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人三件事,把你医好,这是第二件。本以为达不成了,正想要让她去换一件来诺,结果你却醒了,我也觉得高兴。”那名唤墨清玉的女子取出一排银针,那光闪得我眼珠子发疼。“平素扎你都没什么反应,并无乐趣。今儿醒了,让我练练针,污了我这床铺的事我就当不记得。”
“……”
这张冰块脸,每次都只有在施针的时候才会说出这样亲切的话语。
我很早以前就领教过了。
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爸老妈回国了,啊……
第章 轮椅
我又睡死了过去,从醒来后,也不知道墨清玉给我用了什么药,总是睡睡醒醒,一连睡过去好几天,然后又醒几个时辰。
她从不提我的病情,我渐渐的也想起来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我心里比谁都明白,当时被糟蹋成那个样子,即便是用药吊着命,那也是龙神庇佑,我娘亲给我一副结实的身子骨。能让这位不出世的医圣为我续命四年,那早就是天大的人情。
我明白的。
我也不问,对我来说,多一天少一天,也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她活着,我再无欲无求。毕竟这条命是我向苏摩借来的,能死里逃生一回,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墨清玉口中的阿洛,我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是谁,后来见了面才知道竟然是李掌柜的。给我感动坏了,我与她本就是投缘在一起,能承蒙她一直里里外外亲历亲为的照顾,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就算同是女子,能如此贴身照顾,我现在想想,老脸都通红,而且还有些污秽事。
哎呀,真是不能想,就算脸皮厚如我,也很难再有脸站在她面前。
我大哥……,墨清玉不是个爱多嘴的人,这我还是从李掌柜的那儿听到的。墨清玉的人□□,她不爱过问。但一提到我大哥,李掌柜的便赞不绝口。说是卓然一路御龙将我送上天山的,最初几个月更是衣不解带的守在我床边。而她则是春日节之后才知道我重伤的事,便撇下了酒坊,搬到山庄里来照顾我。那时候她还以为卓然是我的小情人,后来渐渐熟悉了,才了解,原来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几年来,除却女子贴身事是李掌柜的担下之外,其余琐碎的杂事全是他在做。
听着听着,我就落下泪来。
自小我就没有爹,我的生活里只有我娘和师傅两个人。
后来我娘走了,我师傅也消失了。我流落在外,又遇到了小夏、忘川,之后又陆陆续续的结识了许多人。
我何其有幸。
我何德何能。
我什么都没有,就算与我结交,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拿去交换。
朋友这个词我一直都不信。
我心底里只信利益与利益的交换,我眼里只有我自己。
遇见事了我跑的比谁都快。
因为我是个贼,我本性难移。这个身份就算是如今的我来说,依然打心底里认同。虽然世人安了许多莫须有的头衔在这上面,可我对祖师爷的敬重可是从未变过。
人活一辈子,何苦把自己划在那条条框框里。
我不善良,也不仗义。
为什么,他们还愿意为我付出这么多?
我不明白。
我抹着眼泪,这些话我不敢去跟别人说。我只能放在心里,然后瞧着那个自私自利地自己。
所以我觉得,是不是遇见彻雪之后,我才真正开始变成一个人的。
我甚至可以为她死。
这大概就是爱吧。
我想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为心上人死的。
是不是,遇到她的那一刻,我也开始有了心。
有一个人,真正的走进我心里。
然后我试着去接纳其他人,发现好像并不总是想着我自己了。
这让我有些恐惧,又有些欢欣雀跃。
李掌柜见我忽然又开始哭起来,便抚着我的肩,柔声安慰着。她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又怎么可能跟她说,便让她自己猜想去吧,也总好过我给她个确切答案。
“这几天暖和了,我带你去外面走走吧,总在屋子里,也闷得慌。”
我点点头,冲她咧嘴笑着,我知道一边哭一边笑一定会很难看,但哪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一会,李掌柜的推着一个轮椅过来,我有点惊讶,没想到这儿还有这种东西。她神秘地笑着说:“猜这是谁做的?”
