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逻》分卷阅读8

    “复活死者。”

    “秦司不可能告诉你这些,但我认为你有了解的权利和义务。”余启有备而来,搬出一个大纸箱搁在玄关,说是秦司存在他那里的东西。我恍惚地蹲下,一层一层撕开封口的胶带。

    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围巾,相框,马克杯,明信片,旧手机……

    那不过是些日常用品,却让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相框里是我和秦司的合照,明信片的收件人是秦司落款是我,旧手机充上电打开,信箱一条条全是我们之间的短信,日期是十年前。

    “罗未明,你和秦司是大学同学,相识相恋整整四年,之后你出了车祸,当场撞死。秦司考取了汪正兰的研究生,由于资质优秀被他选中,暗地培养为司逻进入607。在工作中,秦司无意发现有种逻术可以复活死者,那是一门禁术,在司逻内部尚不被认可,对于秃鹫而言更是罪无可赦。我劝他不要尝试,他不听,私下练习了两年,终于在上个月将你复活。你是翁苦畸变的产物,所以‘天生’拥有司逻的能力。”

    人证物证齐全,我不得不信。但是另一方面,我关于过去的记忆连贯又顺畅,孟朗才是我的大学同学,我的经历中找不到一个可以留给秦司的缺口。

    “那都是假的。”余启一针见血,“完全复活死者违反因果律,禁术只能制造一个新的‘罗未明’。你们拥有同样的外表,类似的性格,以及相互影射的记忆。你的家人朋友包括孟朗,都是由已死罗未明的经历转化而成,只存在你的大脑中,并不是现实。”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拨出孟朗和父母的电话,全是空号。

    孟朗就是秦司,所有的谜团瞬间解开。

    ——罗未明性格内向,秦司主动找他讲话、邀他打球、帮他带饭。罗未明给秦司的情书被人翻出来贴在公告栏。罗未明送秦司一本《看不见的城市》,夹好书签,亲笔题上生日快乐。

    罗未明死了,而我不是他。

    一座汪洋中的孤岛。

    我凭空出现,我什么都没有。我对秦司的爱迅速消退,是他出于私心把我抛到这个世上,让我从降生的一刻开始,就面临着被追杀至死的命运。无论他如何关照和保护我,都是这份私心的结果,我并不领情。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

    不。

    “余启。”我问,“那个罗未明有没有写过一本书叫做《希声无形集》?”

    “我确实听秦司提过他喜欢写作,文章好像在网盘都有备份,可是我不知道账号和密码。”

    秦司肯定知道。我翻遍纸箱、打开背包,不放过一丝线索。花引急得直跺脚:“这人命关天时间紧急的,你还有空折腾这玩意!”

    我必须找到我的“我执”。

    秦司的手机存着一串类似账号密码的字符,当中包含lwm三个字母,我用它挨个登陆几大网盘,终于打开了罗未明生前的资料库。文件夹里存放着几百个文本,我一行一行仔细确认,没有《希声无形集》。

    我原谅了秦司。

    “出发吧,我们去逻岛找他回来。”碾了碾左手的指环,我望向床上蹙眉昏睡的男人。

    “你想好了吗,罗未明。”余启问。

    “别叫我罗未明。”我微微侧顾,目光在散乱的稿纸上落定,“从现在起,我是罗集。”

    我拜托花引照管秦司的身体,他一口答应下来,还拉住我劝道:“什么禁术都是放屁,一群没本事的家禽在地上走,嫉妒孔雀能飞就要安个罪名。别理那些破规矩,要是不能复活自己喜欢的人还费那么大劲学逻术干毛。阿司对你是真的,你别怪他,他那么拼,我看了都心疼。”

    我吻别了秦司,驱车前往北城区。

    余启简单说明了营救计划,我们得进入内域、打破禁忌,迫使逻主的逻辑产生动摇,规则重新计算。秦司的意识刚刚消散不久,会因为排异反应短暂地浮现,只要抓住这个机会,我们就能拉他出来。

    逻岛的主人名叫屠良。根据花引提供的地址,我们转入桫椤路,街道两旁的绿化带开满了杜鹃,火红红一片十分耀眼。

    然而现在是深秋时节,杜鹃根本不会开花。

    “看来不是逻岛而是逻城,我们已经进来了。小心开车,不要抱侥幸,什么都可能发生。”余启提醒道。

    我问逻城是什么。

    “逻城是经过城主的逻辑改造过的现实。”余启望出车窗,看似若无其事,却在密切注视着每一个行人,“逻岛是完全的精神世界,逻城却有物质基础,是实体和意识交叠的产物。比如魔术师让台下的观众闻一束花,说花香可以催眠,观众闻过之后表示自己还很清醒。魔术师说,其实你们已经被催眠了,这只是一把塑料花,根本没有香味。——这个表演现场就是一座逻城,魔术师是城主,观众都是它的城民,这样解释你懂了吗。”

    一朵杜鹃被风吹起,恰好从车窗的缝隙飘了进来,缓缓落在我的腿上。

    接着它迅速生根,拔苗,高高耸立,成为一朵食人花,冲着我张开了血盆大口。我一手继续控住方向盘,另一手变出一把枪,直接射穿了它的脑袋,花朵爆炸,鲜红的汁液溅满了仪表板。

    “这是秦司教你的?”余启问。

    “是的。”我说。

    “这种无中生有的技巧,一般司逻要学三年。”

