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不知谁叫了一声,翦项离应了一句,然后说我有点事先挂了。
还不等炎红回应,就瞬间断了线。留下一声声忙音枯燥无聊,她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拎着那袋苹果想着要怎么回去。
不过既然来了,顺便去看看陆夫子也好,省的拎着这水果麻烦。
如此考虑,炎红便跑到一楼,问了重症监护病房在哪里。值班的小护士头也不抬地伸手指了最外面的住院部,说在对面的门诊楼里。
她道了谢,对方没有回应,便自己晃晃悠悠地走出了住院部,往门诊楼的方向走去。一路夜色寂寥,路灯萧条,国府的繁华丝毫没有影响医院中的安宁,偶尔一辆亮着灯的救护车呼啸着从门口窜了进来,像是一道漂亮的闪电。
住院部的大厅外面有两个背着摄像机的人在抽烟,看上去应该是在蹲守慕宇情况的记者。炎红漫不经心地绕过他们,晃到了门诊楼。
问了问前台的护士,得知陆夫子的位置后,炎红便利落地转身走进了电梯。
畅通无阻地找到了那个单单听到女生闺房四个字就脸红的驱魔人所在病房,路上碰见了一个巡查的医生,对方好心地提醒现在探望要抓紧时间,九点之后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重症监护室现在不允许进入,所以炎红也只能在外头看上一眼。陆夫子已经醒来,但是因为还没脱离危险期,所以正在接受检查。而在门外不安地等待着的两个年轻人似乎就是陆家的人。
炎红向他们说明了来意,出乎意料的是,听到她的来历,两个年轻人一脸大梦初醒,纷纷说刚刚陆夫子醒来的时候说起过。
“少爷说,慕宇身边的妖怪并不怕驱魔的法术和符咒,看上去不像是往日遇见的种类。”其中一个修着平头的年轻人告诉炎红。
“那试过用血吗?”炎红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刚刚我试了一下,那蜈蚣就走了。”
“血?”另一个年轻人皱起眉,打量了一翻她那道明显的伤口,因为处理不当在段时间里已经开始红肿起来。随后那人摇摇头。“一般的驱魔人都不会用血来驱魔。”
“哎?”炎红一愣。
那年轻人见她不解,便解释道:“即便称之为驱魔人,但是血还是跟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特殊性——除非是特殊的日子出生的人。”
“……原来是这样吗?”
估计连蛇婆也不知道炎红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自然,她自己更加不可能算出生辰年月来,往年班级里填写个人资料,她都是随便写个日期应付,后来于乐就擅自将炎红的生日定在自己的后一天了。说是这样刚好能做姐妹。
两个陆家的年轻人紧紧地打量着她,像是在观察一条冬眠的蟒蛇。炎红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找个借口离开时,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接着那几个给陆夫子检查的医生也走了出来。
“病人现在意识基本上是清醒的,但是基于之前肺部创口过大,所以还是再观察两天吧。”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医生对两个陆家的年轻人说道。
“好的,谢谢。”
“现在最好还是让病人休息,不过刚刚他说有话急着要跟……”他指了指炎红。“这个小姑娘说。”
“我?”
“嗯,清洗一下进去吧,但是不要聊太长时间。”
既然是陆夫子点名,那么炎红也不推辞怠慢了,直接换了干净的衣服,洗了洗手就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刚踏入第一步,就闻到一阵熟悉的血腥气息。她皱了皱眉,但是看着陆夫子盯着自己,便还是快步来到病床边。
那个初见时对风水八卦侃侃而谈的年轻人现在身上插着输液管,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让炎红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一步,保持一定距离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慕宇。”陆夫子吐出一个名字,声音带着沙哑。
炎红刚想说我不是慕宇啊你别乱说。
然而还没张嘴,一阵彻骨的寒意就从脊背往眉心直窜。她一阵哆嗦,便看见陆夫子脸上的神色一顿。
眼前啪地陷入黑暗,意识和视线都如同被黑布遮蔽起来,炎红回过神来时感到掌心被什么灼烧了一下,便听见重症监护室的警报器鸣叫起来。
她心里一寒,立马喊了一声。“医生!”
