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异性恋就是这样……。你啊,一定以为同性恋只要看到有那话儿的人,就饥不择食地发情吧?开玩笑,我们也是有选择的。喜好和你们一样。有的同性恋喜欢瘦的,也有只喜欢胖的、或只喜欢有肌肉的人。就像你们有的喜欢波霸、喜欢脚踝细的、喜欢短发的、喜欢长发的、喜欢梦露型的、喜欢赫本型的。其中当然也有那种只要让他上,不管谁都好的,不过这点不管男女或同性恋都一样吧?」
「……所以你喜欢高中生是吗?」
贵之厌恶地说道。一旦想到自己被骗,怒火又更加猛烈了。什么很会照顾人——总而言之,那些少年们全都是被草薙玩过的。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我的身体可是有年龄限制的。只有十五岁以上、未满二十的美少年,才可以接触我。不管是再怎样喜欢的类型,只要不符这个条件,我就绝对不会出手。」
「真是教人敬佩的原则啊!」
贵之瞪眼说道。草薙将变短的香烟用运动鞋的鞋跟踩熄。
「因为我还要命啊!」
他苦笑着如此自言自语。
「总之,你完全在我的守备范围外。不管你再怎样超绝美形,我也不会对你出手。放心吧!要是你信不过我,把我的手脚绑起来也行啊!」
贵之冷冷地撇过脸去。
「你看起来好象会脱绳术,我才不干。」
「一般锁的话,倒是解得开喔!」
草薙说道,拍拍臀部的灰尘,站了起来。
「好啦,别这么气呼呼的嘛。现在可是连美国总统都得向少数民族阿谀献媚的时代哩。堂堂四方堂集团的统帅竟然对同学有性歧视……这样对将来不好吧?」
他一边笨拙地眨眼,一面靠了过来。
「忍耐完这个暑假就好了啊!我们和平相处吧?兄弟。」
草薙伸手要求握手,贵之面带憎恶,狠狠拍掉了他的手。
︵话说回来……没想到那个染山教授竟然会是同性恋酒吧的常客……)
难怪会觉得合不来……。
贵之一面叹息,一面沿着大理石地板的几何花样前进。在并不十分宽敞的饭店大厅,他遇到了这个世上他最不愿意见到的脸。
「唉呀呀——四方堂的少主。还有这位旁边的小姐,不是钟峰的董事千金吗?两位好,小姐什么时候从香港回来的啊?」
对方以醉鬼特有的高分贝向两人搭话。好象喝了不少,他身边的美青年公关们,觉得沉重似地搀扶着他。
要是好好打扮一下的话,应该可以发挥出相当不错的贵公子风貌,可是这个男人都邋遢地垂着领带,印着华丽花纹的衬衫衣角有一半从裤腰露出来,不管怎么看,都和歌舞伎町的醉鬼没两样。
多华子以带着侮蔑的冷淡视线,睨向这个闯进夜晚静谧中的无礼醉鬼。
「我三个月前就回来了。两年不见了呢,六王子先生。你过得可好?」
「真的耶……过得很好呀!」
六王子甩开青年们的手臂,想要独自站立,结果又踉跄起来,被旁人连忙扶住。他滑雪晒黑的脸露出打圆场的笑容。
左眼底下有颗痣,虽然帅俊,可是看起来也并非不像高级公关。根据往年的惯例,他这个时期应该都在加拿大滑雪,这次却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他带着酒臭的呼吸,好象都可以传到这里了。令人作呕的酒臭,和喝得烂醉的那个样子,唤起了贵之对印在心底的忌讳记忆,令他绷住了脸。
「哎呀,真是喝得太痛快了。我还喝得不够,接下来正要和他们一起到房间继续喝呢!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来?」
六王子的叫唤声响遍整个大厅,可是没有任何人责备。在柱子后面的门房和服务生,虽然皱起眉头,可也什么都没说。这并非他们的职员教育不够周全,而是所谓雇用关系的问题。
男人的名字,叫做六王子公明。这个醉汉的哥哥,是日本数一数二的铁路公司董事长,是他们的老板,也就是这间老字号的休闲饭店的老板。
「不用了。我们走吧,贵之先生。」
「真冷淡哪一别这么说嘛!」
「呀!」
六王子踩着东倒西歪的步伐逼近。多华子发出悲鸣,闪过他伸出来的手。可是,六王子的手在碰到她之前,就已经被贵之连手肘一起扭了过去。
「看来你过得真的很不错嘛!」
贵之抓住对方的手腕关节,用力扭转上去,让对方痛得直呻吟。
「今晚就这样让他们回去,喝个水,乖乖上床睡觉怎么样?在半夜里大吵大闹的,损害饭店评价的话,令兄会很心痛的。」
六王子气愤地甩开贵之的手。贵之非常明白,他对于精明干练的长兄有着极深的自卑感。
「住口!干你屁事!我没必要听你说哥哥的事!」
「……我们走吧,贵之先生。」
惊讶于发生了什么事,人群开始聚集在二楼的透天阳台了。服务生们无法上前阻止,只能不知所措地守望着,多华子顾虑到他们,轻轻拉了拉贵之的手。
「这个马夫的儿子……」