    我们寻找着这座逻城的禁忌,以便打破它。

    余启说禁忌是逻主制定的,可以有很多种形式,比如行奸/淫对佛门来说是禁忌,食用豆子对毕达哥拉斯学派来说也是禁忌。

    “屠良的禁忌会是什么?”我问。

    “屠良是宗显知的手下,我从前跟着他们干过,后来发现这群人一直打着气功养生的旗号,背地里结交权贵敛财壮势,于是就洗手退出了。宗显知集团的野心很大,最近不知道又在谋划什么,所以张宝志才会派人来探探究竟。谁料屠良竟然暗中建了这么大范围的逻城,也难怪秦司会失手中了埋伏。”

    听着内/幕复杂,我懒得去管。余启接着分析,他认为屠良建造逻城,是为了暗地控制桫椤路一带的居民,所设置的禁忌一定和这个目的有关。

    他的后话还没出口,路边一个小男孩忽然撒开了母亲的手,追着滚落的气球,直朝车头奔了过来。

    我刹车不及,还是蹭到了他,赶紧下去查看情况。男孩的母亲一把拽住我开始哭喊,路人也一拥而上,指责迅速升级为推搡。一片混乱之中,我的脚趾好像被谁跺了一下,低头一看,是那个小男孩吐着舌头。

    “他们是张宝志的走狗!是来和宗大人作对的!”一个声音高叫着,霎时群情激愤。

    很显然,反对宗显知就是这里的禁忌。

    被愤怒的群众团团围住,我不能出手又无法脱身,正此时,地面突然震动,马路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钻出了几只高大的蜘蛛人。群众吓得一哄而散,我赶紧跳上车,猛踩油门冲出了包围圈。

    “路口右转!”余启提示道,“那里是屠良的老巢!”

    第9章 杜鹃-异化

    飞车到达一栋大宅的院外,雕花铁门紧闭。我正打算直接撞进去,一名保安小跑而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家主恭候多时了,请——”

    对方越是客气,我就越是提高了警觉。进了大门,保安没领着我们往别墅走,而是绕过建筑来到了后花园。这里遍地开满杜鹃,姹紫嫣红,似海似波,一群穿蓝制服的园丁忙碌其中。不远处的白色凉亭里坐着一位女士正在写生,见我们来了,放下画笔擦了擦手,吩咐佣人上好茶。

    “她就是屠良。”余启对我耳语。

    此人大约四十岁,长发在肩头盘了个髻,穿一件合体的白色呢大衣,形貌端庄,笑容和善:“刚才是一场误会,请不要见怪。”

    佣人很快捧来茶点,还端出一个银制托盘,上面铺着红色的绒布,中央放着一只小瓶。我能感受到,里面就封存着秦司的意识。

    “原本想让小秦请你过来聊聊,他不太愿意,我们只得出此下策了。”屠良的手段让我厌恶,可当她本人坐在面前说话又使我恨不起来。她的气质温和亲切,没有任何的侵略感,我想起了自己的小姑,虽然那是个不存在的亲戚。

    余启低声告诉我,这里是屠良的逻城,她可以任意地自我美化,以此俘获别人的好感,不要被外表骗了。

    我也不想久留,让她长话短说。

    屠良的眼神旷远,好似看透了一切,微微一笑道:“小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秦司能用逻术造出你?”

    没有。

    “因为我们生存的宇宙就是一座巨大的逻岛,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某位圣主的幻想,随时可能幻灭。六年前,宗大人就参悟了这层真相,现在你的出现恰好是一个佐证。按照常理说,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可你确实复活了,这说明宇宙的逻辑已经走向破坏,图腾即将自毁。而一旦图腾自毁,没有新图腾立刻接管的话,这个幻界就会彻底溃散,无人生还。”

    我不相信这番危言,也不认为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屠良没有开口,旁边的管家抢着说话了:“现在宇宙岌岌可危,司逻们竟然没有半点意识,仍旧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汪正兰自己是个老顽固,手下也一个比一个蠢,宋蓝桢还在接些小家子气的活,以为像鸵鸟一样埋住头就平安无事了。摩提弗洛拉那群人更没出息,听说大难临头就丟了魂,什么正经事也不干了,成天就知道蹦迪。只有宗大人一心一意为我们操劳,也只有团结在宗大人周围,我们才能得救,渡过这场大劫!”

    听了这番拙劣的洗/脑演说,我明白了,这些人是打算拉我入伙。我想当场拒绝,可秦司的意识攥还在屠良的手里。

    我萌生了一个念头:抢。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非常正确。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本事,好像能轻易干涉屠良的逻城,满园子的杜鹃食人花还没展开攻击就自行爆炸。佣人们变成虎狼冲过来,一靠近我的身边,便纷纷趴伏在地,温顺得如同家猫家犬。屠良被吓得一窒,余启趁机一个翻滚夺过小瓶,我用意念驱动吉普撞进凉亭,两个人跳上车扬长而去。

    回到0011,秦司已经醒了。

    重逢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他从床上欠起身,看到地上的大纸箱就呆住了。

    “你怎么能把这件事告诉他!”这是他醒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余启没有什么反应,言辞冷静:“不然呢?这对他很不公平,况且真相迟早会暴露。”

    秦司攥了攥拳头好像要发怒,朝我看了一眼又忍住了。

    余启和花引先后离开,我关上了门,在床边坐下。我望着秦司,他却避开了目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

    “你怪我吗……”他终于开口,低声问。

    “说不清。”我回答他。

    “我们……还能回到之前那样吗。”他又问。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我告诉秦司自己改了名字叫罗集,他十分抗拒,仍旧不停地喊我“未明”。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像个抱着娃娃做着梦不肯醒来的小孩。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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