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KYO JUNK系列》分卷阅读187

    女佣、甚至连三代都禁止进入的那个房间里,一个老人独自茫然地坐在书桌前。背影蜷缩而削瘦一—一真是小得可怜的背影。甚至能够出动国家元首及美国海军这个“妖人”,此时看起来却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老人怜爱、温柔地轻抚着贵之小时候用的书桌。用那只枯木般的手,一次又一次地。

    柾发现了。他是在等待。——等着贵之来向他低头乞求原谅。这个顽固的臭老头。连一句“原谅我”或者“拜托你回来吧”都无法主动说出口的笨老头。这样岂不是和十八年前一模一样吗?无法原谅儿子的结婚、无法原谅柾的母亲,而现在又无法原谅贵之——。

    ……真慢……。明明觉得寂寞,明明觉得难过。每当失去一个人,明明就心如刀割、肝肠痛断。

    等到又老又衰弱,变得孤单一人之后,不管再怎么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明明就是个活了七十年的老妖怪,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真是个傻瓜……。鼻头一酸,等柾注意到时,脸上已经挂满了泪。

    六年前,瑶子怎么放心将柾托付给四方堂,到了现在,才终于能够理解。

    当时柾觉得自己被丢下了。觉得被母亲抛弃,为此悲伤不已。——可是不对的。母亲早就原谅了一切。她不是个会永远惦记过去怨恨辛酸的女人,更不是个会让儿于继承这些悲伤的女人。她亲手斩断过去,将一切送给了柾。把四方堂这个家名、唯一的祖父、还有养言父亲的家——把柾应该生来就拥有的这一切.还给了他。然后,也同样地,把一切都送给了自己深爱的男人的父亲。把柾这个唯一的血脉,把这份爱、这份情,还有温暖——瑶子是个温柔而坚强的女人。勇敢果断、只朝着未来前进的女人。柾的胸口感到一阵感动。母亲坚强的血和肉,是由我来继承的。他觉得与泪水一同涨满胸口的某种事物被温暖。逐渐融化消失了。

    翌日,柾来到横浜的宅邸后,第一次与祖父共享早餐。他放弃寻找护照,取而代之地,找到了新的打工。祖父虽然不情愿,却还是默认柾去打工。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提出继承家业的事,但是只要柾暗示要离家出走,祖父便绝口不提了。

    到了最近,柾的嘴巴也不输给菱子的挖苦了……虽然因为这样,柾被贵之责骂不可以让老爷子担心。

    “我想……贵之事实上一定也想跟爷爷和解的。他写来的mail里,总是牵挂着爷爷的事。因为,他们已经当了将近二十年的父子了嘛!就算是那种臭老头,对贵之而言,也……该怎么说呢……就像贵之之于及川这样的存在吧!可是,贵之的顽固比起爷爷,也毫不逊色对吧?要叫他主动向爷爷低头道歉,根本是太……不可能的事了。爷爷也是,明明很挂念贵之,却又故意叫他‘那个’。”

    “……所以,您就在在中间牵线?”

    “要是丢着不管,他们两个人啊,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可能还是一样冷战个没完吧!”或许自己没办法帮上多大的忙。可是,他觉得这阵子,祖父的心房似乎逐渐敞开了。他认为祖父允许让瑶子的遗骨和正道埋在一起,就是和解的第一步。即使这只是做给柾看的表面工夫,那也没关系。因为要是永远在原地踏步,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虽然也有寂寞难眠的夜晚——可是……“可是,又不是永远都见不到面。纽约什么的,坐飞机只要十三个小时就到了。只要我要求,贵之就会马上飞来见我。我也一样,只要贵之呼唤,就会立刻飞过去。……而且,不管任何时候,贵之都待在这里。”柾有些难为情、却又骄傲地用拇指比左胸,及川觉得耀眼似地望着柾好一阵子,然后豁热开朗似地露出微笑。

    “……您真坚强呢!”及川像要挥别什么似地,站了起来。他从衬衫的胸袋里取出一张风景明信片。上面印着晴朗的天空和棕榈树。是加州的景色。

    “是西崎由纪子寄来的。听说手术很成功,她秋天就能够回国了。”“嗯,,我也听说了。她也寄了明信片给我呢!”

    “……是吗?听说那个基金,是您提案的对吧?”及川露出些许自嘲的笑,把明信片收进手中。“我从第二学期开始,就要转到别的学校了。今天能够和您聊这些话,真的很高兴。”

    “嘻,我也是。啊……谢谢你的花。这么多的花,要送来一定费了很大的工夫吧?”

