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看来黎敬知就是赵季和了。
周栎不知该不该插手,婉转地提醒:“如果你有一天发现她和过去完全不同呢?”
“不,她就是林悦,我知道的,林悦她只是失忆了。”黎敬知的眼神如此坚定,仿佛真的寻回了消失近二十年的妻子。
陈衡在一旁看得不明所以,这么多人里面,他是最清楚赵三姐底细的,她要找到赵季和再续前缘可以理解,但是黎敬知的想法他就摸不准了,总觉得那人一副被美色所诱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敲打一下赵三姐,开口劝说道:“姐,国有国法。”
没说出口的下一句是他自己胡编乱造的:妖有妖规。
赵三姐心领神会:“我知道,等他不需要我了,我自行离去就是。”
两人打着哑谜,这方警告她不要告诉黎敬知以前有赵季和这么个人,那方一并应允。
周栎暗中盯着赵三姐,悄声传话道:“如果以前的林悦出现了呢?”
赵三姐两指拈着茶杯,靠在唇边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低声说:“她不会出现的。”
周栎自行将这话理解为真正的林悦早已身遭不测,他清咳了一声,转而看向黎蔚。
黎蔚眼眶变红,鼻子发酸,脸色好看不到哪儿去,不是喜极而泣,是悲从中来,这几年来,她见过赵三姐无数次,她也幻想过母亲,二者倏地重叠了,她却只有愤怒,凭什么失忆就可以解释一切,她将自己的不幸归于自幼母爱的缺失,事实也正是如此。
赵三姐有所察觉,她也看向黎蔚,那个小姑娘她见过很多次,早上,中午,晚上,她还想过,这是谁家的孩子呢,总是行色匆匆,还经常给她多添一杯牛奶。
“你怨恨我,是吗?”赵三姐透过她的瞳孔看不到喜悦,似是而非地问了句。
“我的怨恨有用吗?”黎蔚冷眼看她,就连赵三姐平日的关照,此刻在她心里也化为了用心险恶。
黎敬知这才注意到他的女儿,他皱着眉头:“你怎么这样说话?这是你妈妈。”
“我不承认。”黎蔚听到妈妈这两个字仿佛受了刺激,她再次强调:“你以前从来没提过这两个字,现在忽然指着一个人告诉我这是我妈妈,然后呢?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兴高采烈地接受?我拒绝,不过想来没什么用,毕竟你一向不考虑我的感受。”
黎蔚很清楚自己情绪失控了,累积十多年的委曲求全喷涌而出:“你知道什么是父亲吗?你根本就是拿我当作没有思想的纪念品,纪念你那一走了之的妻子,你连话都不想跟我多说一句,每次一进家门我就感觉自己进了坟墓!”
她仇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少年人只需要一个□□便能引申到全世界都在与其为敌,但这种情绪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大多数人在短暂的发泄后都会选择和解,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离家出走大多只是个骗局,看到父母担忧的神色他们才会安心。
黎蔚最后打量了一眼椅子上的漂亮女人,像每个在清晨和父母吵架的小孩一样,说:“我去学校了。”
谁也没有阻拦她,檐角的燕子飞走了,明年春天还会再飞回来。
周栎挑几处存疑的点问了几句:“照片是谁给你发的?”
黎敬知摇头:“不知道,没有露过面,只有一张照片,一串银行卡号。”
“卡号是空账号,你确定是这个?”周栎发给赵警官后很快得到了答复。
“确定。”黎敬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耍他一遭。
周栎觉得这和木马里带走贾世华的黑影有关,妖怪的思维也会带有人的特质,那东西不会平白生事……它想干什么?
妖有妖规,违规的才能去处置,有些小妖怪本就爱惹事,偶尔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老和尚说,对这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要宽办,周栎跟陈衡对视一眼,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连玩笑都开不得……那离妖怪们物种灭绝也不远了。
布莱克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还打个呵欠,在他看来周栎他们的工作十之**都是这么无趣。
送走了赵三姐和黎敬知,他忽然活泛起来:“老陈,就这么算了?那三娘子明明是骗人啊,说不定那黑影也是她编的,就是为了让贾世华找人,帐号当然是假的,真的不就一举破案了吗,这么一忽悠黎敬知以为是老天有眼,不会往她身上联想?”
陈衡揉了一把猫,又揉了一把布莱克的黄毛:“一个外国小孩儿中文说这么利索,难得啊,还是收起你放飞的想象力吧。”
周栎摊手直言:“小布,那黎敬知不用这些圈套,只要赵三姐站在他面前,指鹿为马他都信,毕竟他就是以前的赵季和,林悦估计都是照着前世的梦中情人找的。”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你说,赵三姐说林悦不会再出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吧,失踪十几年估计早就……”陈衡冒了一身冷汗:“万一还活着,赵三姐也不会让她再见到黎敬知的。”
周栎点头称是:“以赵三姐的性子还真做得出来。”
店里又来了客人,方才他们叽叽喳喳地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周栎就注意到了。
“这街上是不是没以前热闹了,我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这儿人挤人的。”说话的是一个长得比较沧桑的年轻人。
“路边的小摊也没了,整改了吗?还想再买几根炸串来着。”这是个年轻姑娘,听起来是来回忆往事的?应该是正在找个地方聚会吧。
周栎上前迎接:“要看看吗,凉茶热饮……哎,小程!”
