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情天下》章壹 缘起(一)

    章壹缘起(一)

    千嶂云海间有一处白山，名曰云霓，此山以栽满吸收天地灵气而成的梨树称奇，且今偏逢暮春时节，梨花繁放，灼灼芳华，盛景如雪。然而，在那旖旎之景中，有座山洞隐在梨花林后，洞口一道浅色的屏障隔绝了世事。

    是时，一名白衣少女自洞口穿过屏障走出，她怀裏抱着一瓮酒罈子，莲步轻移间，她的周身蕩起阵阵微风，徐徐而上，拂过开满梨花的枝头，到底落了一地三月香雪。

    白衣少女驻足在一株离洞口最近的梨树下，她弯下身子，将怀裏的酒罈子先置于一旁，接着，她的十指化成尖锐的爪子，在地上刨了一个坑，手起手落间，竟丝毫尘土未沾。

    刨好坑后，她将酒罈子放入坑中，再刨起一旁鬆弛的尘土，开始填坑。白衣少女的动作着实俐落，不到半刻钟，便将这坑填得完好如初。

    她站起身，看着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地扬唇笑开。白衣少女心想，这洞裏的梨花春所剩不多，她先酿好一些，嘴馋时就不愁没梨花春作酒酿圆子了。

    师父最喜的就是酒酿圆子了。

    如此一想，白衣少女不禁笑出声来，眉间的绛珠也随之生辉。

    见她一笑嫣然，有脚步声渐行渐近，落在白衣少女身后约一丈的距离：「般若，在做些甚幺？」那人的嗓音清冽而温和，却带着些许察觉不见的焦急。

    闻声，般若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回头便往声音的来处走去。没了梨树的遮蔽，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般若的面颊上，她稍稍一楞，这才发现原来是下雨了。

    缓过神，般若向前几步，入眼处是一把三十六骨油纸伞，伞下立着一名青袍男子，衣缎子上镶着龙纹银边，那人身形挺拔，生得十分俊雅，眉目朗朗间，束髮玉冠，徒留两搓青丝在额角旁随风飘逸。

    那是她的师父──孟章神君。

    般若眨巴着眼睛，一手揪着孟章的袖角摇了摇，语气软软的，像是在撒娇：「师父，我在埋梨花春呢，屋裏的梨花春剩不多了。」也不知为何，孟章素来不允许她擅自离洞。

    伸手将油纸伞罩在般若头顶，孟章点点头道：「既然埋好了，便回去罢。」

    怕两人共撑一把伞会有些束手束脚，话音才方落，般若「咻」地一下化成一只白狐，惟有眉间一颗绛珠依旧。她纵身一跃，跳入孟章的衣襟中，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颈间，细细一数，竟是七尾。

    奈何般若那一跃带着几分刻意的力道，直直撞上孟章胸膛，他的脚步微微踉跄，后退了一步。待他稳住身子后，孟章叹了口气，垂眼看向般若，他轻拍她的脑袋：「顽劣。」

    那一眼，竟多宠溺。

    在一片江雨绵绵中，孟章只手拥着她，迈开步子走入洞内，雨水沿着伞骨淌淌而下，线落如珠。踏过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他收起手中的油纸伞，并将之朝空中甩了几下，伞面上的雨珠尽数坠地。

    不如外观所见，那山洞尽头是个偌大的别院。忽地，「吱呀」一声，院门骤然打开，院中有座雅致的竹屋和小水榭，再行至竹屋前，透着窗棂望入屋内，屋裏漆黑一片。孟章推开屋门，屋内彷彿有所感应似地，霎时灯火通明，亮了起来。

    进得屋内，便闻见袅袅的香味，般若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从孟章的襟口探出头，直盯着桌案上热腾腾的甜米粥放光。

    瞧般若那副吃货样，孟章不由得失笑，他慢悠悠地走至桌案旁，伸手欲将般若拎出襟口，把她放在桌案右侧的雕花凳子上，这个动作还未落实，只见白光一掠，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般若又是那个白衣少女的模样已然坐好。

    「方才我熬好甜米粥，回头不见妳的身影，便出去寻妳。」孟章坐在般若身侧，边说边舀了碗甜米粥给她：「这是我按着凡间的方子做的，妳且嚐嚐。」

    般若笑盈盈地接过玉碗，用小勺舀了匙粥，细细地嚐了一口，甜米粥的口感软糯，味道香甜，委实好吃。般若一连吃了好几口，直到玉碗内的甜米粥剩不到三分之一，她才舔了舔唇，一脸崇拜地看着孟章道：「师父的手艺真好。」

    孟章唇角泛起浅笑，他应了一声，像变戏法似地自空中取出一瓮酒罈子，打开罈子口，渗了梨花香气的酒味顿时飘散在空气中，沁人腑肺。孟章将手微微一倾，梨花春随之从罈子口涓涓流到了杯底，再从杯底缓缓升起。

    看着杯裏澄澈透明的液体，孟章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酒杯，继而凑到唇边，一仰而尽，酒入喉，唇齿留香，宛若一朵白梨在舌尖绽放。虽说孟章的动作堪称优雅，但这酒一杯接着一杯，仰头狂饮，很快地，孟章的眼底矇上了一层雾气，唇边含笑，神色朦胧，多了几许和原先不同的风流不羁。

    「般若……」孟章低声轻唤，语调裏三分清冽，四分温雅，却徒增了五分慵懒，凝聚而成一个微醺的他：「为师有些醉了……」

    般若嚐下最后一口甜米粥，答道：「我去煮醒酒汤。」说着，般若放下玉碗，起身打开墙角的橱柜，从柜中取出几味醒酒汤的药材。

    细细点了一下，确认未遗漏任何一味药材后，般若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途经孟章身侧时，她撇头一看，便瞧见孟章那副微醺的模样。顿住步伐，那一眼，彷彿让时间停止了，屋裏也静谧了起来，般若站在离孟章约三尺之处，那般安静地凝望他，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她依稀记得，那日，她与他的初见，他也是用这般微醺的模样出现在她的世界中……