    “不……”及川露出自己也感到困惑的表情,望向如山般的白百合。“这些花不是我送的……在我来之前,有个男人在这里合掌参拜,我想会不会是那个人……”

    “哦……会是谁呢?”

    “是个满年轻的男人。长得很高,穿着t恤和绉巴巴的牛仔裤……怎、怎么了?”柾突然一把抓住及川的手肘,他踉跄了一下,睁圆了眼睛。柾以紧迫的表情摇晃及川。

    “那……那个人,是不是长得和贵之整不多高?差不多三十岁,一脸嬉皮笑脸的,这里长着胡渣,然后后叼着一根烟!?”

    “呃、嗯……的确是这样没错。啊……柾少爷!?”

    柾全力奔出小径。脚被砂砾绊住,好几次差点摔倒,但他还是是奔出墓地,跑出了铁门。吉普车和父子的身影都消失了。他们原本待的地方,有两根camel的烟蒂被踩熄在那里。柾气喘咻咻地环顾四周,俯视分开杂木林的枝干、往底下延伸而去的漫长坡道。可是路的尽头却只见闪耀着枣红色的屋瓦及大海,不管是那个男人的身影或轮胎的痕迹,柾都没能找出来。

    柾全身脱力似地,在草丛上蹲坐下来。然后他就这样凝视着逐渐暗去的大海好一阵子。等到四周被浓密的紫色包围时,才终于站了起来。 他拍拍被露水沾湿的牛仔裤,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家以后,打电话给贵之吧。然后告诉他今天的事.爷爷的事、学校的事、及川的事——还有,如山般的白百合的事。想告诉贵之的话多得不可胜数。告诉他自己决定退学的话,贵之一定会很吃惊吧?柾的视线笔直地望着海面。望向贵之身处的大海彼方。在逐渐转变成漆黑夜色的西方天际,明亮的星星正闪烁着。

    第六部完

    第七部《钟爱一生》番外《情夫》

    sweethome1

    「……吶,悠一,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返老还童的药……?」

    冈本柾很稀罕的露出苦恼的表情,边不停的搓弄干砂糖袋。砂糖袋从正中央被反复扭动,粉红色的包装纸早已变得皱巴巴的了。

    在他身旁,将手肘靠在厚重的古木吧台上,正读刚刚出版推理小说的佐仓悠一,听见今年终于进入交往第十年、孽缘不浅的朋友这头壳坏去的问题,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是不是该回家了。

    因为这个朋友不但姗姗来迟,还闷不吭声了整整三十分钟之久,最后说出的竟是这种话。

    「去吃威而钢怎么样?」

    这冷淡的回答,似乎让孽缘不浅的朋友不怎么满意的样子。他停下搓弄砂糖袋的手,开始用水滴在吧台上画起圈圈来了。

    「「悠」最近好冷漠……」

    「……」

    悠一的眉毛倏地一挑。

    冷漠?他在说谁啊?难不成是在说我?说这个等待没有联络、迟到了两个小时才姗姗来迟的朋友,而且说「一口就好」,结果却整个三明治都被吃掉,最后还请了说「还没发薪,我喝白开水就好」的他喝咖啡的我?

    ……今天,我一定要把这家伙的眼珠子挖出来,丢进咖啡里洗个干净!

    可是,涌至喉边的咒骂,还是被悠一用力吞进肚子里。能够做到这一点,也是拜十年的孽缘之赐啊!悠一最近深切的这么感觉。

    那些老是挖苦自己对柾太娇纵、保护过度的大学朋友们,一定要对他们这么说——这也是名为妥协与忍耐的精神修行之一。

    要不是这么想,实在无法奉陪这种每当住在纽约的恋人有了回国联络,就欣喜若狂的连日常生活都无法好好过下去的家伙。

    两个人本来约好了要一起去惠比须看电影,可是柾竟然穿着打工服来赴约——看他连换穿的衣服都没带,电影的事一定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柾在入学一年级时拿到了驾照,现在正做着中距离机车快递的打工。看情形,他八成是在打工的地方被人调侃容貌的事了。柾一天到晚都在为每次见面就一定会乱摸他屁股的欧吉桑客户,和一有空隙就想贴上来的**事务员烦恼。