程文哲杵在人堆里笑得欢快:“小周老板,人生何处不相逢嘛,来清阳旅个游都能碰到你,正打算跟你们下午吃个饭呢。”
旁边有个女生戳了戳他:“认识?”
程文哲一个挑眉:“在我上个小视频里出境的那个小哥哥呀,你夸帅的那个。”
那女生细细打量了一下,展眉而笑:“帅哥今天穿得好随性啊,差点没认出来。”
周栎哭笑不得,拖出一张大长椅请人坐了,跑去茶具那边摆弄。
程文哲跟了过来,言行诡异:“小周啊,问你个事儿。”
周栎吩咐陈衡接着倒沸水,端了茶往回走:“嗯,什么事?”
“你和那只兔子还要去那山上吧?”程文哲帮着端茶倒水,笑得着实谄媚:“我也想去,录段玄幻片给小姐姐们看。”
周栎停下手里的活看他,半晌摇了摇头:“你拍风景也就算了,还拍玄幻片?小心拍到半截警察把你请进去。”
“凭什么抓我?”程文哲肆无忌惮地开了摄像头:“嗨,你们猜我旁边是谁?”
周栎不惧镜头,凑上前瞪着眼睛道:“你们的大橙子想宣传封建迷信,你们想看吗?”
程文哲一看弹幕反唇相讥道:“谁说是三流古装神话片了,算了算了,爱信不信吧。”
随即一气之下关了直播。
程文哲又找了个理由:“那就当拍个风景了。”
周栎不说答应,也不拒绝,问了一句:“你不怕吗?”
“怕什么,你们总不会不管我。”
程文哲毫不犹豫,丝毫不提上回被吓得腿软之事。
“那你就去,记得后果自负。”冒险家型人格,易冲动,喜欢寻求刺激,周栎看他兴致勃勃,心想这又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也没有泼人冷水的雅兴,只看了一眼那张花了不少价钱请人设计的价格单。
程文哲收到暗示,开口冲他的老同学喊道:“你们要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是吗?”开口的人是个大高个,衣着宽松也盖不住那人胸腹上几道沟渠,戴着眼镜却分毫不显斯文,只显得更加禽兽——戏称。
程文哲幽幽叹息,摸了摸自己扁掉的钱包,眼睁睁看着那人放着果茶奶盖不要,去寻了一杯价格表最底下的纯茶。
“还请多等片刻了。”陈衡看有人要冲泡一壶岩茶,连忙起身自己上手。
一个姑娘瞧见了柜上趴着晒太阳的短毛猫,惊讶地拽着身旁的男朋友走近去看,犹犹豫豫地伸了半截手,男朋友向周栎申请:“这猫能摸不?”
周栎只管笑:“能,脾气不错。”
程文哲得空又拍了个小视频,名字叫猫与茶馆,这厮最近改走文艺风,完了配音的时候还化用了老舍的两段话:“猫的地位的确降低了,而且发生了些小问题。可是,我并不为猫的命运多耽什么心思。他老人家确实不用耽什么心思了,猫已经成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团宠……”
作者有话要说:
猫的地位的确降低了,而且发生了些小问题。可是,我并不为猫的命运多耽什么心思。——《猫》
第18章 手骨
“老板,为什么茶的英语却是tea呢,不都直接音译吗?”
“闽南语的发音,茶叶南方人喝得多。”
问话的姑娘皮肤很白,白得干滞,没有血色,眉骨不似平常东方人一样平缓,而是突出来的,显得眼窝格外深,方下颌,面部线条略硬朗,嘴上抹了层深红色唇脂,这颜色好像还有个别称,叫什么……吃小孩色。
周栎骤然想到了这个词,再看那姑娘时感觉颇为不适,将调好的几杯果茶摆到托盘上:“小布,去给哥哥姐姐们端过去。”
“好。”布莱克得心应手地扮演者乖巧懂事的外国小孩子,笑眯眯地分发各色冷饮。
白皮肤的姑娘在一家外贸公司就职,资历不高,只能打个下手,好在英文学得不错,给公司收发一些商务信函,但她既不甘心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沉默,又没有能耐跳出去,只能挤出时间看点书自我开解。
此刻她露出些落落难合的神情:“叔本华觉得**不能满足就痛苦,满足便无聊,我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柜边上撸猫的情侣对视一眼,女孩压低声音露出讥讽神色:“就她清高,成天显摆肚里头的二两破书。”
旁边的男孩显然不这么认为,但他也不觉得这值得争吵:“随她去,反正人家有人应和。”
女孩心领神会,瞄了眼另一个同伴:“我们方少爷嘛,痴情的很,他俩正应承了那经典语句——我丑不怕,反正你瞎。”
可惜人们自以为的悄悄话往往并不那么隐秘,譬如这几句,统统收入了周栎耳中。
男孩估计是觉得女朋友刻薄,话里带了点不耐烦:“行了啊姚芝,人家吕妍跟你无怨无仇的,别把事情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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