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青听了,阴沉了脸色,摩挲着指尖半晌都没说话。
帐里一时静谧无比,只听得到或浅或重的呼吸声。
徐清紧张地看着宁长青,心里直打鼓,一边猜着宁长青会有何动作一边想着应对的法子。
宁长青紧紧捏着指尖,脑海中浮现出江季麟的面庞。换做是季麟哥,他会如何做?
以季麟哥的性子,怕是会浅笑着赞那衣服一通,甚至可能会穿在身上说一声谢,膈应得对方浑身不舒服,然后……在合适的时机,一雪前耻。
他做不到季麟哥那般自如,但却可以朝着近似的方向努力,压制胸口的怒火和冲动。
宁长青摩挲着的指尖停了下来,他慢慢站起身,提前盒子里的衣服,轻轻一抖甩了开来。
衣服上的装饰精致夺目,流苏柔顺地垂在裙角上。
帐里的人都放轻了呼吸,目光紧随着宁长青的动作,不敢懈怠。
北齐的使臣跪在帐外,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哈哈!”宁长青突然笑了两声,将拿衣服扔回了盒子,“本将难得见着如此精致的女裙,齐皇费心了,有劳了!来人,还不快为齐使接风洗尘,好生伺候。”
来使愣住了,帐里的人也俱是一愣。
徐清眼里的担心退了去,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拱了拱手,意有所指道:“将军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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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长青的大军驻扎了两月,近乎无赖地卷入了齐周的战事,两个月的拉锯战下来,齐清没能如愿一举挫伤齐骋锐气,反而拖的粮草告急,还被宁长青惹了一肚子的气。齐骋比齐清还要气,这次遇着北有虎狼之兵,南有豺犬之急的事,偏偏还来了麟国这只时时都想分一杯羹占便宜的狐狸,这样的情形,逼得齐骋几乎是豁出命来应战,南蛮那里暂时安定了,和齐清僵持了两个月粮草虽然不是问题,可南周能打仗的壮丁几乎全被征召入军了。两个月下来,南周的壮年人口伤的伤,亡的亡,如今的时节正是要农忙的时候,没了充足的劳动力,再肥沃的土地都收不了大收成,第二年的收成……想必不会乐观。
齐骋眼睁睁地盼着齐清没了粮草退兵,而齐清亲自率军征战,足足两个月眼看着粮草便快没了,却只得了南周三座城池,又是不甘心,又是无可奈何。
“将军,给南周的承诺,该实现了。”徐清笑着给宁长青禀了。
他当初给南周使臣的承诺,便是帮助南周击退北齐。
宁长青眯眼:“是不是北齐快要退了?”
徐清点头:“如今北齐手里拿着的,不过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们当初打着一举南下的主意并没想到会拉锯两个多月还不见眉目,粮草已经捉襟见肘,想必离退兵,过不了多久了,将军此时若是加一把火,也算是应了对南周的承诺,而且……”
徐清的笑容有些奸诈:“我军的粮草,也快不够了。”
宁长青挑眉,笑的更奸诈:“周国粮仓富饶,就算我军前些日子行为不够妥当,但若是帮助他们击退北齐,想必一些粮草,他们还是送的起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眯起了眼。
四月初,宁长青大军和南周军队分别从西,南两个方向进攻,历时五天,合力将北齐军队击退二百余里,收复了三座被北齐吞并的城镇,又缴了战马数百,俘虏上万。
齐清自玄谷退兵,大军被打散的七零八落,一路逃过长江入了北齐边境才把四散的军队慢慢集结起来。
这一仗打的齐清急火攻心,头整整疼了两个月,恨宁长青甚至恨过了齐骋,梦里都恨不得把此人生吞活剥了。
北齐兵败被迫撤退,伤了不小的元气,虽可以抵御外敌但最快两年之内都不能发兵主动出击,而南周虽然赢了此战,但情况并不比北齐乐观——南周壮丁损失极其严重,南周本就兵力不足,此次一役怕是要喘息上许多时日。
更让齐骋一口气瞥在胸腔上也不得下也不得的是,宁长青抓着合力击退齐清这一点,愣是从齐骋这里挖走了可供大军三个月的粮草!
齐骋心里滴着血把粮草送给了宁长青,一路把宁长青送回麟国,本以为宁长青得了这样大的便宜该知足了,却万万没有料到,刚到益州的边界,宁长青拨马一转,笑眯眯拱起手来:“此处已至我大麟边界,多谢周皇一路相送,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周皇还请回吧。”
齐骋愣住了,彻底愣住了。
益州…是他南周之地!
是他南周焦灼于战事之际被宁长青从齐清口里扒出来的一块肥肉!