错身而过的瞬间,六王子低吼般的声音响遍整个大厅。
贵之停住脚步。看到他停步,六王子似乎尝到了痛快的昂扬感,这次高高在上地、以响彻整个饭店的声音大声说道:
「受不了,时代真是每下愈况哪。我还小的时候,这个饭店的客人都是一流名上,全都是绅士淑女。可是到了最近啊,连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帮人牵牛牵马的野孩子,竟然能够堂堂出入正面玄关!」
楼上的人发出一片喧哗。彷佛受到他们打气似地,六王子的分贝更高了。
「十五年前,你真正的父亲陪伴四方堂老爷来这里的时候,不是都使用和员工同样的通用口吗?还说比最上层的高级套房舒服,特地在马厩里做了稻草床,和马一起睡觉。当时还是孩子的我,对他热心工作的态度感到佩服不已哪。听说他现在还是在马厩起居,过得还好吗?」
「……你的记忆细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贵之抱过多华子的细腰,冷冷地睥睨醉汉。
「家父是在十八年前到这里来的。而且,他现在也不睡在马厩。——因为他已经安息了。」
旧轻井沢的夜风里,已经感受得到秋天的气息了。
一面走在旁边点着小圆灯、就像夜晚的飞机滑行道似的石板小路上,多华子偷偷望着在月光照耀下,贵之宛如冻结了似的俊美侧脸。
「没什么好介意的。大家都知道……而且,俗话说教育胜于门第啊!」
听到她安慰的话语,贵之轻轻露出冷笑。
贵之的亲生父亲,是四方堂老爷的马夫一事,用不着她来说,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贵之被老爷收为养子的时候,为了顾虑世人的眼光,老爷半强硬地将贵之的生父提拔为自己的「亲信」,并给了他一个闲差事。这件事被人拿出来讲,贵之也不觉得如何。
可是,对于像他们这种——尤其是六王子这种人,愈是说明自己对自己的出身没有任何自卑感,就愈会引来他们的怜悯。因为对于他们这种上流阶级的人而言,家名与血缘关系拥有重于一切的意义,也是他们赖以维生的依靠。
所以,不管六王子再如何嘲笑辱骂,结果能够伤害到的也不是贵之,而是照顾马匹的这个职业,以及对自己职业自豪的贵之生父。不过,六王子这种人是永远不可能理解这一点的。
贵之若无其事地把手从多华子的纤腰上放开。
「我并不在意。已经习惯了。」
性急的铃虫躲在某处的叶子底下鸣叫着。
act 4
穿过私铁沿线下町热闹的商店街后,草薙的家就在铁路附近。
蓝色的石棉瓦屋顶在盛夏的艳阳照射下,闪烁出刺眼的光芒。垂挂在二楼屋檐底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音色,响彻了这一带。极为狭小的前庭里,停着女孩子的脚踏车及一台大型机车。晾在那里的床单随风飘扬,围墙旁边的小花坛里,盛开着许多大朵的向日葵。
在门口停下车子,贵之从副驾驶座拿下行李,此时放有牵牛花花盆的玄关磨砂玻璃「喀啦啦」地打开了三分之一,一个五官清晰、绑着马尾的可爱少女从里面探出头来。她看到突然停在家门口的高级进口车,吃惊地眨着大眼。
「请问令兄在吗?」
贵之温柔地问道。少女用力点头。
「他在。抱歉,请问你是哪一位?」
这是在电话里听过好几次的声音。完全不像现代小学生的有礼对应,让贵之觉得高兴,规矩地以慎重的语调回答:
「我是今兄的大学朋友,敝姓四方堂。我来找令兄商量报告的事。」
「哥哥还在睡觉。请你先进来吧!」
「谢谢。打扰了。」
贵之抱着行李穿过玄关,水泥地之后立刻就是八迭左右的和室,一个年轻男人坐在矮桌前,正摊开报纸看着电视。他身上黑色的t恤和报纸,都被他一个人独占的电风扇吹得鼓胀翻动。
「佣哥!佣哥!有客人找你!」
少女扶着右手边的狭窄楼梯,伸长了身体朝二楼大叫。
「起床了佣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我要送哥哥去机场了!出租车已经来了,我们要走了喔!佣哥啊!」
外头传来「叭叭——!」的喇叭声。出租车好象被贵之的奔驰挡住,没办法停在玄关的样子。
听到喇叭声,坐在矮桌前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拿起放在门框边的旅行袋,马上就走出了玄关。少女见状,慌了起来。
「对不起,可以请你自己去叫他起来吗?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就是佣哥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