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分卷阅读44

    “亓姑娘,”崇明此刻犹能记得,往日里她舅舅曾是如何地宠爱自己,待人又是如何的亲厚德高,一时几乎要泪眼朦胧,“你一定有办法,容决谷一定有办法,你去看看殊舅舅好不好?”

    陆莲稚有些手足无措。她并没有见过崇明这般哀戚模样。崇明向来都是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如今陡然示弱,叫她心生了万分不忍。

    亓徵歌也微微动容,清平王为人如何她自然知道,是能入史册、与周公旦并肩的贤王。

    并且她还知道这位贤王,早在多年前就与容决谷交情不浅。

    “清平王是我父亲旧交,此番突发急病,谷中一定已经派了我师妹去为清平王诊断了。”亓徵歌温言安慰道,“我师妹最擅长解毒一道,定能为王爷看个明白。”

    崇明紧紧抿着唇,仍是熠熠地看着亓徵歌。

    亓徵歌微微错开目光,看向身后神色肃然的陆莲稚。

    陆莲稚见她看向了自己,立时便露出了一个极为安抚的笑来,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仿佛眨了眨眼。

    亓徵歌这才向崇明回道:“……不过郡主若是不嫌我碍事,我同你一道入京,自然也未尝不可。”

    亓徵歌看着崇明的眼神,不由得微微叹出一口气,言语放软了十分,仿佛微风似的,竟真将崇明被哄了住,不再似方才那般无措。

    “谢谢亓姐姐,日后亓姐姐就是我时宴夜的大恩人!”

    这话亓徵歌听着有些耳熟,她回身看了神色肃然的陆莲稚一眼,笑了笑:“不必,能为清平王这等贤明亲王效献曝之忱,实在也是医者荣光。”

    亓徵歌眸光微微低垂,她哪里想过要做其他什么人的大恩人?

    她这辈子捡到了陆莲稚这一个,便早已是命运于她,至臻至幻的偌大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要去京城啦,要见师妹妹啦!

    提前抱起曲闻竹百米冲刺,优雅毒舌师妹妹最可爱了!

    搓手手。

    第40章 闻竹

    东海岸,时将大雪,天方卯初。

    沉沉冬日正是一丝光亮也无,潮声略显得绵而无力,窗外徘徊着萧疏风声,是个令人流连被衾之间的绝好睡觉天。

    陆莲稚向来好睡懒觉,正滚在靠墙角落里,整个人裹在被褥中不分彼此睡得昏黑,却在这个点被亓徵歌摇醒。

    “起来了,陆莲稚。”亓徵歌极轻地在她耳边唤着,推了推她。

    陆莲稚小半张脸都埋在被衾中,闻言皱了皱鼻子,猫儿般无声无息地整个儿都缩进了被褥中,不理人。

    亓徵歌看着她这模样,感到十分有趣又可怜。陆莲稚是宿醉,此刻起得太早也难免遭不住,但今日日子特殊,要早起离了东海北上朝京,自然也由不得陆莲稚赖床。

    她方才取了些醒酒汁水来,便伸了手微温的探进被中,挠着陆莲稚鼻尖复又道:“起来了,乖。我给你熬了醒酒汤。”

    陆莲稚虽然此刻睡不够,但闻着亓徵歌指尖的药草香味,到底也知轻重,挣扎了两番,万分艰涩地掀了身上被褥,撑着身子起了来,默默揉着眼睛:“你起这么早做这个,累不累呀……”

    她就着亓徵歌递过来的杯沿喝了几口,睡眼朦胧搂住了亓徵歌肩膀,脸埋在她颈窝中,炙热的吐息将亓徵歌灼得想要瑟缩。

    “知道关心我下次就不要喝那么多了。”亓徵歌将杯子复又凑在了陆莲稚抬起的脸边,拍了拍她大腿,有几分幽怨地道。

    从前二人睡姿都极为规矩板正,常常睡下是什么样,醒来还是什么样,连床面都不会皱几分。

    哪想到陆莲稚醉后便没了常态,睡在床沿半夜滚下去两次不说,还几次将亓徵歌挤到了墙角。

    亓徵歌实在没法儿,将二人对调换了个位置,自己睡在床沿,让陆莲稚睡在内侧以防她又滚下去。哪想到天将凌晨之时,自己又被陆莲稚挤下了床沿。

    十分折腾。

    然而此刻亓徵歌看陆莲稚这幅惺忪朦胧的模样,也知道她多半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不是不记得了,亓徵歌甚至怀疑她根本就不知道。

    陆莲稚滚下床沿时那“咚”一声闷响将亓徵歌都惊醒了,她自己却只是在地上翻了个身,眉头都未皱一分。

    亓徵歌甚至能想到,从前陆莲稚无数次醉酒后的清晨,无人将她扶回床时,或许都是在地上醒来的。

    亓徵歌有些想笑,沉默半天,到底还是幽幽叹出一口气,任陆莲稚搂着自己喝醒酒汤,心里盘算着下次陆莲稚要再喝酒,让她直接睡地上,能省去多少事。

    陆莲稚磨磨蹭蹭揉着眼睛,终于也有些清醒了,动作极快地套上衣物,看也不看便指尖翻飞,将衣襟全部系好。

    她动作行云流水颇为迅速熟稔,令人不禁怀疑陆莲稚是否往日里便是如此,困极了不睁眼也能将衣服穿戴齐整。

    二人整顿片刻,悉都收拾完毕,陆莲稚跺了跺软皮靴跟,下意识摸向心口衣襟之内那块玉,侧脸对亓徵歌露出一个明明灼灼的笑。

    “走么?”