我尴尬道:“不会是我大哥……”
她点点头。
这还真是心灵手巧。
“他得空闲时便做这些东西,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只当他消磨时间。那阵子每天就看他在刨木头,等他做出个雏形来了,才明白,他那是盼望你早些醒来,好带你出去看看。可那时候……”她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当时的情况真是不好,就连六道她表姐也不确定你能活下来。”
“我知道的。”我抽泣一声,紧握住她的手,说道:“谢谢你们。”
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李掌柜的连忙去开门。
我知道是他,便低头紧了紧衣衫,拢了拢头发,这才转过身去,冲他笑了笑。这么长时间的守望,我又怎能轻易辜负。
“大哥。”
他点点头,眼睛明亮。我就喜欢他身上那股清爽劲,带着阳光的味道。
“走吧,我来带你看看最美的天山。”他将我抱到轮椅上,扶手被打磨的光滑,我带着一丝敬畏心情摩挲着轮椅架子,这手工质感让我颇以为意。李掌柜将一件薄毯盖在我身上:“我去做点好吃的,等你们回来,别逛太久。”
卓然点头。
我坐在轮椅上,由他缓缓地推着走起来。吱扭吱拗,木头轮子在白砖地上滚过,我有些欣喜地四下打量,这是我之前从来都没来过的院子,白墙黑瓦,颇有些江南水乡的意味,也倒合了那人的景。若是逍遥妮子的闺房,才不会是这番光景。从我醒来就一直没见过她,听说是去海南找人比剑去了。
那个剑痴……
“爹爹和老祖宗怎么样?”
我听见卓然温和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都很好,我告诉他们你在这儿静养,前些日子你醒了后,我也去了信,爹和老祖宗十分高兴,还吵着要过来探望你。”
我扒拉着手指头,心里不免有些愧疚:“那就好。家里哥哥姐姐们呢?”
“也都好,只盼着你回去。”
“对了对了,之前我让宁老头在唐河关等我……”我心里忽然冒出来宁老头那佝偻的身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之前我让他回去找我爹复命。
“他还在唐河关,他说答应了你就在此地等候,就见到人才会离开。此事爹爹也知晓,他也并未多说什么。”
一提到唐河关……
“那……彻……”我心里头仍还有些犹豫该不该问,但话到嘴边了,还没说完,便被卓然打断:“她也好。”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是不是敷衍我?”我假装生气地说道。
他注意到了我有些不高兴,便缓了语气,但神色间依旧是淡淡的,“你何必自欺欺人,唐河关你做的好事,不是为她还能有谁?。”
我抢先道:“我也是琦凤子民!怎么能让夷族践踏我大好河山半步。”
话音一落,卓然爽朗的笑声传来,激的我面色发红。
“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嘛,那你。”我问他:“那你又为何领旨去主战场,那地方更凶险。”
“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家人。”我回头看他:“是你们给我一个家,老祖宗、爹还有你们这些弟弟妹妹,我希望你们平安无恙。”
原本我以为他与我亲切只是因为我们彼此相似,不管是感情上还是前尘波折。让他这样一番剖白,任我再脸皮厚,这瞎话也编不出口了。
“你知道的,我喜欢她。”
“弦歌。”他推着我往前走,夏日正浓,逍遥山庄里也迎来了罕见的翠色,庭院收拾的整齐干净,只不过有些冷冷清清,这一路走来,连个侍女都没碰见。我也乐得安静,这些话,若真是有人走过,即便是陌生人,怕我也说不出口。
他说:“你知道注定没有结果的。”
“结果?我何求什么结果。从第一天开始,我就很清楚,也明白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我心里苦哇,若是能真的离开她,忘了她也就罢了,大哥,我做不到。真的……”我有些失控,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卓然停住脚步,将摊子又往上提了提。
我摆摆手,抚着胸口喘了好久,才匀过气来。“我就像被她下了情蛊,满眼满心全是她的影子,可我一点都不后悔。就好像喜欢过她,才让我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并无亏欠。”
“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曾想过我们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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