“宁将军,益州乃是朕大周之地,莫不是近来战事焦灼,宁将军昏了头忘记了?”齐骋眯起眼来,阴沉着脸色。
宁长青抬起手来,却在众人心头一紧都紧紧盯着他手中兵器的时候,用手背揉了揉鼻尖。
“周皇哪里的话,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合力击退北齐,把这益州暂借与我军驻扎支援,得胜后借与我三个月的粮草,怎么这会儿周皇倒是不讲理起来?”
齐骋微微一勒缰绳,勾起嘴角:“北齐已经退兵,粮草朕明日便会送给宁将军,这益州恐怕没有必要再借给宁将军了,将军何不退到白名山界,待明日清早清点粮草?”
“白名山?”宁长青左手放下锤,拍了拍马背,似笑非笑地看着齐骋:“周皇的意思,是让我大麟受伤的将士,夜宿在白名山脚下?睡在那阴寒冷硬的土地上?难道,我大麟将士为周夺回三座城池后,却连一个避风雨的睡觉的地都得不到?!”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齐骋的脸色变了变,最终挤出些笑容:“宁将军说的哪里话?既然如此,这益州便再借与大麟将士一夜。”
他咬着牙,把那个“借”字吐的尤其的重。
齐骋离开的背影似乎都气的微微发抖。
宁长青好整似暇坐在马上,眯眼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了。
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
怎么可能!
翌日,南周的粮草送了过来,刚刚运到城门外十里便被大麟的将士拦了下来。
益州城外戒备森严,两处城门都有大麟的军队重重把守,俨然一副此城归我的架势。
这个“借”字,便如那竹篮打水,泥牛入海,最终是一场空谈。
齐骋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活撕了宁长青。
要不是齐清和齐骋指尖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一二,怕是北齐和南周十有**会联合起来先把麟国灭了,把宁长青活剐了。
这所谓的借益州,入了宁长青的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再无归还的可能。
宁长青为防止南周率兵夺益州,在益州亲自监军了半月,处理了各项事宜,把益州和白名山东南边麟国境内的梁瓮城紧密联系在一起,加固了益州军防,在城头高高挂起了麟国的大旗。
这三个月下来,原本实力并不算是个大威胁的麟国,一跃成为北齐和南周又是忌惮又是恨得牙痒痒的存在。
宁长青在益州待到了四月底,打算再过两日便动身回奈临。
徐清这几日一直很担心,他原本是让宁长青把益州归还给南周的,但宁长青虽然在旁的事上应了徐清,却独独此事坚决反对。
益州地理位置绝佳,是兵家必争之地,这样一颗明珠放在谁手里,都是沉甸甸的同时招来许多的窥探。
徐清认为,麟国拿了益州,会让齐周两国更加忌惮,不敢保证不会发生两国合作剿灭麟国的事,更何况,若是宁长青离开益州回了奈临,这益州城距麟国境内最近的梁瓮都有些距离,若是齐骋发兵要夺回益州恐怕凶多吉少。
徐清向来主张缓缓图之,可宁长青坚决留下了益州,显然是为了推进战事。
这让徐清有些焦急和担忧。
可他的焦急放到了宁长青那里却都被轻轻拨过了:“军师不必担心,本将留在益州守城的将士,还是信得过的。这益州城坐拥绝好的位置,又土地肥沃盛产水稻,一年收成两次,若是把城里所有的地都开了荒种上水稻,将是我大麟一处绝好的粮仓。所以这益州,本将必须要,也必须,守得住。”
“可这样一来,战事恐怕一触即发,形势更为焦灼,这大战的准备,将军准备好了吗?”
宁长青微阖着眸,面上没有一丝神色:“战事来的越快,越好。本将手里的大锤,渴血已久。”
徐清虽然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快去想各种情况的应对策略。
然而,就在宁长青起身从益州出发,行至半途,快到梁瓮的时候,出事了。
两拨刺客前后到来,冲散了宁长青的近侍。
这些刺客,俱是训练有素,冷血干练的顶级杀手,而且,抱着必死的心而来。
比宁长青曾经遇到过的所有刺客都要难缠可怖。
比凛冬阁曾经的天级杀手,更为诡异莫测。
而宁长青,抵不过。
第67章 竹枝,道是无情却有情(16)
“铛!”金戈相撞,清脆的响声混入杂乱的厮杀声。
刺客来的突然,宁长青□□的马被射到了肚皮,惊慌失措地蹦跳,把宁长青甩下了马,他的兵器不在手里,正被身后四个小兵抬着。
“有刺客!”
“保护将军!”
待宁长青身边的侍卫反应过来时,已有二十几个黑衣人从路边的林中跳了出来,持剑直逼宁长青。
宁长青无暇去取锤,忙抽出腰侧的短剑抵挡。
他丝毫不敢松懈,闪身和四面袭来的刺客纠缠。
宁长青本也没有几个近身的侍卫,很快便被冲散了,身后大军中的弓箭手拉着弓箭却不敢射入混战的圈子。
徐小水身上中了几道伤,若不是宁长青抽眼替他接了几招,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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