    “嗯,走吧。”

    亓徵歌推开了眼前房门,发出轻微响动。门外些微的寒凉冬风穿过她袖间倾泻而入,裹挟了她身上丝丝药香,将陆莲稚带向前路。

    卫况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但打点起事务来到底老练,十分神速。

    眼下辰时还未到,她便已经早早雇好了肯将人一路直接快马送至朝京的马夫,更是挑了几匹皮相极好的快马。

    林会叶昨夜里也也听说了崇明这便要离去之事,忍着头痛早起,别时临近,难免唏嘘不已。

    谁也料不到,朝中传说般的贤王,居然就如此毫无预警,一病山倒。

    “清平王吉人天相,贤明天佑。”林会叶语调亦是十分低靡,按着崇明肩头,低声祝道。

    清平王佑护朝中这些年,人人皆知边陲乱,清平往;朝野倾,清平定。他劳苦功高,却唯独绝无谋乱之心,昭昭忠义,堪入史册。

    若是清平王薨,那必然是举朝哀恸之事。毕竟谁能接受贤王早逝、病故而非善终呢。

    眼下东海边水贼大势已去,就算还有余风余浪,到底也有裴来云协助林家,如何也再搅不出大事。眼下唯独令林家父女难舍的,就是这么些年好容易与陆莲稚久别重逢,却如此短短一月就要再度分别,重见又是不知何时何日。

    林会叶站在车马道边,塞了好些东西在陆莲稚袖袋内,絮絮说了会儿话,又交代了好些事,到最后相视无言,才终于将陆莲稚抱在了怀里,几乎要眼泛泪花地心儿肝儿妹妹叫了一气。

    林会叶从小便将陆莲稚视如亲妹,更何况陆莲稚幼年失恃、少年失怙,至今已然是孑然于天地,如何能教她不挂念于心。

    “阿姐勿念,莲稚会常常传书通信的,”陆莲稚被林会叶搂在怀里,笑眯眯地安抚道,“从前不亦是这般,说定了见字如面么。阿姐只需知道我无论到哪里,都定会令阿姐明白我平安无事的。”

    “阿姐日后若是有何难处,也还一定毋要迟疑,唤我才是。”

    依依惜别间,天光渐渐清亮,水天相接的昏黑之色为一道清光破开,流光肆意倾淌于粼粼海面。一时海上日出,万丈金芒。

    十月中旬茫茫东海,杳杳离期倏然而至。

    无论如何的仓促不舍,陆莲稚终将作别林会叶。林会叶放开了她的手,立在原地看着她同亓徵歌坐上了北上朝京的快马急车,前行远去之时,轮辐滚滚,烟尘弥散。

    十月廿日,大雪节气。

    一路快马加鞭,累坏了不知多少马匹,换了不知多少铁蹄。崇明凭着郡主信物,一路将马车快鞭行至了清平王府前。

    冬日里行道边的槐柳树悉都落尽了叶,只剩下柳树朦朦胧胧的枝条在萧瑟凝滞的冬日氛围中,仿佛一片片垂髫一般。

    崇明自从进了朝京城门,便不再似前路那般姿态疲软,而是挺直了腰板蓄势待发,待到马车亟停的那一刻,她便如同离弦箭般单手撑着马车边跳了下去。

    崇明在前如同一阵风似的,全然不顾旁人便冲进了清平王府之中,留下了身后卫况带着亓徵歌同陆莲稚二人常速走了进去。

    甫一跨过清平王府门槛,便能闻得到一股极为浓郁的药味。亓徵歌辨认一番,竟是几味万分熟悉的药材,药方倒是十分像是一位故人手法。

    她哼笑了一声,眼神闪过几丝兴味。陆莲稚离她最近,察觉到了这一声清浅的笑意,不由得偏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亓徵歌微微摇了摇头:“此地药息,像是我一位故人之作。”

    陆莲稚见她神色有些微妙,但大体可以归结为愉悦,不由得忆起她先前话语,福至心灵:“是你师妹已经到了?”

    亓徵歌唇角翘了翘,拍了拍陆莲稚手背。

    此间卫况领着二人已然走入了府中厅内,崇明动作快,早已脱下了外袍,跪在了高坐厅前的一位妇人脚下,脸埋在了那妇人膝中,正絮絮地说这些什么,看不清楚神色。

    卫况领着二人甫一进入厅内,那妇人便抬起了眼眸看来。

    早先便听说过长河大长公主是个厉害人物,如今一看,光是这不怒而威的眼神,便已十分慑人。

    长河面上看起来仿佛十分和煦,但眼神到底带着十分沉重与锐度,经历了年轻一辈没有的时光沉淀,竟令人下意识便想要错开目光。

    崇明听见响动,也立即从她母亲膝下站了起来,为二人荐道:“母亲,这便是我方才同你说的亓姐姐,容决谷亓徵歌。”

    “还有这个……是……陆莲稚。”崇明看着陆莲稚,语气颇有些别扭地为她母亲介绍道。

    长河早些年听崇明念“陆莲稚”这三个字,早已是听到耳根发疼。那时候崇明还不过是个十五岁上下、极度骄纵跋扈的小丫头,成天里想着如何同陆莲稚斗狠,三天两头便要整出些愁人事端来。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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