    欧吉桑也就算了,女人的话,又不能一巴掌打过去。这种情况下也难怪压力会不停地积累。

    可是,从柾没有提到任何有关明天预定要回国一星期的恋人——四方堂贵之的情况看来,他可能遇到了打击相当大的事。

    他们两人应该从过年后就没有见面,悠一早已有了必须听柾大谈恋爱史的觉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不管怎么说,看柾现在的模样,他八成早就把看电影的事忘个精光了。反正今天晚上柾应该是要睡在自己那里,那么去租给录像带,然后到超市晃一圈……今天天气蛮冷的,回家做个牡蛎火锅好了。

    啊!可是柾搞不好会抱怨味噌的味道和冬粉不合。那干脆做什锦火锅,明天早上就做蛤蜊味噌汤和……

    「吶,胡子先生,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返老还童的药啊?」

    不理会悠一在端整的脸上挤出深深的皱纹,又开始安排起会被大学朋友椰愉的纵容冈本柾计划,柾向店主人这么问道。

    吧台对面是整排架子,上面摆满了杯子和各式小巧的摆饰。站在那里过滤咖啡的胡子先生,「唔」地露出苦思的表情,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说:

    「返老还童啊……我也只想到威而钢而已。可是,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你是想返老还童到什么程度啊?」

    胡子先生这个绰号,是因为店长从嘴巴到下巴都长满了茂密的胡子而来的。他的头发半白只要一笑,方形脸就会挤出许多皱纹,非常适合粗棉衬衫和穿旧了的牛仔裤打扮。

    以咖喱炒饭和咖喱闻名的胡子先生的店,位于两人就读的大学附近,午餐时间总是挤满了学生。这里完全不是最近流行的那种小而精致的咖啡厅或小餐馆,店内十分狭小,而且总是昏昏暗暗的。

    听说是从客人那里搜集而来的诡异佛像、灯饰、壶以及搞不懂用法的非洲乐器等,摆满整个店里,bgm整年都是古典音乐。可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不协调感反而让人觉得舒服,现在两人已经是这家店的常客了。

    当然店长柔和的个性,也是让他们时常来访的魅力之一。

    「国中生。」

    「国中生?」

    悠一和胡子先生异口同声地反问。

    「实在模棱两可啊!可是就算变回国中生又怎样?你根本就没变多少!」

    「我变得可多了!我长高了十几公分,也长了胡子……」

    「长高了这点我承认,可是你有长胡子吗?你的皮肤不都还是滑嫩嫩的?」

    「说到滑嫩嫩的皮肤,那个,你们上次给我看的校庆照片。扮成灰姑娘的阿冈真可爱呢!」

    「那是高二的时候吧!那时候有个男生还从裙子上摸阿冈的股间,想要确定他的性别,结果吃了阿冈一计回旋踢在太阳穴上,现在都还有疤呢!」

    「真是暴力呢!可是,如果变回那时候的体格,不就不能骑机车了?现在你虽然身材苗条,可是体格还算是相当结实,像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真的是细细长长的,像颗营养不良的一根豆芽菜呢!哈哈哈!」

    「哈哈哈!就是啊所以阿冈啊,你也就用不着勉强变回豆芽菜,反正里头装得东西根本就没变嘛!」

    「……悠,我总算了解你平常是怎么看待我的了!到外面去!」

    「不要,外面好冷。」

    「哈哈哈,好啦好啦!可是,阿冈怎么会突然想变回国中生呢?」

    「嗯?唔……」

    柾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苦恼的皱起眉头。

    从旁边看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的鼻梁和下巴轮廓最近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了。脸颊的线条一目了然。

    可能因为他不抽烟——不,这一定是与生俱来的吧——柾的皮肤十分细致,刮胡子的痕迹也几乎看不见。眉毛细长。以前大的让人印象深刻、凌厉如山猫般的双眼皮眼睛,现在也有了符合年龄的精干,甚至会让人感觉到一股冶艳风韵。

    身高180公分。

    柾不会花钱在发型和服装上(而且现在穿的还是工作服!),可是由内在散发出来充满活力的野性风味,以及流畅灵活的举止,完全让人不这么感觉。

    如果只论容貌,比他长相更端整、更美丽的人不在少数。可惜的是,有魅力的人为数不多。二十一岁的冈本柾,已经成长为那种稀有的人种之一了。

    「事实上,我今天打工的时候,中午送快递到舞滨的饭店去……然后在那里……」

    二十一岁的柾,别具深意的长叹一声。受到他深刻的表情影响,悠一和胡子先生同时探出了身体。

    「在那里……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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