外面还没走远的医生连忙推开门,在一片黑暗里摸进了病房里,随后过了几秒,眼前的灯光又亮起。
陆夫子脸色惨白,趴在床边,紧闭双眼,不省人事,嘴角隐隐能看见一丝血迹。医生和陆家的年轻人都顿时乱成一片。
他们正要转头问炎红发生了什么时,却发现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女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零零散散地飘下几片灰烬,落在地上任人踩踏。
第14章 十三
炎红冲出了门诊大楼,跌跌撞撞地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没有摔倒,但是也好不容易缓下了脚步。回过神后已经将那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给甩在了身后,面前是一条单行车道。
没有星月的夜空被霓虹和灯光渲染上一层薄薄的暖紫。她松开一直握在身前的双手。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抓痕,是陆夫子在炎红抽出符咒拍过去时下意识抵抗而留下的。
她想起翦项离跟自己说过,即便是没有妖孽鬼魂也不要乱用符咒,因为这种东西对人有害无益。那时炎红顶多以为是烧伤而已,但如今看来,这个“而已”,全然不过是因为她自己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而自我安慰罢了。
那断电来得恰是时候,即便是面对面的那个驱魔人也完全看不清炎红的模样。
符咒燃烧过后的灰烬还留在病房里,只要陆家稍微一调查,炎红做了什么就立刻都知道了。
而那两个年轻人称呼他为少爷,说明那人在家中地位绝对不简单,若是被追究下来……炎红打了个寒颤,她不了解驱魔家族,也不知道跟普通的大户人家有什么区别。但是正因为不了解,才让她更加不安害怕。
——不不不,现在重点不应该是在这里。
她用力晃着脑袋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弯腰看着花坛上肆意生长的野草。在灯光灭掉的那一瞬间,即便不熟悉这样的感觉,也不了解详细,但是炎红还是能够意识到自己被附身了。
这种感觉非常可怕,那时她的意识完全是清醒的,能够感觉到自己如何将手伸进裤袋,掏出了符咒——而更加可怕的是,无论如今炎红如何努力回忆,都想不起那符咒是什么时候跑到裤袋里的。
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
那蜈蚣?或者是跟蜈蚣差不多的东西?如果说懂得运用符咒的话,说不定本身也对驱魔人有所了解。
看不见加害自己的那一方而让炎红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她仅仅是知道对方或许是要利用自己杀掉陆夫子。但是,如果是能够附身,为什么偏偏要利用炎红?任何一个更加有资格进入病房的医生护士不是更加容易吗?
炎红是一个平凡得像是白纸一样的女孩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特别就是能够看见鬼魂。而现在或许再增加一点,便是血能够驱魔。
但即便如此,那时她也完全没能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在顷刻之间就被附身,转眼里做出一些违背本意的事情。
甚至如果有一天被利用去杀慕宇,也有可能。
想到这点,她便感到心跳漏了一拍。
——这件事绝对不能拖到以后再解决。
炎红深吸一口气,跑到一个路灯光线外的角落,拨通了翦项离的电话,在等待接通的时候有一辆救护车从她面前略过,然后拐弯拐到急诊部去了。
意外的是,这次翦项离很久才接听,而且那边似乎正在忙着什么事情,有些嘈杂。
“怎么了吗?”他问道。
那阵嘈杂让炎红顿时警惕地犹豫了一下,但是随后又觉得自己的犹豫完全没有理由,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驱魔人说了。
而随后翦项离良久的沉默也在她的预料里,对方沉默得越久,就说明这件事越不简单。
炎红紧张不安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又一辆救护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然后翦项离才缓慢地开口说话了。“陆夫子是陆家的独苗,家中上下对他也是出了名的爱护,即便是个意外,陆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幸运的是你不是我们这一道上的人,所以要报复也不会那么放肆。”
但是,会被报复却似乎已是无法避免的事了。
炎红说:“如果他们执意要我负起责任,我不会反对。只是……”
知道她顾虑什么,翦项离嗯了一声。“只是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你的血能保慕宇平安,但如果那东西利用你来害她的话……”顿了顿,驱魔人思考了一番,随后又说道:“你去弄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
“对,去找一块干净的紫玉,我给你刻上符文,能挡掉附身。但是要记住,必须不能是普通的玉,你应该懂得怎么选。”
“……”
炎红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说得简单。后来挂了电话,她甚至都没有去叹气。——说得简单,但是玉石什么的,还是要开过光的干净玉石。
去正规市场淘的话,就蛇婆那家徒四壁的程度……嗯?
炎红转眼一想,既然老人家是慕宇亲戚,说不定会有那么两张随意刷的□□才对吧?
之后便回忆起蛇婆跟慕宇通电话撒谎的情景,她便默默将这个期待给打消了。
一夜晴朗,适合夜跑的小情侣在街上打情骂俏,可惜炎红既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甚至也还没到老师口中“允许恋爱”的年纪。
她便只能茫然地绕着一条一条街道走,计算着如果自己走回无枳要走上多久,回到家是什么时间。
但最后炎红并没有走回无枳,毕竟她不是机械人也不是什么超级英雄,走了两条街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只能在国府不知道哪一个商场里的休息长椅上坐了一晚上。
早晨大概六点多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慕宇。
现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串号码,炎红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手臂上的伤口因为没有处理而发炎了,说疼也算是疼,但是因为麻木了却又没有任何感觉,顶多活动的时候会有一种急躁的难受在心里翻腾。
商场里没有人,店铺也还没营业,不远处有两个离家出走的女中学生依偎在一起,来来回回不时有保安巡逻。炎红确认没有谁注意到自己后,便接通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