要!你留着吧。”
“也是。你呆在少师府里,锦衣玉食,对这种小来小去的东西自然看不上眼。瞧瞧这间屋子里,就有不少好东西,比如这个花瓶,这套茶具,这一桌子的文房四宝,还有这……”有涯一手在房内指来指去,一双眼睛四处扫视。
“喂!你差不多一点儿,别得寸进尺。”无为生怕他看见床架上的画卷,连忙出声打断,拉着有涯向外走,“出去出去,我请你吃饭。”
有涯收起嬉笑,看了无为一眼,“你确定就这样拉着我走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出少师府吗?”后者闪电般地一甩手,率先出了房门。他却是趁机用手肘撞过床架,继而负手在身后,感受到一物落于掌中,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无为离开。
两人前后脚在息丹城的大街上走了半晌,无为满脑子都是那幅画的内容。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幅画?是谁画得?又为什么会藏在少师无为的床底下?尽管他他极度不愿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那幅画上,的的确确是他和御龙皇。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干过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无为,咱们都转悠两个多时辰了。”有涯不满地抱怨道,“这午饭都变成晚饭了,你还没定下来去哪家吃吗?”
无为立即停步,回首瞪了有涯一眼,抬手一指,“就这家了!”
酒楼十分热闹,大厅更是已被人包下,坐满了食客。小二将两人引致楼上,满脸歉意,“二位,对不住了,今儿小店就剩这一处地方。”
无为随口问道:“是什么大人物来到你们店里?”
小二笑脸答道:“回无为少爷,是有江湖人携家眷路过息丹城,正逢老友相遇,索性在此驻留,饮个痛快。”说着悄悄指向不远处,“那边一桌的几名夫人,便是家眷。”
两人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两名大肚子的夫人并肩而坐,笑容满面的聊天,旁边还坐着几名女儿家,大到十几二十岁,小到咿咿呀呀话都说不利索,围在一处,好不热闹。
两人距离那一桌女眷不算太远,时不时有言语落入耳中。
“我看那,咱们干脆给这俩未出世的小家伙儿定个亲,妹妹觉得怎么样?”
无为一口茶水,险些呛死自己。他偷偷转首瞟过去,却见一个俊俏的年轻公子,起身走向那一桌女眷,将手上三尺秋水,往桌上一杵。
第60章 060
“你们简直不配为人母,娃娃还没出世,连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不知道,就已被定下终身,荒唐至极!”
看到年轻人对着一桌女眷,张口就来。有涯幸灾乐祸地低声言道:“我今儿算是见识到,比剑玉宸还愣的家伙了。”
无为仔细打量年轻人,心中把对方的话好好品一番,越想越是赞同,“我觉得他说的很对。”顿了顿又道,“你说的也对。”
相较于这两人,事主的那桌女眷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其中略微年长但风韵犹存的夫人,略微抬首看向这莫名出现的年轻人,笑言,“小……这位公子,深秋时节,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那年轻人大概是没料到夫人笑脸相迎,提剑在手,防备地后退一步,自然是不肯当真坐下,厉声言道:“少来这套,我说的不对吗?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不该在还没出世就被定下!”
此时,另外一名较为年轻的大肚子夫人,冷哼一声,“对与不对况且不论。我见你也是个提剑的,你家父母难道没有告诫过你,出门行走江湖,千万记得谨言慎行。否则,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年轻人瞪向夫人,忿忿出言:“江湖人看到不平就要管,不然拿剑切菜吗?”
“我看你还不如个切墩儿的厨子!”年轻夫人说罢,拍案而起,身边两名十几岁的姑娘,立即提着拳头,护在夫人两侧。
年长的夫人连忙拦住她,劝慰道:“妹妹,何必跟晚辈动真格儿的?”说着看向左右一群姑娘,“就让我家二丫和这位小公子比划比划。公子若胜得了,再来发表你的长篇大论吧。”
话音甫落,一众女眷之中,闪出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眨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年轻人瞧了片刻,笑嘻嘻地抱拳作礼,“小哥哥,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这秋水便不露锋芒了,点到为止,不伤和气。”才将说完,手上一挽剑花,竟是用出一招劈山之势。
“啊!”没料到对方叫出一个小丫头,还说打就打。年轻人大惊失色,连忙起手持佩剑格挡,对姑娘言道:“快住手!本公子不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